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伯纳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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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同处一方，但伯纳斯已经清楚的体会到了北方雪山与王都气候的差异之大。
即使已经进入到7月盛夏时节，一旦太阳落山整个地区的温度就会快速下落，让人有种回到了初春夜晚的感觉。
把身后唯一能保暖的蓝色毛绒披风扯到身前，伯纳斯抱着胳膊极力把自己缩成一团以便够好的利用树洞包围躲避对他来说太过清凉的夜风。
这时，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顺着他的脚踝从下面钻了上来，一直拱进少年的怀里才算罢休。
伯纳斯伸出手去摸怀中那个小东西，立刻手指感受到了潮湿温润的触感。
被舔了。
被刚刚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破烂森林里捡到的白狼崽子，舔了。
无奈的把手抽回，却引得怀里的小东西好奇的探出头。
毛茸茸的白色小脑袋微微扭着，乌黑乌黑的一双圆眼睛好奇的盯着金发少年，仿佛在问他为什么要移开手指。
“不许舔，又不是食物。”伯纳斯严肃的教育对方。
然而小狼崽只是歪了歪头，无辜地“嗷唔”一声，又钻回到少年的怀里。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伯纳斯把怀里的毛团拢了拢，抬头望向眼前沐浴在月光中的无尽森林。
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样，是以他和他的护送小队被俘虏的第七天中发生的一场对话为开端的。
对话是在伯纳斯和月白族的少女族长之间进行的，而建议（或者说是怂恿更合适）他去找对方沟通的人，是他“忠心耿耿”的红发骑士——图尔斯特卿。
自从山洞中的战斗结束后，伯纳斯和图尔斯特以及其他二十几个人就成了月白族的俘虏。
不过就实际情况来说，真要称他们为俘虏也不太准确。
虽然武器和物资全部都被对方收缴，但那些原住民并没有限制他们的自由，当然，逃跑这种行为除外。
像之前那样，他可以骑马，也可以乘坐马车，累了就休息，饿了就让厨师长利用手中的材料做一顿丰盛的大餐。
如果不去提醒自己，伯纳斯有的时候甚至会产生周围的月白族只是和他们恰好同行的路人这种错觉。
也只是偶尔。
因为那些警惕排斥的眼神，还有那个时不时出现在自己和图尔斯特身边的少女族长，都在提醒着伯纳斯真实的状况。
终于在第七天的夜晚，在和图尔斯特断断续续的交谈中大致了解到当地的风俗习惯以及部落分布后，伯纳斯在骑士的建议下走向了少女所在的篝火旁。
需要说明的是，虽然接受了随从的建议，但伯纳斯并不是自愿的。
因为图尔斯特明白的告诉自己：“我试过和那个小女孩沟通，可她说我地位不够。”
整个队伍里能比这位年轻有为的骑士长级别更高的，想都不用想，就只剩下奥利安的第二王子以及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成为领主的伯纳斯·斯诺殿下——也就是他自己了。
无视一路上那些月白族人敌视的目光，伯纳斯发挥了厚脸皮这一唯一的优点，大大方方的冲着正在保养弓箭的少女族长打了个招呼：“晚上好，有空谈谈吗？”
抬头看了一眼伯纳斯，少女放下手中的弓箭，将搭在胸前的几根小辫子推到肩后，然后斜身靠在身边一个身材丰满的侍女身上，咧嘴笑道：“谁允许你站着和我说话的，俘虏就要有俘虏的样子啊，王子殿下。”
看了一会眼前故作姿态的少女，伯纳斯决定装傻。
他伸出手挠挠乱蓬蓬的头发，露出的疑惑的表情，问道：“那按照您的意思……我坐下？”
不出所料，少女被激怒了。
她一下子从侍女身旁跳起来，却因为对方手中正攥着她的发辫而被牵扯。
因为疼痛少女不顾形象“嗷”了一声，而这一声立刻就让一直处在待命状态的月白族人整齐的向伯纳斯踏前一步，手中的武器直指他的胸口。
“（谁让你们动的，给我停！）”忽然用伯纳斯听不懂的语言大喊一声，少女制止了族人的动作，而后自己跃过篝火一脚踹在伯纳斯的肩膀上，利用对方的平衡点将其掀翻在地。
“他是我的俘虏，没我的命令谁敢动他我就送谁去见女神！”
太好了，后一句话可以听懂。
仰躺在地上的伯纳斯眨眨眼，忽然感觉到一阵放松。
从这句话中可以肯定这群人抓住自己果然是有什么企图的，别人不说，至少眼前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凶恶少女一定有。
只要知道了这个，就代表自己接下来和对方的沟通有了筹码，不会过多的处于被动状态。
