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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水星星 ...

  •   巴哈姆特·星之宇宙·水星星
      Bahamuth:Stars Below the surface

      船顶的显示器降下了,一个白发苍苍额头上有两道伤痕的老船长对他的乘客们说,“下一站,凤凰……”

      爸爸有很多很多有趣的故事,闲下来的时候他就会把其中的一些故事说给我听。我记得那时候是在我们去凤凰旅行的途中,平时极不安分的我这时候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里,看着一本叫《勇闯食人国》的小说,这是《哈尔罗杰历险记》系列故事中最精彩的一个,故事大概说的是两个比我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在大洋洲的食人番国度中的冒险故事。我总是对这样的故事着迷,因为当我开始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哪里是可以值得去冒险的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神秘的地方了,人类的所有激情好像都被收藏到了一个个故事中,没有任何保留,所有的人除了呆滞的生活就是不停地从阅读中寻找快感和刺激。
      爸爸拿起我的小说看了看封面,还给我。
      “爸爸,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食人番吗?”我从故事里抬起头问他,他摸了摸我的头,眨着眼睛对我说,“人为了活下去,会做任何事情的。你有没有听过在地球最初的南北极的探险活动中有的人为了活下去,吃了他们的伙伴——那些拉雪橇的狗们,最后还把他们自己的双脚都啃掉的故事?”
      “我听过,我听过!”我常常觉得那些人实在是非常的伟大,在他们的生命中似乎存在着一种令人难以至信的勇气,让他们一直活了下来。
      “嗯……爸爸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个食人番的故事,要不要听?”他说着张牙舞爪地向我比划着食人番应该有的样子。
      “我要!我要!!”我丢下书,在座位上蹦蹦跳跳地叫起来。
      “安静点,不要这么没规矩!”妈妈在旁边把我按回座位上去,然后回头对爸爸说,“亲爱的,不要对孩子说可怕的故事,好吗?”
      “事实上也不是那么可怕,亲爱的,你也应该听一听,故事里面还有伤痕船长呢!”爸爸对妈妈说。
      “那好吧,你就说吧,不过,记得不要说的太血腥哦!”妈妈知道伤痕船长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于是没打算阻止爸爸讲这个故事,“我得睡一下,记得到站了叫醒我!”妈妈说着便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爸爸脱下外套盖在妈妈身上,然后压低声音跟我说起这个故事来,“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在这样一个地方,处于山林之中,山间或许会出现那么一个两个让人赏心悦目的碧绿湖泊,在湖泊不远的地方总是会有那么一个依山而建的漂亮村寨。
      棕叶里是这些村寨中比较大的一个,大概住了七八十户人家。他们的房子全都是木制结构的,窗户都是条条格格的,用纸糊上就了事了,一眼看上去格外的纯朴。
      靠近棕叶里的那个湖泊夹在两座绿色的丘陵之间,深不见底。几十年前就有外头来的人来到这里,潜到了这个湖泊的最底下,摸索到了湖底下什么东西有着非常光滑的表面,然后就不知道怎么流传起来了,说那其实就是地核啊,地底的尽头!这种听起来非常荒唐、似是而非的说法却总是会很快传遍整个村寨。

