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字采薇》丹青子

13、灼灼桃花

　　那女子武功高强只得一件像样衣裳，其余竟是简衣粗裤，手边更无趁手的兵器。饶是如此，先是硬碰了李莫愁，再是制服欧阳锋。厉氏女子却是动了胎气，黄蓉一把脉自己先是惊了一惊，这样的高手中东邪、西毒、南帝、北丐怕也……无人能及！郭靖深知其妻一言一行，秉性纯善正直的郭大侠不免毫不留情得当面点破。黄蓉脸色一变，半恼半羞，意表自己并无害人性命之意，是自家丈夫误会一场。至于真真假假，她心里装个分明。她灵巧多慧，但怎又自诩狡猾奸恶之徒？这桩心事倒也轻慢过去。

　　其实昏聩四日三夜，已是厉胜雪极限，方才醒了来也非故意不做声，只是身上软了筋、重了骨，实在力气不多，索性赖在被里。那夫妻二人都在怒头，警戒放松不少，厉胜雪呼吸次调了整两次，他们也未警觉。

　　舟行半日，天色向晚，船只靠岸停泊，船家淘米做饭。郭芙见杨过不理自己，又是生气又是无聊，倚在船窗向外张望，忽见柳荫下两个小孩子在哀哀痛哭，瞧模样正是武敦儒、武修文兄弟。郭芙大声叫道：“喂，你们在干甚么？”武修文回头见是郭芙，哭道：“我们在哭，你不见么？”郭芙道：“干甚么呀，你妈打你们么？”武修文哭道：“我妈死啦！”

　　黄蓉听到他说话，吃了一惊，跃上岸去。只见两个孩子抚着母亲的尸身哀哀痛哭。武三娘满脸漆黑，早已死去多时。黄蓉再问武三通的下落，武敦儒哭道：“爸爸不知到那里去啦。”武修文道：“妈妈给爸爸的伤口吸毒，吸了好多黑血出来。爸爸好了，妈妈却死了。爸爸见妈死了，心里忽然又胡涂啦。我们叫他，他理也不理就走了。”说着又哭了起来。黄蓉心想：“武三娘子舍生救夫，实是个义烈女子。”问道：“你们饿了罢？”两兄弟不住点头。

　　“郭夫人，打扰多时，我这‘好事之人’终可功成身退了。你说是也不是？”

　　武家敦儒哭得更凶些：“霜姑姑也要走……”

　　郭芙掏出帕子丢给敦儒脸上：“哭，就知道哭。真没用！”小女孩气哼哼的，武敦儒抬起头望着郭芙奶油般光滑的面容说不出话来，反倒是不哭了。

　　黄蓉瞥了一眼两个孩子，走过来亲亲热热扶着厉胜雪退到室内，又唤来郭靖。

　　“如霜妹子这话我们本不该多问，你带着身子这样走南闯北可是在寻甚么人？”郭靖盛了一碗鸡汤，摆上她面前，语气诚恳说到。

　　黄蓉暗锤了他一下，沉吟了一番，才道：“五六个月左右正是该小心的时候，妹子如不嫌弃，桃花岛上随时为你敞开大门。如何？”

　　厉氏斜眼瞧了瞧鸡汤，抿了抿苍色的唇：“呃……这个，我这顽劣之人倒也不怕什么，就怕郭夫人多想……‘瓜田李下、人言可畏、养虎为患、反客为主’俱不是什么好词……”

　　黄蓉脸色难看，反是郭靖先声夺人、厉喝道：“我夫妻二人本是一番好意，你怎得这般凭空辱没了咱们……”

　　杨过探过头，后面压着一群小鬼……噗通一倒，郭靖将他们带了出去，留下黄蓉。

　　黄蓉原本黑着层脸，看着厉氏一碗鸡汤吃得津津有味，片刻嗤笑。

　　“你若不愿，我们也不会强勉，只是姑娘家还需紧着几件像样的衣衫，你这得过且过的样子不知挨了多少饥寒，拎着并没几两肉，唉……”

　　厉氏混不在意舔舔勺子：“别人也就算了，丐帮帮主这样说，我觉得可笑。”

　　黄蓉灵机一动：“不如小住几日，过几日帮中谋个大小闲职，也算对得起孩子……”

　　“我为何要对得起‘他/她’？不，我是说，我现在怎么对不起‘他/她’了？”

　　“这话你到了咱们桃花岛，我一一跟你讲来，否则——”

　　厉胜雪吸了大口汤汁，放下空空如也的碗：“你既对我诚心诚意相交，我也实话告诉你……郭芙再不管教，恐闯大祸。她一个女孩身边总是环绕一群男孩，固然受尽宠你，可日后你那桃花岛免不了为了这大乱一场。”

　　黄蓉深深看她一眼，收拾碗打帐出去。厉胜雪待听不到吐纳，才换了面色。心中自有睿念：这黄蓉真不愧是桃花岛生养的，灼灼其华，一颦一笑虽不是每每真心，仍看得人心动。这有了孩子的女人，不减一丝书中丰采，反添几许韵味，只是心思过于玲珑，正邪只在一念。还，真不愧是金庸笔下第一大尤物，若非不得善终，仿佛人间美事她一人占尽。不过，为国家殉葬对于他们算不得结局太差吧，厉胜雪自觉为古人担忧，手顺了顺胎体的位置，心底一片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