“还有你，王子殿下。”喝退了周围族人的少女低下头，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伯纳斯，“我不管你在山的那边是什么身份，在山的这一边，我才是这里的国王，懂了吗？最后，回去告诉图尔斯特先生，我可不是家父，家父说过的话做过的协议在我这里统统不算数，知道了吗？”
盯着少女看了好一会，伯纳斯露齿一笑，“懂了，那我能问国王陛下最后两个问题吗？”
“说。”
“陛下为什么抓我，现在又要带我们去哪？”
顿了一下，少女的神情变得古怪：“你没必要知道。”
“可是我已经知道了，而且知道的，恐怕比陛下还有多哦。”唇角挑起弧度，伯纳斯十分自信地拿出了最欠揍的笑容。
微微一怔后，黑发的少女族长忽然抓起伯纳斯的衣襟，头也不回的把人拖进了不远处的帐篷。
幸运的是，接下来与少女的谈话和之前伯纳斯与图尔斯特的推测差不了多少。
北方雪山一共有四个原著部落，其中月白族是人口最多占地最大的一支。稍次的是一支叫做黑沼族，这支部落以勇猛好斗著称，因为族内流行以决斗的方式争夺妻子和土地财产，使得其中的壮年男子数量一直很微妙，同时，黑沼族也是最为排外的一支部族。还有两支部落分别是高山族和落泉族，这两支相对来说，各个方面都无法与上述两支部族相比较，所以一直依附于月白族寻求庇佑。
近些年来，月白族和黑沼族在对与外界接触这件事的分歧越来越大。月白族的族长认为他们不能一直固步自封于北方雪山中，既然女神创造了广袤的世界，就要尽可能去看去了解去体会，这样才不辜负她的恩惠；而黑沼族的族长则认为他们是神的子民，在女神与神狼沉睡后因为妖精伊芙庇佑才得以继续存活在这个世界中，所以绝对不能踏出雪山，也不允许外人进入雪山来打扰神的沉眠，或是进入银色森林中以凡人之躯玷污伊芙的宫殿。
在连续三年月白族的族长将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送出雪山去往外面的世界后，由观念不同所产生的分歧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那时也只是一个积蓄不满的过程，还没有到达爆发的临界点。
直到第四年，带着巡逻队进入雪山的图尔斯特被月白族族长邀请至雪山深处做客，并约定了互不侵犯的承诺后，黑沼族爆发了。
他们以对方背叛女神与妖精伊芙的名义，策反了高山族和落泉族，一起杀入月白族的驻地，并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杀害了月白族的族长和他的第三个儿子，然后将他们的头割掉，尸体则被扔在荒野中。黑沼族认为，那些尸体只有被神狼的后裔吃掉，才能赎清月白族所犯下组的罪。
杀戮进行的那一天，作为月白族族长最小的女儿，少女和父亲的几个亲信因为外出打猎才得以躲过一劫。
待她回到部落时，看到的是满地血腥。
也许是因为她在雪山中长大，有着寻常女孩所没有的韧性，也许是因为她是族长的女儿，有着寻常女孩没有的魄力。
歇斯底里的悲伤后，少女异常平静地从父亲被吊在高处的头上取下了染上血污的满月项链，在众目睽睽之下戴在了自己的胸前。之后在父亲亲信的帮助下，她带着整个部族踏上了逃亡与复仇的道路。
6月，在路过北方雪山中唯一一个由外来人组建的城邦时，少女得知奥利安的第二王子将由王国最年轻的骑士长护送前往此地继任领主，便从部族中挑选出最精锐的战士，与她一起进入横断山脉，阻截伯纳斯一行。
沿途清理了等待打劫肥羊的许多强盗，少女最终在一座山洞前找到了曾有一面之缘的红发骑士。
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情不说，双方也都非常清楚了。
连猜带蒙的将少女身上发生的事情与劫持他们的原因逼迫出来，伯纳斯擦擦脑门上因为紧张而沁出的汗：“所以我猜你是想劫持我们，然后借以威胁城邦中的守备军，帮你复仇？”
“是又怎么样？”即使意图被说穿，少女还是努力保持镇定的样子，“反正你休想逃跑。”
“我没打算逃跑。”看着少女变得通红的脸，伯纳斯的紧张感消失了不少。他歪歪头，做出一个遗憾的手势：“你一路上不伤我也是因为这个吧？不得不说以陛下的年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已经很棒了。不过很遗憾，真相是，在你做出这个决定的一瞬间就已经注定失败了。”
“为什么？！”
耸耸肩膀，伯纳斯笑的灿烂无比：“因为人人都知道，伯纳斯·斯诺是奥利安有史以来最让人厌恶的王子，他刚登基的哥哥将北方雪山赐给他做封地，就是希望至高神眷顾能让他死在就任的路上。
“所以说，陛下你觉得这样的我还会有什么利用价值吗？不如说可能在出现的一瞬间就被守备军当成靶子精确无误的弄死呢。”
因为伯纳斯的话，黑眸的少女露出了无法置信的神情。直到许久，她才张张嘴巴，微弱的话语从唇中露出：“…………怎、怎么会这样……”
