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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话】对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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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话
车子在林荫道间穿梭,车内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讲话,静的只听见窗外呼啸而过的树枝婆娑。安罗贴着车窗没有焦距地望着,两只手不由地叠握在一起,她想到方才的程宸安仍然觉得不寒而栗,这样的感觉太不好。
车内起了暖风,扑在安罗的手腕上。她回过头,聿笙依旧稳稳地目视前方开着车。他道:“冷么?”安罗摇头,手却贴在暖风的出口。
聿笙没再开口,车子转了个大弯,安罗的身子有些倾斜,她看看窗外,问道:“这并不是回家的路,去哪?”
聿笙道:“冷的时候填饱肚子就觉得暖了。”
车子在一家装修朴素的路边小餐馆停下,安罗下了车嗅到饭馆内飘出的袅袅饭香,竟肚子觉得空荡,真的想好好吃一顿什么都不去想了。
这家小饭馆唤作“碗来香”,聿笙似乎是这里的熟客,才一进门店内年轻的小伙计就热情地上来招呼了:“哟!大哥好久不来了,今儿还带了嫂子么?还是馄饨和糯米排骨再加道土豆丝?”
聿笙看看安罗,见她不反对,笑着跟小伙计点点头:“嗯,馄饨要一大一小,都不放香菜。”他仍记得她的喜好。聿笙一边把筷子从筷子筒里分出两根递给安罗一边道:“这小餐馆算干净,馄饨和排骨都是招牌菜。”
安罗默默接过去,她不会忘了的,她第一次烧饭给他吃,就是包了馄饨和糯米排骨放在保温桶里去医院探病。
记忆回到三年前,当越发觉得出门就能遇见这个讨厌鬼不是巧合而是蓄意,安罗在第十次看见尚聿笙摇下车窗跟她打招呼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尚先生最近很悠闲吧。”
“嗯嗯。”聿笙笑着点点头看着她。
安罗的心跟明镜一样,她摇摇头不再理会他径直向前走,一面走一面反思自己之前的几次交道是不是表现的抢眼了点。不可能有结局的人,不可能有交集的情愫,还是早早扼杀掉比较好,这点她深深的觉得自己是对的。
“喂!不是上回在我车里睡着的时候啦?喂!”聿笙见她走得快了就开着车慢悠悠地跟上去:“你对一个恩人很没有礼貌的!”
安罗站定,回头道:“那我该怎么做才是有礼貌?”
聿笙很认真的想了想,又咧开嘴道:“那就按照惯例,以身相许。”
那时候的他怎么就那么厚脸皮呢?安罗被弄得好气又好笑。
为了怕再遇见他,安罗躲在福利院整整一周没出门,连户外活动都拜托给其他看护老师。
直到那一日,带队下山赏红叶的小朋友们迟迟未归。暮色沉沉,当她们终于联系上一名带队老师才知道半路有小朋友乱跑掉入了护城河里,一个老师留下来看护其他小朋友,另一个老师正在紧急的送两人去医院的路上。
安罗十分焦急,跟俞院长仔细核实并接到余下的孩子回院,点名时才发现只是少了一个孩子。院长又把电话拨过去问询带队的老师遇险的是哪两个孩子,得到的回答把安罗的下巴都惊掉了。
另一个送医的不是小朋友,也不是福利院的其他人,竟然是人生无处不相逢的尚聿笙……原因是他一路尾随出游的小朋友队伍,以为带队的老师是安罗,正巧见着有小朋友落水,也就正巧跳下去救人。
那是安罗第一次见着尚聿笙的家人。闪光灯频频,她手里抱着鲜花,跟在院长身后,还有报道见义勇为的新闻媒体团队一起站在病房外等候。尚聿笙的母亲汪海韵十分低调,见着有媒体还不允许进入病房内采访而朝自己涌来就匆匆躲了出去,却被记者围追堵截不好意思地请了回来。气质不凡的汪海韵开口寒暄了几句,另几位穿着考究的在场领导一介绍,安罗才知道尚聿笙的家世究竟是如何。
聿笙伤得不算重,除了跳河的时候肩胛有些受创,以及吸入了少许河里的沉淀物引发呼吸道感染外其他都无大碍,获救的小朋友也已经转入了普通病房,大家都松了口气。
媒体们都走了,俞院长跟福利院的老师们不断地跟聿笙妈妈道谢。安罗隔着门窗望了一眼,见着尚聿笙正虚弱的躺在床上,内心充满了愧疚。
第三次来探访的时候,恰好赶上病房内没有别人,安罗经过医生和护士的同意之后轻轻走进去,满屋的鲜花还有纸鹤,布置的房间十分温馨。见他依旧睡着,安罗把俞院长交代她的花束和小朋友画的感谢画搁在他的床头。
许是她的身影离开阳光斑驳重新照在脸上,“咳咳……”聿笙咳嗽了几声醒了,半睁开眼睛看见安罗,复又咳了几次,摇摇头闭上眼睛。
安罗探身问道:“你醒了么?要不要喝点水?今天有亲属在这里照顾你么?”
