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225、总第二百二十四章

　　（二百二十四）
　　七月下旬的一个周六上午，千叶乘车来到了上川的乡下，准备开始找《家园》里的那一大片麦田。这个时候，正是北海道的旅游旺季，到处都是人，拥挤异常，仿佛这世上所有的真伪热爱大自然者，都来到了北海道，以便赶赴这一年的“花之盛会”。

　　千叶眯着眼睛看向天边的艳阳，心想，在夜晚来临之前，她应该还来得及赶回札幌，这样，她就不必一个人在此地留宿一夜了。而在那之前，她自然也就可以放心随意地四处看了。

　　这个时候，北海道的花田里，正在盛放的是金黄色的向日葵、粉红色的滨梨以及紫色的熏衣草……看着路上穿梭的游人，千叶心中不由暗想，在有“东方的普罗旺斯”之称的富良野，现在肯定是人满为患了。不过，对于她来说，花田虽美，她这时最想去的地方，还是那一大片她梦想中的麦田。

　　“千叶学长？！”
　　快到中午的时候，千叶在一处树荫下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稍作休息。她喝了一口矿泉水，正要起身离开，就在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在不远处叫她的名字。

　　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陡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千叶不由一怔。她循声望去，看到不远处的路边，有一个短发大眼的少女正笑着朝她使劲地挥手，正是她已经有一两年没有见过的雪乃明。在雪乃明身畔，还站着几个和她年纪相若的青年男女，看来应该是她的旅行同伴。
　　“雪乃？！”千叶又惊又喜地说。

　　雪乃明快步走到了她面前：“千叶学长，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我现在就在札幌工作。因为一直都没能遇到你……”千叶笑看着她，“所以，我也就一直都没能告诉你这件事。我今天是来上川这里找那片面积很大的麦田。”

　　“哦，学长毕业了之后，来札幌工作了。”雪乃明微微一笑，“若不是今天在这里遇到你，我恐怕要过一阵子才会知道这件事……说到麦田，其实，今天我们也是来看麦田的。”她转身望了望她那几位同伴，“那些都是我在东北大学摄影部的社友，因为以前的一位学长曾经带我们来过这里，现在，虽然他已经毕业了，但每年这个时候，我们摄影部的人还是会一起来这里拍麦田的照片做展览。”

　　“是吗？”千叶这时不由想，今天，她的运气真是太好了，居然遇到了对那个地方已经轻车熟路了的雪乃明，“雪乃，麦田那里，是不是有一幢小小的草屋？”
　　“是啊……”雪乃明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学长，你怎么会知道的？你以前也来过吗？”

　　“没有。”千叶摇了摇头，“不过，在我东京的家里，有一幅油画，画的就是那里的风景。到了北海道之后，我就一直很想来看看……所以，今天就来了。”
　　“千叶学长，不如，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好啊。”千叶高兴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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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叶和雪乃明他们一行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爬到了一座小山的顶上，于是，放眼看去，便是在一碧千里的蓝天之下的一大片金黄色的麦田。在天地交界的地方，也的确有一幢小小的草屋。
　　“天哪！就是这里了！”千叶激动莫名地说。终于来到了现实中的这个地方，一时之间，那种喜悦的感觉，的确是难以形容。

　　“虽然三年来，每年的夏天，我都会来这里看看，不过，直到今天，我也仍然觉得，这里就像是世外桃源……”雪乃明笑看着她，“不过，我没想到，在这个世上，除了清川学长之外，还有另一个人也这么喜欢这里。”

　　不，除了她以及雪乃明的那个学长之外，还有另一个人……
　　千叶这时想到了山下羽的那个摄影师朋友，他把这里称之为“家园”，和她的想法简直如出一辙……因此，毫无疑问，他一定也非常喜欢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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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他们走下了那座小山，来到了麦田之中。走在田埂上时，刚好有一阵山风吹过，金黄色的麦田顿时犹如波浪一般起伏翻滚，煞是壮观。
　　“从此看到麦田那金黄色的麦浪时我会得到忧伤……”雪乃明突然说。
　　“雪乃，你说什么？”千叶有些疑惑地问。