望着对方的样子，伯纳斯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同情这个女孩了，不过一想到自身还是俘虏呢，他立刻将这种同情转嫁到自己身上。
凑过去，伯纳斯面带微笑的提议：“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哦，只要你愿意听。”
因为对方靠太近而回过神的少女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半步，大大的黑色眼睛盯着伯纳斯，却没有说出半个字。
“你不说我就当你想听了。”满意的点点头，伯纳斯拍了拍乱蓬蓬的头发，“我这里有情报，而你那里有士兵，我们可以联合起来先夺下城邦，将其作为固定据点与指挥地点，在其中休憩整顿。然后我会提供给你物资和武器，如果之前有留下相当数量的守备兵，我也会下令让他们随你战斗。至于你呢，就安心的享受复仇，如何？”
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提议，年少的族长再次被震惊。
她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眉头深锁，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少年。
最终，少女用力的摇头。
“不行。”
“为什么？这可是骑士中买卖做的最好的图尔斯特卿提出来的哦，我们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吗？”
“不行。”
“那……到时候我把图尔斯特卿也给你用？绝对任打任骂让他去当活靶子就那么死了别回来都行。”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少女不耐烦的挥手，手中的匕首飞出去钉在伯纳斯的脚边。
“……好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伯纳斯弯腰拾起地上的匕首，“你是因为你父亲的死对这件事有抵触了吧？害怕其他部族的质疑？可你们已经是敌人了呀，干嘛还要在乎敌人的感受？只要赢了，这件事就不在考虑范围内了，对不对？所以就这么简单，和我联手，我来帮你获得胜利。”
“不是……不是！”少女使劲的摇摇头，否定着伯纳斯的说法，“不是外面，而是我的部族……你们这群外面的人根本不懂！”
“哦——”终于得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伯纳斯拉长了声调，笑的得意，“如果只是内部问题，就更好解决了。”
“……？”
“只要我成为山这边的人，不就好了吗？”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伯纳斯打赌，他绝对不会在那时说出这句话。
虽然他觉得这句话配合当时的情景看来简直棒到不能再棒了。
第二天一早，少女就将伯纳斯带到一座森林的入口，然后将他的蓝色毛绒披风和一长一短两把剑扔在地上，指着眼前无尽的树木说道：“从这里开始，笔直向前，走七个月升月落的时间，在第七个月夜将你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带走，然后再经过七个月升月落的时间，回到这里。
“在这期间你能安全的回来，我们就承认你通过了神狼后裔的试炼，可以成为我族中人。但是记住，我们只在这驻扎到第十四天黎明破晓前。”
看了一圈少女身边的月白族人，伯纳斯对少女弯了弯唇角。
昨晚他离开帐篷后不久就听到少女用听不懂的语言和许多人争论着什么，想必就是现在的事情吧。
就像他之前说过的，她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就年纪来讲，已经是非常可怕的存在了。
但是——
挖了挖耳朵，伯纳斯低头看看地上的东西，抱怨道：“虽然我很感谢陛下给我这次机会，但是……东西是不是太少了点？”
“父亲曾经只给我一把弓箭和一只匕首，让我在森林里独自生活十五个月升月落那么久……还是说，王子殿下连我这个小女孩都比不过？”
少女的话音一落，周围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不过对此有着丰富经验的伯纳斯全然不在乎，他脸不红心不跳的以极厚的脸皮真诚的说道：“我的双剑就犹如陛下的弓箭，虽然看起来是两个其实是一个，所以再给我一只匕首吧。”
皱了皱眉，少女最终从腰间将自己打磨锋利的匕首递给伯纳斯：“敢不给我带回来，就杀了你。”
“遵命。”笑嘻嘻的答应着，伯纳斯拾起披风紧紧的系在颈间，接下来装好佩剑和匕首，最后越过人群看了一眼站在后排的图尔斯特。
祝您武运昌隆。
高大英俊红发的骑士用口型说道。
……去你妈的武运昌隆。
同样用口型回答，伯纳斯扭头走入了森林。
