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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133 白驹过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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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时决定了要走,便该想到后果。”
卉紫看着韩焉唇齿轻启、轻飘飘地说了这一句话,原本尚算轻松的心情瞬间如冻结了一般。“我、我走时,是陛下亲自下令不许旁人来服侍……不是在婢女眼皮下走的……”她顿了一下又道,“那晚还有好几辆车,此外还有霍光家的,朴相媛应该不会被怀疑!”
韩焉咽下一口,转头看了她一眼:“若是从前的你跑了,陛下左不过如前几年那般,想起来便与我等周旋周旋。甚至会想,不过是个女子,不要也罢了。”韩焉说这话时,明显看到卉紫松了口气和眼中闪起的庆幸的光,但他仍决定继续泼了冷水,
“但现下,陛下可是知晓你的来处。结合从前那些年你时常未卜先知、胸有成竹的样子,整个大汉唯此一人的你,他还会放过吗?他岂敢让你落入他人手中,为了找你,不一定会用何手段。朴相媛你不要担心,此女机灵的很。”
卉紫的脊背僵直、汗毛竖起。她眼见韩焉说完便又兀自吃起木薯,仿佛如此严重之事与他毫不相干一般。卉紫登时起了一股无名火,将鱼放下道:“你为何不早说?我是为了谁回来的?我的办法若是如此不灵,你为何不想办法带我出宫?你怎能,丝毫不将子玉和浮香放在心上!”说罢,将鱼放下,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草和土,便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韩焉回头看着卉紫的背影,转头又拾起了烤好的鱼,试探着咬了一口后也忍不住赞了一句。
“夫人她……”家仆忧心忡忡地提醒韩焉。
“夫人懂大事,不过一时着急罢了,我回去哄她便是。”说罢,他指了指山那头道,“那边可还有花?”说罢,见家仆点头,便急急将鱼啃了两口后放到一旁,起身向着适才所指方向行去。
韩焉回到房内时,卉紫卧在榻上背对着外面不语。他行至榻前跪地俯身,自身后拿出一把蒲苇,其上夹着不知名的黄花。他将蒲苇在送至卉紫眼前,柔声道:“送给你。”
卉紫看那黄花开的好似跳动的火,也很是喜欢,眼中流露出一丝欣喜。可转念想起自己为何赌气回来,便又撅起嘴巴、收回那探出的指尖。
韩焉也不纠缠,起身拿过案上的陶瓶,将那把蒲苇仔细插入其中,而后拿到窗沿之上放稳。转头看着刻意不理自己的卉紫,暗暗一想,唇角浮现一抹坏坏的笑意。他又行至榻前,掀开卉紫身上的薄被便钻了进去,自背后将卉紫捆入臂弯。
“走开!”卉紫说着,欲掰开韩焉的手。
可韩焉也知道卉紫不过做做样子,便愈发施力捆紧。他在卉紫耳后叹息一声,魅惑道:“夫人莫要动了。”
卉紫闻言方觉身后韩焉的变化,她脸一红,故作羞愤道:“天都没黑呢!走开走开!”
韩焉却不听从,唇抵在卉紫耳边轻声道:“我在自己的家里,守着自己的夫人,还不是想怎样便怎样。”
卉紫被他念得心猿意马,才想反驳,唇却被一吻堵住,伏在韩焉身下半推半就间也就从了。
过了些时候,天黑了。用膳时间早就过了,可奴仆仿佛知趣一般根本不进屋子打扰。卉紫由着韩焉拥在背后,微睁着眼看着窗沿,蒲苇因窗户缝隙透进的风而轻轻摇曳。她的精神在疲乏与松弛之间摇摆,这种将睡的困倦分外舒适。
“鹰隼将易名了。”韩焉在身后低声道。
原本昏昏欲睡的卉紫闻言,眼睛倏忽睁大。她故作镇定道:“你白天里说过。”
“鹰隼在高祖时期不过一支十人伍,后来才成如今模样。”韩焉道,“从前它叫雀兵,若行暗事,须得如雀儿一般不引人注目。陛下觉得小气,便改了名字。”
“霍光要改吗?”卉紫问道。
韩焉握在卉紫腕上的手一紧,应声:“是,易名便也罢了,叫何名字不行。但改编……”
“你不愿意?”卉紫问。
“这是,让我拆掉自己昔日的左膀右臂啊。”韩焉拥着卉紫的手臂收紧。
卉紫有所察觉,便转过身来,主动将韩焉拥入怀中。“这——不是陛下的主张吗?”