　　雪乃明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小王子》里的一句话。”她侧头看了千叶一眼，“千叶学长，你有没有看过《小王子》？”
　　“没有。不过，久闻大名了。好像是一个法国人写的成人童话，在全世界范围内都很受欢迎，里面有讲到一个喜欢着一朵玫瑰花的小王子……对不对？”

　　“我也是大二那年的冬天才看的……我最喜欢的段落是，小王子遇到了一只狐狸，狐狸恳求他把自己驯服。狐狸说，如果你要是驯服了我，我的生活就一定会是欢快的。我会辨认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其他的脚步声会使我躲到地下去，而你的脚步声就会像音乐一样让我从洞里走出来……它还对小王子说，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那么，一旦你驯服了我，这就会十分美妙。麦子，是金黄色的，它就会使我想起你……”

　　千叶怔了一下：“原来是这样的一个故事……后来呢？”
　　“后来，小王子应狐狸的要求驯服了狐狸。但是，他离去的时候到了。已经爱上了小王子的狐狸很伤心，想哭……但就如同小王子所说的，这是它自己的错，是它自己要求小王子驯服它的……而小王子，在此之前，早就已经被一朵玫瑰花驯服了……”雪乃明笑了笑，“但就算是这样，狐狸从小王子那里也不是一无所得，从此，看到麦田那金黄色的麦浪时，它就会得到忧伤。”

　　千叶沉默了好一会儿：“这的确不是写给小孩子看的故事。”
　　雪乃明叹了口气：“就是大人看了，也未必有勇气全盘接受……原来人生是这么的不完美。”
　　千叶笑了笑，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终于走到了那幢小草屋外面，里面并没有住人，看来，这只是一个供麦田的主人放置杂物的地方。
　　站在那两棵树前时，千叶不由百感交集。

　　“雪乃，你知道吗？那幅油画，是我在四年前的冬天买的……和这里的风景完全一样，就连这两棵树也是有的。不过，现在好像长大了一些。”
　　“是吗？”雪乃明突然想到了什么，“学长，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也是机缘巧合。半个多月前，我在一个摄影展上看到了一幅和那幅油画一模一样风景的作品，于是问了那里的一个工作人员，才知道原来就在这里……所以，一有时间，我就来了。”千叶笑了笑，“而且，那个摄影师还把那幅作品免费送给了我。”

　　“这样啊……之前我只知道，清川学长曾经在这里拍过不少照片……却不曾想，原来还有另一个摄影师也喜欢在这里流连。”
　　“雪乃，你现在怎么样？”千叶突然问。

　　“还好。”雪乃明笑了笑，“学长，你是不是想问我现在有没有男朋友？以前曾经有过，不过，后来分手了。”
　　“是因为江川的缘故吗？”千叶迟疑了一下，“老实说，以前，你和江川，就好像《小王子》里的……”

　　“就好像《小王子》里的狐狸和小王子……对不对？”雪乃明苦笑了一下，“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我，可我却希望他驯服我……但等我爱上了他之后，他却回他自己的星球了……我不是他的那朵玫瑰花，我只是他在路上遇到的一只狐狸，我并不在他的未来里。”

　　她顿了一下，“所以，那个时候，看到这一段时，我哭得一塌糊涂……不过，转念一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我从江川那里，也不是一无所得……他是我少女时代全部的梦想，虽然说，事到如今，这个梦想早已碎了满地。”

　　“雪乃……”千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难得大家今天心情这么好，我们为什么要说这个？不说了……”雪乃明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学长，后来，你有见过岩田学长吗？”
　　“有啊。”千叶点了点头，“岩田现在已经回到东京了，在他父亲的会社里上班……他很努力呢。”

　　“是吗？”雪乃明不由微微一笑。她犹豫了一下，看着千叶，“千叶学长，你真的没想过……要和岩田学长在一起？”
　　“我……”千叶心想，她怎么能对雪乃明说，自己因为多田俊的缘故，已经对爱情不抱幻想了……而这样的她，又如何能自私自利、不计后果地把自己的将来和岩田守联系在一起？

　　“说好不说了，我怎么又来了……”雪乃明使劲地摇了摇头，“对了，千叶学长，你现在在札幌的什么地方工作？”
　　“在医大的心理研究所。我是和早稻田大学的吉川教授一起来的，同时，也还在继续读研究生课程。”