不知道避开了多少陷阱，击退了多少野兽，多少次被从未听过的声音惊醒，多少次感受到寒冷饥饿，伯纳斯终于和在第六个夜晚捡到的小白狼崽挨到了在森林中的第七个夜晚。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月亮尚未升起，整个森林被笼罩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
随便吃了点野果充饥，伯纳斯想如前几夜那样找个树洞过夜，同时计划着等第一缕月光到达地面，就随便捡起被照到的小物件带回去充数算了。
可刚刚踏出去几步，就有什么声音传来。
隐隐约约，像是很远，又像是近到回头就能看到声音的来源。
而一直跟在自己脚边的白色小狼，也忽然停下了脚步转了个身，炸着毛压低身体，从喉咙深处发出“呜呜”的声音。
……恐怕是，遇到了非常糟糕的东西。
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几乎是贴着耳边响起。
伯纳斯的手一抖，一直握在手中的匕首“唰”地反手扔了出去。
立即，凄厉的叫声在黑暗的森林中回荡。
确认了。
不是野兽，更不是人类。
而是魔物，是被负面情绪附着的妖精与精灵的残骸，或是流落至此的低等恶魔。
身后的嘶喊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浓密。
不止一只，是两只三只四只五只甚至到数不过来。
打不过，绝对打不过。
讯息在脑内形成的瞬间，伯纳斯一把抓起脚边的小白狼，没命的向前跑去。
跑到哪里也好，总之离开这里，快点离开这！
不知何时变得冷冽的风从耳边刮过，呼呼的风声混着身后魔物的尖锐恐怖的叫喊灌进伯纳斯的耳朵。平时看起来没有太多通行阻碍的森林忽然变得寸步难行，低垂的树枝划伤了伯纳斯的脸颊、外套，甚至绞住了他身后的披风。
毫不犹豫的脱掉的碍事的披风，却还是晚了一步，脚踝已经被漆黑枯瘦的爪子牢牢抓住。
回头看到的是一张没有五官的黑色脸孔，上面只有一张满是牙齿的嘴巴贪婪的大张作势咬下去。
连恐惧的时间都没有，伯纳斯抽剑砍掉魔物的手臂，趁着那东西满地打滚的时候迅速起身，继续向前奔跑。
然而没跑出多远，怀里的小白狼就不安的扭动起来。
“安静点！”
焦躁的大喊一声，却没有收到任何成效，那头小东西反而更加起劲儿的蹭上他的左手臂。
不解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臂，猛然发现刚刚抓住自己脚踝的那只枯瘦的手虽然已经脱离了主人的身体，却依旧顽强的爬到自己的左肩膀上。
“……混蛋！”倒吸一口凉气，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伯纳斯几乎慌了手脚。
他左手抱着小狼崽，用空着的右手去抓那只还在奋力攀爬的爪子。可是那东西抓的太紧，指甲已经陷入伯纳斯的皮肤中，稍稍一用力就痛的要命。
“嗷呜呜——！！”最后，小狼崽一边高声叫着一边一口咬住那只爪子，不管不顾的直接用蛮力将其拽下，带起了一小块皮肤。
“好样的！”
顾不了手臂的疼痛，只听见身后的魔物因闻到血腥味发出的更为凄厉的叫声，伯纳斯步履踉跄地跨过一道水沟。
但是继续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多久的。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魔物，伯纳斯一咬牙，将小白狼往怀里一揣，选了一颗看起来最结实的树，抓住树枝开始向上攀爬。
爬到中间的时候，伯纳斯听到声音逐渐聚集在树下，他停下脚步，低头看下去。
那些比黑夜更为漆黑的魔物汇聚在树下，发出不甘的嘶喊声。
太好了，看来他们不会上树。
松了一口气，伯纳斯找到一根粗大的树枝，坐在上面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同时把怀里的小白狼放出来。
立刻，白色的毛茸茸的小东西几步窜上了伯纳斯的肩头，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伤口。
“……谢啦。”拍拍小狼崽的头，伯纳斯靠在枝头，逐渐放松下来。
既然对方上不来，他就可以安心的在上面等待天亮了。
那个紫袍的魔法师格劳丽娅告诉过他，于黑暗中诞生的低等魔物最惧怕阳光，只要被阳光照射到，他们就会消散。
啊……这样说起来，格劳丽娅，有多少年没见过她了……
像妈妈一样照顾自己的魔法师……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怀念的脸，伯纳斯的意识逐渐陷入昏沉。
因为安心而涌上的倦意袭遍四肢百骸，同时有了一丝睡意。
可脸庞那个毛茸茸的东西不断的发出声音，将他的睡意搅散。
“怎、怎么了……只要等天亮就……”
抱怨的话只说到一半，就因为目光不经意的瞟到下方而霎时停止。
顿时，睡意变成了透心的凉意。