      五年前,又有外头来的人来到这里,他们也是来看湖的。他们站在湖泊旁,湖泊旁也跟着围了很多看热闹的村民。
      这些村民看到一个长头发的女人穿上一件厚实奇怪的盔甲,并且戴上了一个奇怪的头盔,头盔上还隔着可以看到她的脸的透明面罩;这样的装束把她武装的严严实实的,此外,她的背上还背了一个奇怪的铁筒。最后她套上鸭蹼般的鞋子,翻了一个身,便潜到水里去了。就这样,过了许久都没有浮上来。
      村民们一直站在岸边,屏住呼吸,当心地看着事态的后续。当时间过去一个小时后,外头来的那些人也跟着开始皱起眉头来,露出跟村民们相似的当心神色。
      在这些村民当中,有一个老头子,他从口袋中掏出烟斗来,一边往烟锅里填烟丝,一边就不经意地那么大声说起来,“看来是变成水星星喽!”
      也不知道为什么,村民们听那个老头子这么一说,马上就像炸开了锅,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原来,在这里,人们把沉睡在水中的亡魂——不把他们叫做水鬼,把他们叫做水星星。那个老头子的意思是,恐怕那个女人已经成了个水鬼了!那些外头来的人,来自于山外的一所大学,民俗学专业的,他们当然听过这样的说法——事实上这也是他们来此的原因。领队的教授跟他的学生们说过,水星星这个词可能是水猩猩,水猿这样的词儿的异体版本,虽然并不能科学地证明是否有或曾经有过生存于水里的灵长类动物,不过就“水星星”这种说法的例子来说——也难怪村民会把那些在水中死去的人的灵魂叫做水星星。教授跟学生们这么说的时候非常的诗意,“如果灵魂真的是能被看见的话,那么它看上去一定是透明的闪亮的,一闪一闪地跳动的,如果这样的许多灵魂被溶进了水里,那么它们看上去就像是水星星了!”
      下水去的那个女人是教授的学生,也是他的女儿。民俗学的教授和他的学生们又足足多等了半个小时,教授下水去的女儿还是没上来。教授身旁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他是这次课题调研的负责人,也是这次调研经费的资助者,教授对于他沉着稳重的领导能力也是印象非常深刻。但现在那个人有点急了,也跟着要下水去走一趟,教授也没能拦住他。但下水没多久,他就慌乱地又冒出了水面,潜水头盔都破了,额头上留下了两道浅浅的爪痕,从伤痕里不停地渗出血来,粉红色的,被水稀释了,然后变得更淡了。

      “那就是伤痕船长吧!”我打断了爸爸,叫出声来。
      爸爸指了指我身边睡着了的妈妈,食指贴着嘴唇“嘘”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是的,他就是年轻时候的伤痕船长。”
      “哦,我以前还真的从来没想过伤痕船长额头上的伤痕是哪来的呢!”我小声地说。
      “现在知道了吧!”爸爸摸了摸我的头,然后继续说这个故事。

      那个男人对教授摇了摇头,转头看了一眼湖泊,回过头来用手指碰了碰额头上的伤口,“真的有什么东西在下面!”
      “那个带来消息的人也是那么说的……”
      “可那是二十七年前的事情了吧!”
      “……那会是什么呢?”
      “这水里生活着什么奇怪生物吗?”
      “……”
      教授的学生们开始议论纷纷起来,有的人还说了“异形”,“外星人”这样的词儿。
      “都别再吵了!”教授嘶哑的嗓音压住了学生们的声音,他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湖泊,那湖泊还是那么宁静的让人沉不住气。
      教授的学生们开始摇起头来,但就是没人再敢下到水里去。他们在湖岸边站了很久,一直站到太阳从山峦上掉下去,那些村民们也跟着他们站了这么久。然后村民们惊讶地看着那些人什么也没做便开始收拾起行李来——在这之前,村民们还一直以为那个女人消失的戏法是这些外头来的人们变的一个戏法,但最后他们意识到教授的女儿可能不会再浮出水面了。等村民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收拾好行李的教授和他的学生们就像来时那样匆匆地离开了。
      看着那些外头来的人离去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人群中那个依然抽着烟斗的老头子,从口中吐出一串青烟,“又多了一个水星星喽!”

