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覆》象牙塔的沙漏

15、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公主回宫乃是疏忽不得的大事，仪仗开道，兵甲护送。在王后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景和公主的马车也已经出了行宫。

　　“你怎么会知道？”留在客栈的两人此刻正坐在手冢的房内，宍户握着茶杯，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手冢的说法究竟是他的推测还是…
　　“虽不是王爷告知与手冢，但手冢都能猜到的事情，王爷又岂会不知？”王爷只字不提，不过是相信你不会背叛。手冢默想，脑中却突然闪过冲自己抱怨时景王那张隐有得意的脸，蓝色眸中流光闪烁，难道……手冢心下一顿，若真是这样，景王殿下的所为却也并非是信任宍户，而是运筹帷幄的自信了。
　　“你是说殿下知道？”宍户神情激动，几乎要捏碎手里的茶杯。自己好不容易说服日吉、瞒下景王赢下了“锋镰军”左将军的名号，而此军一切都是保密的，四天内部尚没多少人知道军内状况如何，自己就真的天真的认为景王殿下不会知道。
　　闻言，手冢只是抿了口茶杯中刚刚冲好的今年的新茶，茶色眼眸中闪过丝淡淡的不可置否的意味。
　　“那么殿下为什么不治我的罪，反而默许我不回报‘锋镰军’的情况？”看到手冢眼里的不置可否，宍户凉反而压下了心中的不甘，稍稍缓和了下不可置信的心情，他又问，语气平和了不少仿佛连性子里的尖锐都压下不少。
　　“将军可听过，‘上忌疑，下忌骄’。”手冢记得父帅曾告诉过自己，在上者，患下之骄；在下者，患上之疑。下骄，上必削之，同样的，上疑，下必惧之。景王自信宍户不会背叛自己，虽不知为何，但既然迹部信了，手冢也不会怀疑。如此，他倒是理解迹部为什么要让自己收服宍户的性子了。

　　若是由景王殿下指出，宍户定会觉得王爷监视他，不管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他总会觉得迹部在怀疑他，加之自己也真的瞒着王爷做了四天的将领，便是委屈也觉得有口难辩了。宍户打入了四天这支秘密的兵马，本是迹部乐意看到的事，但若是处理不好，在二人的相互猜忌下，宍户指不定会怎么做。迹部是不想事情变得麻烦才让自己给他个模棱两可的警示吧，想着，手冢嘴边竟牵起抹笑意——景王倒是自信，未同自己言明实情便放心自己来做说客，他是料定了自己会想到事情的原委，还是希望自己给宍户亮敲个模棱两可的警钟。

　　这边，宍户听了手冢这六个字后本是打算追问下去，却意外看到手冢唇边那抹弧度，是讽笑？宍户双拳骤然收紧，‘上忌疑，下忌骄’，下忌骄，忌骄！这位端王是在告诫自己吗？宍户深深吸进口气，努力压下肺呛里升腾的怒火。

　　手冢自然是不知道自己不经意的一抹笑意引来了宍户怎样的感想，他看到宍户低头，紧握的双拳也微微颤抖，便以为是自己的话说的重了。但，身为下臣，宍户是怎样也不该时时想着与景王一较上下的。从初见宍户，手冢就知道宍户亮对自己的敌意不过是对迹部的挑衅，对于迹部的举动，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而这位宍户将军真是让他也开了眼界，凭一人之身取得日吉若的信任不说，还打入了四天“锋镰军”内部，实在是一员有勇有谋的大降之才，但他对景王殿下的时时挑衅也令手冢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殿下不会怀疑将军的忠诚，但手冢有一事不明。”手冢的态度很真诚，并没有半分兴师问罪的意味，他说，“将军投入景王麾下定是对景王服气，但时时挑衅又似不甘，手冢想知道，可是将军与殿下有何误会？”
　　不甘？宍户一怔，自己是服气景王的，不光是他收服自己的手段，还有他掌控大局的睥睨之态，这是日吉若无法比拟的真正的大将之风，那么自己又怎么会不甘呢？可若说是甘心，自己的挑衅就有些不安本分的意味了，自己虽并未多想，但身为臣下，这确实是僭越之举，若景王不信自己，便可归为不忠。
　　所以，这才是这位端王殿下之前一语的含义吗？