地上的魔物用他们锋利的爪子和牙齿不断切割啃噬着树干，此时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基部的木质已经消失了一大半。
“………………格劳丽娅你没说过它们会吃树啊！！！”
惨叫声后是树木轰然倒塌的声音。
伯纳斯被狠狠的摔在地上，同时左小腿处很应景地传来钻心的疼痛。
断了断了一定是断了！
疼到连疼都喊不出，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不断滑落，流到颈间变得黏糊糊的。
黑色的魔物一步一步逼近，伯纳斯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并下意识的向后蹭去。
他想书本上总是说人在死前的瞬间可以将自己的一生回顾，可他现在明显要死了，怎么该死的脑袋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是不是代表着这辈子他除了被人厌恶就没什么其他存在的意义了？
——不是的。
忽然，温柔的声音在脑海中直接响起，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诧异的回过头，映入伯纳斯视线的，是一尊不知何时出现的纯白色雕像。
雕像所雕刻的是一个身着长裙，披着头纱，手执华丽提灯的少女。
少女雕像半跪在地上，没有执灯的手轻轻的放在胸前。她长长的头发被绑成双马尾如流水般蜿蜒到地上，闭着眼睛，唇角含着世界上最美丽的微笑。
是……伊芙。
在世界树的中心诞生，受到女神的宠爱，将世界上最美好的梦想交予她管理的——妖精伊芙。
明明只是一座雕像，伯纳斯却觉在月光落地的一瞬间，伊芙身后薄如蝉翼的双翅在微微振动。
而她手中的提灯，则散发出白色的柔和光辉，将周围的一切都染成了银白色。
银白色的大地，银白色的树木，明明是晴朗的夜空却下起了银白色的雪。
简直就像是传说中所描绘的，伊芙居住的银色森林。
在纷纷扬扬的雪中，成群的黑色魔物被消融成点点光芒，飘散在森林中。
“伊芙……？”伯纳斯艰难的向前匍匐，向着圣洁的雕像伸出手，“伊芙……伊莎贝拉，是你吗？”
没有回答，除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地的声音。
“啊……”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却发出了叹息，滚烫的液体也不受控制溢出了眼眶，“如果你是伊芙，请告诉我，伊莎在哪？如果……如果你是伊莎……
“出来见我，好吗？”
终于，手指触碰到了雕像粗糙的表面。
明明散发着这样温暖的光芒，为什么所感受到的温度是寒冰一样的冷？
眨眨眼睛，圆滚滚的水珠黏在长长的淡金色睫毛上，模糊了伯纳斯的视线。
不说话，也不动。
就这样执拗的触碰着雕像，仰头望着那张笑的好看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银白色的雪盖住了目光所及，那个飘渺温柔的声音终于再次在脑海中回荡。
——回去吧。
——回去吧，回到你的世界中去。
——再见，奥利弗。
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呼的刹那，连呼吸都停止了。
想努力睁眼看清眼前的景象，可那团由提灯发出的银白色光芒在急剧扩大，最终如同浩瀚海洋般淹没了伯纳斯的最后一根神经。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有什么潮湿温润的东西在舔着自己的手指，耳边有毛茸茸的触感，还有细小的如同呜咽一般的声音。
艰难的睁开眼睛，伯纳斯发现天已经大亮。
此刻，那只在大树倒下时不知道跑去哪里的小白狼正在自己的脸旁，亲昵的蹭着他的耳朵撒娇。
“……伊莎？！”
他猛地从地上坐起，环视四周，惊异地发现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七天前月白族的少女族长送他进入森林的入口。
而在他面前，是一张张惊讶而赞叹的脸，明明在七天前他们还都是嘲弄与敌视。
忽然，脖颈上挂着白色满月骨饰的月白族少女跪在地上，立刻，在场所有的月白族都随着族长的动作跪下。
迎着初升的朝阳，黑发黑眸的少女摘下胸前的满月，平放在手心中向伯纳斯递上。
她用充满了不可思议却又无比庄重的目光望着眼前伤痕累累的金发少女与白色的小狼崽，稚气的脸上是与其不匹的肃穆。
仿佛是在迎接扑面而来的命运洪流。
“仅以唯一的至高神创世女神与神狼沉眠的守护者、妖精伊芙的追随者，月白族第三十九任族长——明，带领族人迎接神狼维克多与雪山之王的归来。”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伯纳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