      村寨里有一个风俗,是个从祖上主开始传下来的传统,人死去后要施行水葬。这里的水葬民俗非常的奇特,他们把死去的人用棕榈树的叶子裹起来,像包粽子似的把他们包扎的严严实实的,村寨里的人管包扎好的死人叫棕榈人;死者的家眷们会用一根长长的结实麻绳,一头绑好棕榈人,另一头系在一种红色的石头上。这种红色的石头应该是一种花岗岩,是村民们从村寨西面的一座红色石山上采过来的。一切妥当后,死者的家眷们就会用小船载着棕榈人和红色的石头,划到湖的中心,先后沉了它们。
      “在水里,棕榈叶包裹着的死去的亡魂几乎跟那翠绿的湖水的颜色是一样的,让人很难分辨出它们谁溶进了谁,那颗红色的石头,倒是相对的很耀眼,虽然先丢进水里的是尸体,但不一会儿,便是那块红色的石头带着尸体越沉越远了。
      “等到那块红色的石头在水中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看不见的时候,死者的家眷就会合拢手掌,念上一句,‘水星星活在水里了!’然后仪式结束,他们也可以掉转船头划回湖岸去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教授说到了一种传说中的鸟,不死鸟。
      “罗马诗人奥维德对不死鸟的描述是这样的:‘大部分怪物都是由其它生物衍生而来的,只有一种例外,它们可以再生,亚述人称之为不死鸟。不死鸟并非靠花草果实维生,而是以乳香为食,在降生五百年后它会落在棕榈树顶端的橡木枝上为自己搭建一个巢,然后出外收集肉桂、甘松和没药等香料,衔入巢内,垫在自己的身下,当它呼出最后一口气后会悄然死去,此时从它的身体里将飞出一只新的不死鸟,同样拥有五百年的生命。
      “‘等这只不死鸟长大到有足够的力量时,就会把父母的巢从树上升起,衔往埃及的赫利奥波利斯城,放在太阳庙里。这个巢是它的摇篮,同时也是它父母的坟墓。’”
      教授说到这里向他的学生们提了个问题,“你们把棕叶里的水葬风俗与这种鸟比较一下,能从中发现什么共同点吗?”
      “棕榈树啊!”下面马上有人喊了起来。
      “还有吗?”教授笑了笑,又问。
      下面的学生们一下子沉默了下去,但不多久,有一个身材魁梧的旁听生站了起来,他就坐在教授的女儿身旁。教授看了看他的女儿,然后问那个旁听生,“那,你说说看?”
      “可能是红色吧!凤凰,或者说不死鸟,它们是从火中重生的,火是红色的;最早提到不死鸟的人是《神谱》的作者,公元前八世纪的希腊诗人赫西奥德,最早详细描述不死鸟的人是希腊历史学家赫罗多特斯,他说:‘我并没有亲眼见过它,只是在绘画中见过,它的羽毛一部分是金黄色的,一部分是鲜红色的,外形像一只巨鹰,而且还拥有美丽的歌喉。’由此可见,这种鸟的羽毛是红色的;而棕叶里的水葬习俗里的石头也是红色的。”
      教授点了点头,“说的很是,红色是一种象征,比如说死亡就是红色的,战场上,很多的士兵倒下去,他们的鲜血就会把战场染成红色;红色也代表着不能直视的,神圣的东西,比如当我们闭上眼睛抬头去看太阳时,我们看到的就是红色的,还有像希望这样的东西,也是红色的,红色其实还可以表示其它很多很多东西……此外,你们还有人觉得它们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吗?”
      讲台桌下又是一片沉静,教授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巡视了一遍教室,然后看着他的女儿,他的女儿很不情愿地站起来,“我知道……正如奥维德所说,不死鸟的记载源自于亚述人,不过在世界各地都有类似的神话,例如中国的凤凰、日本的ほうおう、俄罗斯的Firebird、埃及的Benu、美洲的Yel和阿拉伯的Anka等,所有这些鸟都有死而复生的特点,它们轮回的周期分别是500年、540年、1000年、1461年、1700年和12994年,各不相同,这样的周期其实跟太阳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你们知道的……太阳其实跟那些夜空中的大多数星星是一样的,只是离得地球近了点。”

      “凤凰的海洋每500年就会干涸一次吧?”我又打断了爸爸的故事。
      爸爸点了点头,“是啊,虽然他们有数十个星球,但每当干涸季节来临时他们就又不得不去寻找新的星球了。”