　　宍户不断变化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他此刻竟有些后悔自己的先入为主。也是，景王殿下是什么样的人，若是他手冢国光没有丝毫过人之处，这位殿下是绝不会多看他一眼的。不得不说，这位端王确实有些本事，而他依之前所言，自己便是不甘心，不论自己是否是不甘心，这都是最好的解释。
　　宍户感情复杂的看了一眼不知是在想什么的手冢，他的眼里是纯粹的没有杂质的温和和信任，宍户一扭头，竟是不敢与之对视。宍户突然有这样的想法，这样一个人，是绝不会委身人下的，不管那人是谁，而自己之前的猜度和尖酸实在是对他的侮辱，真是难看极了。
　　但景王对他的态度，凭宍户对这位王爷的了解，如果没有感情，他是不会流露出宠溺的态度，若说是装出来的，宍户回想着先前令自己误解的场面，可也并没有半分不妥的感觉啊，若是寻常人跟在景王的身边，自然会有恭敬的感觉，但这手冢国光与景王的相处却没有君臣相隔的感觉，他们的交谈，动作绝对是自然而然没有丝毫顾忌犹豫的感觉，如挚友一般。

　　“将军？”看宍户面上时而震怒，时而懊悔，还有些不解，手冢不禁唤他。难道宍户亮还在犹豫他与王爷的矛盾？还是他竟不清楚自己的行为是出于什么原因。
　　不知是不是和忍足侑士相处的久了，手冢竟会腹诽，景王殿下居然被自己下臣时时惦记，刻刻挂念。真是大意了，手冢暗自叹息，收了唇边的笑意。
　　响鼓不用重锤，况且自己也没有立场来真的训斥宍户亮。话说到此处，便也足够了。手冢从来都不是一个会主动挑起话端的人，而宍户此刻也没什么想说的。一时间，突然安静下来的空气里多了丝尴尬的味道。

　　所幸这种尴尬没有持续太久，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马车夫的声音。
　　“少爷，景少爷派小人接您回宫。”
　　回宫……宍户哼笑一声，这不是欲盖弥彰吗？一句回宫，那里还用得着称呼少爷啊，还景少爷，除了景和公主和景王殿下谁的名字里还敢带‘景’字？这不是明白的告诉人家你们就是冰帝仅有的两位王爷嘛。
　　较之宍户的不屑，手冢倒只是很平静的向他一点头，扬步离去。

　　马车出了巷子，便被如织的人流困在了原地，寸步难行。前方隐有锣鼓开道声，一时间，街道熙熙攘攘，乱成一团。手冢放下掀起的车帘，看这声势，似乎是公主回宫了，既然公主殿下已经移驾，那么景王也应该同公主一道离开了罢。

　　“下车。”嗯？这声音……手冢伸手挑开了车帘，景王爷？
　　面前的人勾唇看他，眼角一颗泪痣灵动了本就张扬的面容，眸中一点狭促的笑意让手冢意识到自己这是被他耍得团团转，明明该回宫的人，突然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简直不可理喻！手冢恨恨的一甩手中车帘，错过了景王爷少有的善意的笑容和刚刚向他伸来的右手。修养良好的他此刻竟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身为王爷，拿圣旨当儿戏，又不顾自身安危的装作是马夫，等等，装作是马夫？
　　骤的掀起车帘，手握马鞭，那人一副悠闲模样，眸子里饱含笑意似乎是在嘲讽自己反应迟钝。手冢长长吸气，又缓缓呼出，君君臣臣，他反复几次才说服自己这是王爷，自己不可以如此忤逆他的，至少在大庭广众下不行。
　　“怎么，看见本少爷，惊喜得说不出话了，啊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