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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日,烟雨微朦人难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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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的话,没有遇见岂不更好?
韩国,公元前231年。夏。新郑。
山雨欲来。乌云紧紧压着天空,似乎下一刻就会将整个天空倾塌。
片刻,豆粒般大小的雨珠打在屋瓦上,发出沉闷的啪啪声,就好似陈旧的牛皮大鼓打起来的声音一般。
“娘,下雨了,我们去接爹爹好不好呀?”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女孩,抬着手臂去接屋檐流泻下来的雨水,很开心的笑着说道。
远处,珠帘后一位端庄娴雅女子被身后的婢女挽着青丝,浅笑道,“好。不过,嫣然可要听话。”
那女子笑着,满眼的溺爱,却也隐藏着深幽的忧愁。
韩之于秦,现在不过是俎上鱼肉罢了。韩国还有多久这样的日子,想来,也就是明日的事情了。
人人都说韩王昏庸无道,又有谁知国家的基底已经腐朽,即便是再有神仙法术,怕也难力挽狂澜。
那女子思及此处,内心虽忧,但面上却仍是一副笑语嫣然的样子,好似不曾有过愁绪。
“嗯。嫣然会乖乖的听话的。”小女孩笑着将手里的雨水摔在地上,又接过婢女递来的长巾擦了擦手上未干的雨水,便扑向那端庄娴雅女子。
若是往常,那女子看到嫣然如此定是要教育一番的,可是现在,她却只想好好地宠一次嫣然。
时间不多了。
帘外,雨仍旧哗啦啦的下着,仿佛不愿停歇。
韩王宫
红纱帐后,明亮的烛火微微摇曳着,暗合着殿内隐隐若去的香气,却掩不去心底沉沉的悲哀。
眼前的女子,肤若白雪,发如乌木,只是花菱镜中原本若同星璨的明眸已经红肿的不成样子。
泪痕阑干。大片的泪迹在华美的纱裙上留下洗不去的痕迹。
门外,雨下着,却比任何时候都让她心凉。
真的要那样做么?王。
韩国,公元前231年。秋。新郑。
秋风骤起,卷起片片枯黄脆弱的叶子,打在人脸上。
而此刻,不到四岁的小嫣然正跟随母亲去往韩相府,据说是要给那个韩相平祝寿。
不过,嫣然只是个小孩子,为什么要去啊......最近一直都被看着,想出去玩都不能。
嫣然在心底抱怨着,却不知道,她的母亲只是想不要她受到伤害而已。毕竟,战事将其,说不定哪一天新郑就不是现在的样子了,如若不把她放在身边,怎么能安心?她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夫人,丞相府到了。”门外的车夫对着车内道。
“嗯。”女子微微颔额,将白色的面纱轻轻覆上,又牵起嫣然的手缓缓走下车去。
府内
树叶在人前轻轻摇曳,却迟迟不肯掉落而去。
“哥哥。听说今天许客卿的女儿要来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的女孩。”树下,一身青衣的男孩对着旁边执着书卷的少年略显高兴,道。
“心不妄念,身不妄动,口不妄言,君子所以存诚。”那执书卷的少年微微侧目看着一身青衣的男孩道,“一会见了不就知道了。”说罢,又继续看手中的书卷。
“哥哥还是这么严肃。”青衣的男孩心中略显不快,不过,倒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向了门外。
院门被轻轻地敲响,之后,一个还不满四岁的女孩探出头来,大大的眼睛似乎很是好奇。
“你好。”嫣然小心翼翼的看着对方,生怕对方叫出声来,让婢女找到自己。
好不容易才跑出来了呢。嫣然在心底悄悄地舒了口气。
青衣的男孩看到带着白色面纱的嫣然略带了丝疑惑问道,“是你?”
不久前男孩偷偷跑出去玩的时候倒是见过嫣然一面,所以现在才觉得万般眼熟。
“不是我。”嫣然在看清了对方之后立刻回道。
不过,她似乎并没有看到小男孩旁边的少年眼眸微微亮了一亮,微微勾唇一笑。
“你是许客卿之女,嫣然吧。”少年对着眼前的小女孩微微一笑,却不知正是这一笑让嫣然心中微微一动。
好漂亮。嫣然在心底念道。
“唔。”嫣然当场愣住,不过,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对面的人已经放下书卷慢慢走来。
“看来,良猜对了。”对面自称是良的男子,像着刚刚那般微微一笑。只是,嫣然此刻,却不由的向后退。
一,二,三。嫣然在心底默数着,身体微微向后挪动,准备随时跑路。
“哎呀。”嫣然的身体不自主的向后倒,似乎是被门槛绊倒了。
“小心。”对面的两人神色均是一紧,但是明显那个自称是良的男子快了一步,将嫣然扶住。
“谢谢。”嫣然面上有丝微红,但是,因为是隔着面纱,所以并不能看的真切。不过,所谓少年少女的青春萌动,大抵不过如此吧。
“你就是许客卿之女~,,我怎么看不像~”小男孩看到嫣然被自家的哥哥扶起,还如此的、娇羞,心中免不得有些郁卒,便有些不大高兴的道。
“哼,怎么不像。”嫣然有些生气,鼓着腮,有些生气道。
“如此毛毛躁躁,还...”“好了。”自称为良的少年看了一眼自家弟弟,道,“不得无礼。”
“哼。”小男孩不高兴的抱着手臂,撇过头决定不再理这两个人,但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大高兴。
门外
负责看着嫣然的丫鬟发现她不在后,心中着急得不得了,但又不敢向主子说,所以自己就找了起来。
“小姐。”气喘吁吁的丫鬟神情终于放松了下来,不过,当她看到与嫣然一同的两位公子时,神情立刻微微有些错愕。
七岁男女不同席,不共食。
这、这虽然说,自家小姐才方四岁,只是这张丞相家的大公子早已年满十一岁,如此,恐怕不妥。
“玉秀...”嫣然突然觉得有点危险,虽然刚刚的情况她没看到,但是,自己偷偷跑出来要是被自己娘亲知道的话就惨了。
“小姐,夫人找你有事。”玉秀看到四周无人急中生智,道。
此刻,这个院内除了玉秀就还有那两位公子和嫣然,所以,若是那两位不说的话,自家小姐的名誉也就无碍了。
“唔。”嫣然微微一愣,不过,随即又朝着那自称为良的少年说道。“我喜欢你,不过,成君一诺胜于千金。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娶我。”
嫣然眼睛直视着那个少年,只见那个少年微微一笑,道,“好。可是,嫣然现在还小。”
“嫣然才不小,嫣然。。。”嫣然咬着唇,似乎有话欲言又止。
“小姐。”丫鬟有点着急,这、这小姐也太不顾名誉了。“夫人还在等您呢。”
“秋霜冬雪,夏花春柳,十年为期。”嫣然临走前有点不舍的看了一眼,随即就被丫鬟带着离开了。
树叶翩翩潇落,只是扫不尽。
“哥。”小男孩有点不大高兴的对着少年说道,“你怎么能答应她。”
少年回过神看着小男孩,道。“她是许客卿之女,所以...”少年的眼神望于天际,明知道自己并不是出于喜欢,但还是...