　　“学长，你以前好像是学法律的……莫非，你放弃了自己的主修专业？”雪乃明问。
　　“是啊。我决定做一名心理医生。”千叶微笑着看她，“雪乃，以后到札幌时，记得去找我。”

　　“我会的。”雪乃明突然想到了什么，“啊，对了，清川学长也是札幌人，他是一名自由摄影师，现在在一家杂志社工作。千叶学长，你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去找他……他是个很好的人。来，我把他的联络方式给你。”

　　雪乃明写了一张便笺递给千叶。千叶接过，看着便笺上那个叫“清川澈”的名字，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雪乃，他是不是你以前的男朋友？”
　　“当然不是。”雪乃明笑着摇了摇头，“我和清川学长就只是单纯的学长学妹关系而已。他比我大三届，去年毕的业……他待人很温和，但实际上，却又是一个个人主张非常强烈的人。他不喜欢一个女生的话，就会以一种相当明显、但又不伤人的方式让对方知道……不过，现在，我也不知道他有女朋友了没有。”

　　千叶把那张便笺收好，不过，她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会去找那个叫清川澈的男人的，毕竟，他也就是雪乃明以前的一个学长而已，她去找他帮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她和他之间的联系，也实在是太生疏了……再说了，她也没什么要别人帮忙的。

　　“雪乃，谢谢你。”千叶笑着说。不过，在心底，她还是由衷地感谢雪乃明。
　　“没什么好谢的。千叶学长，有空的时候，我一定会去札幌找你的。”
　　“好啊。随时欢迎。”千叶微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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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便到了八月底，一天下午，千叶正在上班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在一楼做接待工作的小林惠子的电话：“千叶小姐，有人找你。你下来看看吧。”
　　“好的。小林，谢谢你。”
　　“不用谢。”小林惠子笑着挂断了电话。

　　千叶离开办公室站在向下的电梯里时，不由有些期待也有些疑惑地想，会是谁来找她呢？是她的父亲千叶友寻吗？或者是洋子？亦或是岩田守、有末一弥及江川美加等人之中的一位？当然，不管是谁，她都高兴。毕竟，在远离家人的札幌，有人千里迢迢来看她总是好的。

　　她到了一楼，一走出电梯，便看到长谷川和中野雪并肩站在接待台边。中野雪一看到她，当即笑着朝她挥手。千叶一时不由又惊又喜，连忙快步走了过去：“长谷川，中野，是你们。”
　　“怎么样？开心吗？”中野雪笑着问。

　　“当然。”千叶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不过，你们怎么会……”
　　“我们并不是来北海道旅行。我们是来实习的。医大附属医院里最有名的医生，是我爸爸高中时的同学，因此，我爸爸一定要我和长谷川来这里跟着她学习……我想，你刚好也在这里，当然就很高兴地来了。”中野雪侧头看了长谷川一眼，“出发之前，长谷川本来想先打电话给你，不过，我觉得，还是给你个惊喜会比较好。”

　　“真是太好了。”千叶高兴地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们住在哪里？”
　　“当然是医院的宿舍里。我们现在是住院实习医生。”中野雪笑看着她，“千叶，怎么样？工作以来，一切还好吗？在札幌生活得习惯吗？”

　　“还好。我来的时候，刚好是札幌的初夏，整个城市都开着紫丁香、金合欢花，还有铃兰……别提有多美了。现在，更是札幌最好的季节，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千叶笑着说。
　　“不过，真是可惜，熏衣草的季节已经过去了……但还好，还能赶得上看枫叶。”中野雪说。

　　“千叶，你快下班了吗？”长谷川这时终于开口了。
　　“快了。”
　　“那么，千叶，晚上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饭吧。难得大家又聚在了札幌。”中野雪说。

　　“好啊，我请客。”千叶笑着点了点头。
　　“你别请客了，我们AA制吧。”长谷川微微一笑，“你还在读研究生……不是吗？”
　　“那好吧。以后，等我变得更有钱一点的时候，我再好好地请你们吃一顿……怎么样？”
　　“当然好。就这么说定了。”中野雪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