      五年前说着“又多了一个水星星喽!”的那个老头子,在五年后的同一天变成了另一颗水星星。老头子死的时候很安祥,寿终正寝,他的烟斗也跟着安祥地一起躺在他的身旁。
      老头子的尸体被他两个儿子中的其中一个包扎成棕榈人。
      老头子的另一个儿子,二儿子,一大早就跑去村寨的西边采了那种红色的石头回来,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外头过来的人。过去的五年中,偶尔也有迷路的人闯进山寨里,但从他身边经过的那些人显然不是迷路的,因为来了那么多人。老头子的二儿子在这群人中发现两张熟悉的面孔,一个是教授,另外一个就是额头上带着两道爪痕的男人。五年前他们带了很多东西过来,现在,那些人带来了更多的东西过来,他们雇用了不少村里的人,用三脚车一车一车地拉进村来。在村子的西面的大台场搭了好多帐篷,热闹的就像过年过节。
      二儿子路过大台场,瞟了几眼,然后拉着载着红石头的三脚车子往自家院子去,到了自家院子把车子往地上一摔就往屋里进了,还没进到屋里就大声地嚷起来了,“榆榆大大,那些人又来了,还带了好些奇怪的东西过来!”
      “榆二你说话清楚点行不,什么好多人好多东西啊!”榆大坐在一张竹凳上抽着烟斗,不时地回头看看那个躺在床上,已经变成棕榈人的老头子。
      “就是五年前那一拨人啊,不是其中有一个漂亮女人变成水星星了吗,你不记得了?”榆二进了屋,搬了另一张竹凳,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烟斗,叼在嘴里,往烟窝里填了些烟丝点上火。
      过了好半响,榆大缓缓吐出一缕缕青烟,才莫不关心地说,“榆二,你少管那些人的闲事!”
      他回过头去看看老头子,又去看榆二,好像是在说,看吧,管闲事就会被变成那样子。

      不过等到那些人来到村寨里请了更多的人去帮忙做事,而且出的价钱还不菲的时候,榆二就坐不住了。
      榆大骂骂咧咧地叫住榆二,“你至少也得帮我把老头子抬去湖边才行吧!”

      村子里的习俗是要经过大台场把棕榈人往下吊,然后再把棕榈人运到湖边的小码头上去的,在那上船。
      这个大台场大概有上百米的高度,用村寨西边的那种红色的石头层层叠叠地从老下面的地方往上拾起来的,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从下面湖上远远地看过来,大台场的高墙就像是一面红色的帷幕,好像那帷幕内随时都会上演着什么。大台场很大,这里原本是村里人夏天纳凉,平时集会的地头,有时还会有人在这里晒晒谷子之类的。那些外头来的人给了村长好大一笔数目的钱,这会儿就暂时让他们给占走了。
      榆二对榆大说,“得,反正顺路!”
      榆大露出非常不高兴的脸色,“要是不顺路你就让我一个人忙活是吧!”
      他们把老头子的棕榈人抬到另一辆三脚车上,榆大推着这辆三脚车,榆二推着刚才载着红石头的三脚车,两人就晃晃悠悠地往大台场赶了。大台场边上有条路通到下面的湖去。
      这会儿的大台场可热闹了!
      一大堆村寨男人围着那台吵闹不已的柴油发电机评头论足,小孩子们呢都在着了迷似的看着那些外头来的人是如何把一样样的零件最后装成一个红色鸡蛋似的东西的。他们对一个问问题的小孩子说,“这是一个小型的潜水艇!”
      大台场一头的那个轱辘是专门吊着死人上下用的。那些外头来的人又在大台场的另一头做了另外一个更大的轱辘。
      一会儿后,所有的人都看着老头子的棕榈人和那个小型的潜艇,同一时间里顺着大台场的高墙往高墙脚下赶去。
      榆二推着车子在大台场待了会儿,被人告之,什么活儿都没有了,在这里的话就只有看着的份。榆二一边咒骂着一边慌慌张张地绕道推着红色的石头往大台场下的小码头赶去了。