“是陛下主张,还是霍光的提议都不要紧了。”韩焉拒绝了卉紫的抚慰,反而将她按入怀里,“我既愿卸任,日后便与我无关了。若我交权,陛下便能许我清净日子,何乐不为。”
“霍光不是你选中的吗,他为何会反攻你?”卉紫说出口的虽是问句,可她的语气却并无太多不解。权谋之术她不懂,但她知此事绝非道义、情谊可轻易覆盖和交换的。若霍光就位,他的立场将与陛下一致,转而与韩焉相对。
“正是你我所选,才会如此。若不如此,当日便不会选他。”韩焉笑道。
“绕什么口令。”卉紫假嗔道,话锋一转道,“那——是如何改?”
“全部明确身份、以未央禁卫独立成编,自此不分明卫、不在册明卫、暗卫。”韩焉说着打趣道,“在册不在册的,坦白说,我也是记不清的。”
卉紫噗嗤笑开了。
“此后便不会了,”韩焉道,“鹰隼改为羽雀,霍光持符,只听令陛下。”他说着,思绪陷入远方。
“那么——”卉紫试探问道,“子玉,以及与子玉相同之人,怎么办?”
这一问将韩焉思绪拉回。他看似怅然,轻轻地按住卉紫后脑将其压入怀中,让她无法看到自己的神色。
卉紫了然。诸如黄子玉等,是万万不可明确身份的,或许只能自此舍弃了。好在他们的亲眷在这山坳村子中好好的生活,也让他们在外无后顾之忧。“让他们过普通日子,也挺好的。”
韩焉见卉紫领会了意思,便道:“让我过过平常日子,也是不错。”
卉紫咯咯地笑开了。
韩焉也随着笑。边笑,边抬眸看向那蒲苇。蒲苇依然随风轻动,那一束落在其上的目光却甚是清明。目光所属之人闭上唇,中止了适才的笑,却是暗暗勾起唇角。
这一夜,夹杂着十数日的柴米油盐欢声笑语过去了。时光太过平静惬意便会如白驹过隙一般,唯有苦、痛,才能深深地刻入心底,让人度日如年。
阳光打在卉紫沉睡的脸上,她恍然醒来,深觉意外地睁眼。脸前的轻纱幔帐忽然掀动,一股微凉的风携着秋意袭来。卉紫撑着身子坐起,发现窗子反常地被掀开来。望望天光已过了清晨,可房内四下无人,就连开着的窗外也不似往常一般不时三两脚步往来。
她批了件袍子起身下地,轻唤了两声朱翠,发觉无回应,便又理好了衣衫头发,顺着大敞的房门走了出去。
院外日光耀眼、洒了满地。她抬手遮眼,心情一阵愉悦,脚步轻快地向着院门踱去、开门踏出。
院外是一片小腿高如海般的金黄穗子,沿着小径走上一阵子,才能抵达低谷唯一的路。卉紫站在路上左右看看并无人影。她有些诧异,暗忖:难道出事了?又摇摇头,这秋高气爽的天气、宁静祥和的氛围,哪里像出事的样子。想罢,抬脚欲往村子的田地行去。
可才走两步,便闻身后草丛涌动之声。她回头望去,见是朱翠手捧着什么急急奔来,见卉紫注意到自己,面色更加焦灼起来,跨大了步子赶到卉紫身边,拉上她便向远离道路的方向跑去。
卉紫心头一紧,却也不敢多问,只跟着朱翠快跑两步,在草丛深处屏吸蹲下。正要轻声询问,却见朱翠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顾埋着头瑟瑟发抖,便知不好,只得一边瑟缩着身子,一边悄悄透过间隙向外窥探。
平静,还是如常的平静。
就在卉紫等了很久、以为是朱翠恶作剧而要起身之时,一阵马蹄踢踏声传来。浑厚的声音通过脚下大地传来,说明来人不少;可蹄声却又不紧不慢,又说明来人似并不凶悍急躁。
卉紫的脑中百转千折,一瞬间闪过数个念头,忽然惊惧地转向朱翠,尽可能以最低的分贝问了句:“韩焉呢?”
朱翠颤颤巍巍地转过身,通红的双眼已噙满泪,她将手自脸上挪下,颤声道:“他半夜离去,只道今日下午便回,如此半日该无事,便将家中人都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