“嗯?”聿笙睁开眼睛看见床头的画,见着安罗正望着自己,又连着咳了几次后愣了一会儿试着坐了起来。安罗伸手去帮他垫了颗枕头,道:“你感觉好些了么?多亏有你福星才没事了,我们都非常感谢——”
“你会做饭么?”
“啊?”
“医院的饭真的是太难吃,咳咳咳……我妈安排的保姆手艺太差了……”尚聿笙拍了拍胸脯,肩胛骨的挫伤又让他疼得一抽:“嘶……我要吃排骨咳咳咳咳咳……”
“你还是不要说话了。”安罗哭笑不得的给他倒了杯水。
“咳咳……你来探望病号就只会拿点花么?”
安罗有些生气,蹙眉小声道:“既然你嫌弃那我拿走就是了,一副好心又赶上埋怨。”
聿笙喝了水镇镇咳,看她一眼,很认真道:“明天带排骨来。”
于是深夜的福利院厨房里点着小灯关了门,安罗轻手轻脚地在里面炖着排骨。一边看着锅一边暗咒,没办法,谁让那个恶劣的人救了福星。清晨出门前,安罗又早早的来热了排骨,顺手包了几只馄饨,用骨汤煮了一起装在保温桶里送去医院。
病房里有人,且房门外还候着几位穿着军装的男子。安罗并不意外,她坐在廊子远处等着没有进去。许久,她踮着脚看了看,门开了半扇,屋外的一个男人走进去对一位坐在椅子上戴着眼镜的老先生说了些什么。那应当是尚聿笙的父亲吧,床边汪海韵正在喂聿笙吃着什么。安罗见状没有打扰,免得误会才好,她的行为已经逾矩了吧。试试怀中保温桶的温度,安罗把它托给值班的小护士,一个人悄悄回去了。
后来……
“后来我都吃光了。”馄饨先上来了,聿笙往安罗眼前推过去一小碗:“撑到晚上睡不着四肢张开鼓着肚子像翻了壳的乌龟。”
安罗忍俊不禁,这句话跟当年听到的一模一样。
“我都记得,安罗。”聿笙说。
安罗望着他,曾几何时,眼前的男人成熟了那么多,时光果然是他最大的眷顾者,褪去了年少的轻狂霸道,留□□贴与责任。
“我不知道宸安跟应小姐认识,从来都没有听他提起过,我觉得这真的很意外,所以我的确懵了。宸安没有理由瞒我这些事,他明知道我认识应小姐的,所以我觉得不解,这种不解让我觉得……觉得害怕。而这种害怕,或许是跟你,跟我父亲,跟三年前有关,我不敢瞎猜了。”
聿笙没想过她坦承自己的想法,总一味的去剖析她的表情、心思,却不如她自己坦白来的好。他有些惊喜,惊喜安罗对他的信任,愿意说给他听,这种信任早早超过程宸安那家伙了不是么?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竟然一直拿着那家伙做假想敌。
“对不起……”聿笙看着对面那双依旧澄澈的眸子:“我有拜托过所有人,即使这些人是在你离开我之后,我也还是去拜访了,但是始终争取不到你父亲的减刑。”
安罗一下子红了眼眶,这酸楚不为数罪病发锒铛入狱的父亲不能减刑,而是为了尚聿笙他竟然在她丢下一堆烂摊子不辞而别之后还去为她做这些。
“你不要道歉,求你别道歉……”安罗伸出手去握着他的手:“他罪有应得,我也是……你不要为我们这对有罪的父女道歉。聿笙,你要是不认识我该多好,不认识我,你会过着最舒心惬意的生活,而不是替一对父女背了黑锅,惹人闲话,你怎么能惹人闲话呢!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我受不了你被人骂,被人暗地里戳脊梁骨,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不许胡说。”聿笙探手去拂掉她即将滚落到腮边的泪珠子,揉揉她的脑袋笑道:“好险,就没有你了。喔,要跟我赔不是啊阮安罗,那好,我现在是心有余悸的在吃这碗馄饨,你能做的就是现在笑起来,让我秀色可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