      榆二把装着红色石头的三脚车推到了小码头,把石头堆在小码头上,又推着空了的车子来到红色高墙脚下。那时候,榆大在那里已经等了许久了,他看到榆二来了,抱怨了一阵,磕了磕烟斗,然后拍拍屁股从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站起身来,老头子的棕榈人就在他脚边横躺着。榆大收起烟斗放进大口袋,和榆二一起抬着老头子的棕榈人往车子上挪,然后他们一起推着老头子的尸体朝湖那边的小码头赶去。高墙的另一头,人们也正往那鸡蛋般的小潜艇下头垫起圆圆的枕木,一步一挪地推着那东西往湖的方向移动。
      榆大和榆二推着车子轻轻松松到了小码头,他们把红色石头和老头子的棕榈人都抬到了船上,把它们绑在一根麻绳上,解了船索,然后就把船划离了小码头。等到他们的船离得湖岸很远,快到湖心了,他们才看到那个像在火里烤了许久的红色鸡蛋——小潜艇才终于艰难地挪到了湖岸边,很多村民都在那里头帮忙,他们都是给了钱了的,榆二撇了撇嘴,“那里头原本有我的!”
      榆大什么话都没说。
      榆大和榆二把船划到湖中心,便一人蹲船头一人坐船尾自顾自从口袋里掏出烟斗,往烟窝中填上烟丝,打上火,抽了起来。
      他们看着那些人终于是把鸡蛋丢进了水里,它在湖面上漂出了一段不小的距离,才开始沉下去。他们看见湖岸上的人在玩一种棍子,看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做的,他们让那些像大烟卷似的细小棍子冒出通红的焰火来。然后像是一个仪式,他们把它们使劲地往湖面上丢去。榆大听说过这玩意儿,说是它们就算淹到了水里也是不会灭的。
      围着的村民是那么听那个额头上有两道爪痕的男人说的,“那时候她也带了些下去,恐怕是点着了,被那东西看到了!”
      榆大和榆二坐在船头和船尾,抽着烟斗,默不作声,看着那红色潜艇开始往水里沉,看着它没了踪影后,才相继站起身来,榆大把烟斗往船舷上磕了磕,收好了往腰间一插,榆二也装模作样地往船舷上磕了磕自己的烟斗,收好了往腰间一插。他们先抬着老头子的棕榈人往水中一丢,接着抬着那块并不算太大的红色石头往水里扔去。
      老头子的棕榈人在水面上漂浮了好一阵子,等到沉下去的红色的石头把连接着两头的麻绳崩紧了,老头子的棕榈人才跟着慢慢沉下去。
      老头子的棕榈人好像一入水就隐形了似的——当然要是仔细分辨还是可以认得出来的,不过他们还是可以看见那块红色石头的,榆大和榆二就是看着那块越来越小的红色石头来判断老头子离他们到底已经走了多远了的。
      等到了他们再也看不见红色石头的时候,榆大又掏出了烟斗,填好烟丝,点上火,“走了,好来好去!”
      榆二跟着重复榆大的动作,一边做一边自言自语,“这回老头子也真的变成水星星喽!”
      他们吐出口青烟,拿着烟斗合拢双手,然后齐声响亮地喊道:“水星星活在水里了!”

      他们正准备划着船回去的时候,发现他们的船竟突然在跟着湖水打起转来了,榆二向榆大打了个眼色。榆大也发现了这情况。
      接着他们发现整个湖泊开始变得通红起来了,那是一种红色的光芒,它从很深很深的水底渗透上来,好像水下面有一座霓虹的灯市,一座夜晚的灯市。湖水打起旋儿来,有越来越厉害的趋势。
      榆大和榆二相视一惊,拼着命划着船往小码头而去。幸亏那湖水最初只是不紧不慢地打着旋儿,等到榆大和榆二到了小码头,上了岸,那湖水才突然像反胃的火山那样震动起来。把湖水染成红色的光芒,并跟着一闪一闪起来,就像红绿灯一样,挺能唬到人的。
      榆二还在系着船索的那档子,榆大早就冲过去揪着那个额头上两道爪痕的男人的衣服领子了,他大声嚷起来,“村长呢,村长呢,这伙人都惹到水星星了,咋就不管管呢!又有人变成水星星,那咋办啊!”
      这时候村长才小心翼翼地拨开了人群走过来,他收了那些人不少钱,“他们说那鸡蛋里没人,就装了些传感器摄像头啥的!”
      “传感器摄像头??那些说的都是啥啊?”榆大看了看村长又看了看那个男人。
      “就是说,不会伤到什么人!那潜艇是摇控的,无人驾驶。”那个男人面无表情地解释道。
      “真的假的!?”榆大还是大声地嚷嚷着,不过两只手还是放开了那个男人,就在他旁边,教授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通过潜艇的摄像头传来的水中影像,榆大这会儿也看到了,看得他一怔一怔的。
      榆二从旁边经过,也瞟了一眼那方方正正扁扁的盒子上面的影像,学着开头榆大跟他说的对榆大说,“你少管那些人的闲事!”

