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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第一百七十三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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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细雨周密而仔细地覆盖住整个洛阳城,司马府上的瑞昱楼,在雨雾里显得更加精致,馨儿曾听司马昭说过,在建造此楼前,有五色瑞光,庆云瑞霭,氤氲流动,灿彻云霄,弥漫府中,恰遇一罕见玉石,遂打造其匾,取名“瑞昱楼”,凡岁末司马懿父子皆到此叩拜,以求平安。
到明日便是叶儿出嫁的日子,馨儿万般不舍只得压在心底,偏逢雨天,馨儿便只身来到瑞昱楼,站在楼上,一眼就望见菁儿与沈颖在对面清妍堂的游廊上嬉笑,菁儿又不迭的赶着那群野鸭往那湖里,云翔见起了风,忙取来披风搭在她的肩头,菁儿只是不理,仍沉浸在玩耍之中。
石苞循声而来,沈颖略抬起一泓清潭般的明眸,瞅见他满脸雨水,颔首掏出一块帕子,递给他,又转而面向菁儿,继续说笑。石苞唇角微微勾起,拭了拭额前雨水,悄悄将帕子塞进袖中。
馨儿倚栏凝望,浅浅一笑,忽一阵冷风刮来,她欲转身回去,谁料已有人给她披上了白莲羽缎斗篷,犹挂着一串泪痕的清秀面庞,杏目微红,不是叶儿还是哪个。
“明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怎么又哭了,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欢欢喜喜的。”馨儿游丝般的笑容转瞬即逝。
叶儿忍住悲戚,转而端来一碗参汤,眼巴巴的瞅着她。她玉面略沉,示意叶儿先坐下,怎奈叶儿倔强的仍旧捧着手中的玉碗,小心舀了一勺,欲要劝她喝下。
馨儿陡然夺过玉碗,搁在一边,斜挑一眉,“叶儿,你不用再伺候我了。”
叶儿不争气的又落下泪来,屈膝跪地,抬起泪眼,颤声道,“小姐,叶儿从小便跟着你,若我明日跟着士载走了,那又有谁来伺候小姐?虽有青梅和绿珠,但她们都不懂得你的心事,更摸不透你的性情脾气,难免会有不称心的时候,小姐,叶儿怎能忍心弃你而去?”
“起来,我叫你起来?”馨儿怔怔望住她,无力的跪倒在地,轻轻替她拭去眼角的泪花,小心翼翼地抱住她,似捧着易碎的轻瓷在掌心,眼中分不清是喜是怒,声音不由地哽住,“叶儿,不能因为我而耽误了你,你有权利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邓艾为人耿直,待你极好,你跟了他,他定不会负你,我也放心了,你又何必这般执拗?”
二人紧紧拥在一起,这不仅是亲如姐妹的主仆俩人,而且还有着同为异乡人的那种不能言表的酸楚。
淡淡的菊花香飘来,舒缓了些许的压抑,叶儿恍若初觉,止住流泪,回首环顾楼台上的玉人儿,驻足不语,转瞬间细长的身子顺着楼梯而下。
凝望那碗散去热气的参汤,馨儿一脸怅然。
忽听见轻且慢的步履声,馨儿回眸一望,却是司马昭,只见他俯身将青稠油伞支在楼梯口,一对不因一夜无眠而失了流光的美眸内,添了一抹机深,“我已吩咐下去,让他们备好了丰厚的嫁妆,今日便送去了邓艾府上,你大可放心了。”
馨儿微微颔首,瞥一眼面上浓霾可将山间岚雾比下的他,薄唇轻吐三字,“多谢你。”
素色云纹长袍的司马昭,眉间抑蕴焦狂,目底充燃鸷焰,袍袖内,十指攥握,修长指节泛出苍白,“...当真没有别的话对我讲...还是你根本不愿?”
“我不想,也无话可说。”馨儿阖上双眸,面上有些倦色。
“我知道了......”喉咙里,叹息若有若无,“天有些凉了,早些回屋吧。”
此时的天际,犹如他脸上的神色,阴沉晦暗得仿佛一件被锈迹啃噬的前朝铁器,他蓦然转身。
雨越发下得紧了,司马昭竟头也不回的钻进雨幕中,任凭雨水浸透他的长袍,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冲洗掉他脸上的泪水。
他自诩能够征服天下,眼下却为了一女子,丧失了往日张狂不可一世的驾驭能力,甚至在乞求哪怕一丝的温存,可惜都不能够。
这一刻,楼上的馨儿双手紧紧抓住栏杆,指尖深深划出一道印痕,似乎她心上的伤口再次被撕裂开来。
出嫁那一日雨停了,或许这是上苍对叶儿与邓艾之间姻缘的最好祝福。
司马府门口处处洋溢着被艳丽的色彩装饰一新的气派豪华的喜庆,显然司马昭已经把叶儿看成了馨儿的姐姐,这些礼仪自是少不了的,更不敢有丝毫怠慢。
邓艾一身新郎打扮,恭敬地站在府门口,身后是迎候新娘的彩车,门内传来鼓乐声声,渐渐迫近。
府门霍然打开,馨儿搀扶着一身盛装的叶儿,但见她头盖红绸,缓缓而行。
邓艾以无法平静的心情迎接着这一切,似乎一直的渴望,突然实现。
叶儿猝然转身,朝馨儿深深施礼,一瞬间红绸下的螓首微微抖动,她无声的落泪,无声的上了车。
馨儿又一脸正色的问道,“叶儿是我最珍爱的亲人,是我在这世界上,最不希望见到她受委屈的人,你懂吗?”
“士载明白,请夫人放心。”说完翻身上马,一行队伍渐渐离去。
石苞在司马府门前驻足良久,眼中透着无尽的遐思,身旁的沈颖扑哧一笑,石苞这才回过神来,黑眸里闪过光芒,手里仍攥着那块帕子。
两人久久对视,浑然忘却周遭一切。
孰不知沈莞正站在不远处,眼巴巴望着他,娇颜骤然变色,匆匆回了翠烟阁。
再说嵇康府上来了一众宦官,原来是皇上赐宴,自从曹爽独掌朝中大权,便隔三差五的赏赐一些彩缎、古董之类,苏菱自是满心欢喜,但嵇康浑不以为意。
这日,大小食盒如鱼贯入,摆上桌案,桌上逐渐琳琅满目,徐公公操着尖利的嗓音念着手中的菜单。
须臾,苏菱领着府上众人一齐叩谢皇恩,唯独嵇康黑瞳里掠过一丝嘲讽。
“夫君,若不是娶了我曹苏菱,哪里会有这么多的赏赐与你?”苏菱细长的藕臂拂过一匹鲜亮的绸缎,扫了一眼嵇康,芙颊上满是得意之色。
嵇康陡然将银箸“啪”的一声摔至桌上,眸间起岚,“这天大的恩赐,我嵇康委实承受不起,恕我不便奉陪。”
苏菱阴下脸来,冷笑一声,“既然你那么不愿陪着我,我就偏偏要你留下。”说完转面吩咐喜鹊,速速关上府门,一队侍卫一字排开,挡在嵇康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