韩国虽然弱小,但是也不是没有一线生机。而两家联姻,这于世家中本是常见。
所以,本来就没有喜欢的开始。嫣然。
公元前229年,春。
道家。
门外的柳絮打着旋纷飞着,调皮的轻轻擦过路人的脸颊。
“师父。嫣然她,就托付于您了。”眼前的女子虽气质依旧是那么娴静淑雅,但是,略显苍白的脸颊却不得不说,分外凄凉。
“这。她还小,你,真的打算弃她于不顾?”眼前的青年男子眼神略显黯淡,虽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但是,面对这种离别,声音里始终还是略微发颤。
太上忘情。只是,怎能忘情......
明知她是要去为她的夫君殉葬,却,阻止不了。
若是,若是最初在她出谷之时提点她的话,亦或是根本就不允许她出谷,又或者晚了那一时半刻。恐怕就不会是如今的结局了吧。
青年男子的手微微颤抖着,却因收于袖内而不被人见。
不伦之恋啊。到底是未说出口。
“师父。云思从不会后悔做出的决定,哪怕,这个决定是错的。所以,嫣然。不,是安然,就交给您了。”那女子虽然神色虚弱至极,但是,却不能生出任何小视之心。
此刻,这女子坚毅,刚果的性格已经完全展露了出来。只是,过刚易折。
“好。”青年男子看到对方如此,心中悲痛至极,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安然,安然自若之,希望她日后能不为世事所累,不生怨气,安然长大。”那女子向着远处房子里看了一眼,随后,便骑上了马,绝尘而去。
即已知死,这具身体再败坏又如何。夫君,我来了。
青年男子看着远去的背影却无法阻止,只能默默叹息。
太过了解不是一件好事吧。既然她要去,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阻拦,也是枉然。不过,即是她用内力及时赶到,恐怕也看不到他夫君最后一面了吧。
失之交臂,爱之为何?
三日后,新郑。
破败萧条的景象随处可见,甚至,已经有些破损的城墙已经长出了及脚踝的野草,在风中摇曳。
“咳咳。”女子捂着胸口,因这几日来的奔波身体的病情愈发恶化,而导致,如今回天乏术。
本来就是求死的。呵呵。
那女子不顾一切的骑着马朝着新郑的主城奔去。终于,在一处断壁残垣中找到了她的夫君。
那男子身中数箭,身体早已冰凉的不成样子。
“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那女子边唱边流泪,最后一直久郁在胸口的郁气终是凝结于心。
“咳咳。”殷红的血液顺着那女子的嘴角流出,只是她此刻完全不想理这些疼痛。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那女子慢慢趴在已死的男子的胸口浅笑着将随身佩戴着的匕首插入心脏。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初次相见,一别如斯。夫君,云思自是不弃,不负,不离......
道家。梨花居。
“师父。”小小的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着青年男子,眼底波澜不惊,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让她好值得为之动容的了。
自从母亲弃她而去后,恐怕在这世上就早已没有能令她动容的了吧,除了那个人。
“道家以和为贵。为师便赐你和字好了。日后,你便叫许和。”青年男子对着嫣然,又或者说安然说道。
“好。”女孩神情似乎又微微淡漠了许多,就像是与世间的一切隔了一道城墙。
“你的母亲为你取字安然,日后,你便不再叫嫣然。”青年男子微微担忧的看着嫣然或者说是安然。
“嗯。”只见安然微微点头,神色再无变化。
一个殉国,一个殉夫。对这个前一刻还是无忧无虑的女孩来说,众人自然不愿意让她知道。
所以,她只知道她的父母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但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会知道的,知道,自己被抛弃了。因为韩国,因为天下。
男子以国为家,女子以夫为家。而安然,亦或是嫣然,又或者是和,将以道为家。
姬姓许氏。就叫许和好了。
明明还只是春天而已,窗外的梨花却一片片凋落随风而起。
真的可以安然长大?一生安然?
良......不知名的角落里,小女孩会独自哭泣着,但是没有人来帮她不是么?只剩下喜欢的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