      那些人一边紧张地看看不安起来的湖面,一边看看液晶屏上的影像,那影像也跟着晃动了起来。不过他们最后还是看到了那个手持着一根喷出红色火焰的小棒子使劲向着镜头晃着,身穿厚重潜水服的女人,五年前下了水就没有再上来的那个女人!
      人群开始一阵骚动。
      教授的女儿一定有看到那个小潜艇的舱盖上闪烁着的黄色警示灯,她对着镜头竖起大拇指,但就在这时候,影像的画面一阵混乱,然后就变成了雪花。
      湖水越来的越急,水里开始形成一个漩涡。这个漩涡很奇怪,不是往水里陷,而是往天空的方向吐出来,是一个水龙卷!水势越来越急,岸边围观的人也当心着开始往后退去,然后榆大榆二看着他们原来坐着的那船,被湍急的水流拉的急了,竟然崩断了系在码头上的绳索,晃悠着就跟着打旋的水流漂走了,跟着便绕湖打起圈圈来,慢慢地往湖心的那个水龙卷靠去。
      然后,他们更加惊奇地看着那条船竟然贴着水龙卷升到半空中去了,竟然这样子都没掉下来。那水龙卷也跟那湖水一样,被湖底渗透上来的红色光芒染成一种奇怪的红色,一闪一闪的。那船其实也没在水龙卷上潇洒多久。从那一闪一闪的红色水龙卷中猛地吐出个红色的东西,就像正看着的榆二拿开烟斗,惊的猛地从口中吐出一口痰那样。远远地看去那个红色的东西只像颗桃核般大小,但其实它还是很大,它径直从榆大和榆二的船身上横穿了过去,把船砸成了稀巴烂,船的碎木头四散开去,浮在空中,然后像下雨那样纷纷地掉落下来。
      那吐出来的东西像颗红色流星一路急飞,最后猛地撞上了那堵大台场的红色高墙,终于是停了下来,又掉下来。
      那个额头上有两道爪痕的男人看着那东西撞上高墙,惊呼一声,“不好,那潜艇……”
      他撇下其它人,急冲冲地往高墙跑去。其他人也跟着朝那边开跑,只有榆大和榆二不紧不慢地掏了掏他们的烟斗,榆二回头看了看那被炸开了的船——那船其实连碎片都早没影了,回过头来对榆大说,“我琢磨着应该要他们赔船的!”
      等到他们走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看到了那个女人,那个五年前就消失在这个湖中,按老头子的说法已经变成了水星星的女人,她正被抱在那个跑过去的男人那有些颤抖的臂腕里。站在他们旁边的教授,一只手搭在他女儿身上,另一只手取下了厚厚的眼镜,轻轻地揉着眼睛,他在流着久逢的泪水。
      四周的凑热闹的村民发出一阵阵的嘘声,还有更多的喝彩声。
      榆大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红色的小潜艇砸在高墙上的地方,它把高墙砸出了一个大大的窟窿。他回头看那掉在地上的小潜艇,它开了一个口,估计那女的就是从那里面出来的,那个口还在不停地从里面流出水来,那里面估计本来满满的都挤满了湖水,榆大是这么想的,可是他却始终不明白,那女的是怎么在湖底活过五年的,难道是神仙在保佑她吗?
      湖面上的那个水龙卷,它的红色已经开始暗淡下去,就那么几秒钟,紧接着“轰”地一声便倒塌了,却没溅起什么水华,就那么消失了,湖面再次变成原来的那种宁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榆二看着那个男人抱着那个女人在不停地说着,“我就知道可以再找到你的……我就知道可以再找到你的……”
      那个还穿着厚厚的潜水服的女人只是说,“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在一个奇怪的地方,那里有些奇怪的人……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俺突然记起老头子在俺小时候说的——那时候榆二你还没出生呢……”榆大抽了口烟斗,不紧不慢地吐了串白烟,“老头子说,他说这湖是神仙挖的,那些神仙从天上来的,乘着一只发着金色光芒的火红凤凰来的,他们只是一瞬间就挖好了这个湖,那些雨水却下了七天七夜才把这个湖填满。俺们的祖先们供奉着那些神仙,他们订了个契约,如果俺们死了,就要当成牺牲往这湖里扔,那样我们就可以变成水星星了……”
      榆大说话的时候不禁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又重归宁静的湖面。这是个又大又深,水质清澈的湖泊,湖里却没多少鱼。
      榆大说完这些,转过头来看了看榆二,这个成了水星星的老头子的二儿子完全没有在听他在说什么,在一旁正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对久别重逢的一男一女当众忘我的亲吻起来。

      十年后的一个夜晚,村寨中的人们看见一只火红的凤凰从湖中升起,飞向繁星的夜空,最后也变成了它们中的一颗。
      那时候,所有的村民口中喃喃的只是一个词儿,“水星星……”

      爸爸说完故事,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又说,“虽然那不是地球人和凤凰星人的第一次相遇,在历史上他们曾不断频繁地来地球避难,并且,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也带动了地球文明的发展,地球广大的海洋也为他们提供了栖身之所,不过,毕竟他们向往的还是他们的天空啊……”
      “你是说他们在那个湖底靠吃人的尸体度过了几百年?”我低下头,不禁打了个寒颤。
      爸爸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们的飞船坏了,不能重返星空了,所以只好先在那个湖泊中定居下来——也幸亏了他们的飞船撞出来的大坑和之后逢上的那场漫长雨季,要不然他们也没时间商量出求生的对策:他们细细研究了村寨的民俗,用全息影像向村民们展示了符合他们心中所想的神迹,并制定了一系列繁杂的程序来获得他们的尸体作为食物。”
      “食人番……”原来爸爸说的食人番就是他们吗?我抬起头瞪大了眼睛问爸爸,“他们真的把那些人——死人,吃了?他们不是有很多人吗,够吃吗?”那些字眼一溜出嘴巴,我就觉得自己问了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飞船离开超空间,星空再次出现在我们眼前,爸爸透过舱窗盯着宇宙的深处,“虽然飞船不能飞了,但是他们的冷冻休眠系统还是完好的。但是他们损坏的飞船不得不修理,而修复破损的飞船是一个极度漫长的过程。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醒过来一次,抽签留下一个人修复船只,修到他们老去死去为止。只有那些人才把那些棕榈人当成食物。”
      “我以前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人们一直很强调船长的妻子比船长小五岁,原来她在那五年中在凤凰星人的冷冻休眠舱里啊!”我突然明白了。
      这时候爸爸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我,眼神有些忧伤,“最后那个修复好了破损飞船的凤凰星人,就是让船长变成伤痕船长的那个凤凰星人,在修好飞船的那一刻,自杀了。”
      爸爸只是那么淡淡地说到,我却全身感到一震。
      这时候船顶的显示器降下了,那个白发苍苍的伤痕船长对他的乘客们说,“凤凰星到了,乘客们,我们即将进入大气层……”
      凤凰星的阳光洒到妈妈宁静的脸上,一路上她一直在睡。我挤到爸爸的身旁和他一同望着舱窗外被凤凰星的太阳染成血一样颜色的红色海洋,在这个水星球的水面以下,灯火通明,像有无数的星星躲在那里。
      我突然想到,那一年他们重返星空,他们升上夜空的时候肯定看到了两片星空,一片在天空,另一片在地面。那片地面的星空,在他们来时还不存在,在他们离去时却辉煌灿烂。

      水星星完

      注:
      ①《哈尔罗杰历险记》,作者威勒德·普赖斯(Willard Price),1883年生于加拿大,大学毕业之后,受聘于美国两个极具权威的科学机构: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及全国地理协会。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到世界各地进行科学考察。一生中他游历过77个国家,包括中国,足迹遍及五大洲的名山大川、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天寒地冻的极地、文明世界尚未知晓的原始部落……丰富的经历使他成为一位博物学家。
      威勒德·普赖斯同时也是一位优秀的青少年文学作家。他以自己多年的科学考察中的所见所闻,写成了一套14本的丛书《哈尔罗杰历险记》。书中内容大多为作者亲眼所见或所闻,在书中,他把严谨的考察活动和丰富的科学知识糅进情节生动、妙趣横生的故事之中,所以读来真实、生动。由于它的知识性、趣味性及故事性,这套历险记自1951年一出版就大受读者欢迎,被译成多种版本,50多年来长销不衰。

      ②不死鸟即Phoenix,Firebird为火鸟,Benu为太阳鸟,Yel为叶尔,Anka为安卡

      ③奥维德,Ovid;《神谱》,Theogony;赫西奥德,Hesiod;赫罗多特斯,Herodot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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