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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探诡计 ...

  •   火折子将一双人影映在冰冷的墙壁上,昏暗却摇曳。鬼魅般沉寂过后,暗处却猛地窜出一声,瞬息不见。心,毫无防备地加快跳动的频率,眼前一黑,却是我脑袋一痛,一股锥痛席卷而来包裹着周身的恐惧。最后终于被那熟悉的气息所救,也不知是错觉,他的声音里透着分关切。
      别怕,我就在你身边。

      从未想过,王小宇也会有这般温柔的时候,但仅仅一瞬,心底那莫名的恍惚便消散而去。
      “跟紧我。”清冷暗哑的嗓音中依旧恋着些关切跟坚定。右手不知何时被他攥紧了,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热,渐渐地,我们相握的地方沁出一层汗。一股异样的怦然自相碰触的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底,此时此刻我却任由这份暧昧忽视,思绪却飘至日前一个夜晚。当时月华初上,倾泻了一地清辉,王小宇就负手而立在庭院中,挺秀的背影坚定却参杂着一丝孤独,他许是沉浸在思绪中,竟连我近身不到一丈远也未发觉。彼时彼刻,我们虽距离不到一丈远,我却心生一泓恐惧,就好似我跋山涉水,经历万水千山,却也迈不出这最后一丈远,似乎,这一丈远就这样间隔着,任天之涯、海之角的追寻,也无能为力。

      然,当下,我俩距离也仅仅一丈远,他却紧紧攥着我的手,似,这样,就可以一直走下去。
      狭窄昏暗的通道终于到了尽头,光线溢出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抬起右手遮住双眼,之后才回想起他紧攥着我的手微顿了一瞬。再回首,却撞进王小宇邪魅弯起的眸子,他勾勾嘴角,轻挑着:“顾家小悟啊,是不是觉得本公子比你那个卫景大师兄更加体贴温柔啊,放心,既然我们两个有了肌肤之亲,本公子会对你负责的,虽然你是个丑丫头,不过,看着看着就习惯了。”

      “你!”我气急,却一时寻不到话来噎他。前后间隔才不过一刻钟,他奸诈狡猾的性子就全数暴露出来了,每当我才对他的态度稍微有改观的时候,他都有能力让我马上打破那个错觉。此时此刻,我愈发觉得什么温柔体贴,什么孤独萧索都跟他毫无关系。想到这,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朝他喊,“你永远都比不过卫景大师兄!”

      言罢,我意气风发地撩起衣摆朝着那扇石门走去。等了许久也不见王小宇动作,心想,这不似他的雷厉风行。再者,前方凶险不可预知,于是我便慢慢吞吞地转过身去,却恰逢他转身,空留个背影给我。

      只见他向前走几步,然后踩踩下方的泥地,接着蹦了几下,之后又走进墙壁用折扇敲敲打打。好奇掩埋了方才的沉寂,我没原则地问他:“喂,你在干什么?”
      王小宇倒也爽快,没有故作玄虚,简明扼要地施舍给我两个字,机关。我连忙转身推推那石门,果真,需要找到机关。于是,我便学着他的样子东敲西打,最后我们还是志同道合被逼到同一处——石门。

      “麒麟兽?”王小宇猛地出声,满载惊奇跟诧异,他手触麒麟麟角,自背羽而下,直至麒龙爪,口中念念有词,“五彩麒麟,鳞片相旋,脊骨分明,龙须绕身,世上果真有此神兽!”他突然兴奋起来,手指流连那麒麟目,终于,在他眸中闪过一丝亮色,紧接着“啪嗒”一声,石门应声而开。

      我与王小宇对视一眼,掩埋在石门后的玄机便应声而出。虚华瑰丽的纱帐轻拂在面上,原本阴霾的暗室被镀上一层飘渺的迷惑,也不知从何处起的风,细碎轻灵的叮当声传入耳内。我亦步亦趋地跟在王小宇身后,因着室内里那若有若无的清香,我抬手揪着他的衣袖,看着诡秘的内饰,捏着嗓音对他道:“这看起来像是女子的闺房,却偏生了一股子邪气,怪异得很哦。”

      王小宇眉宇深蹙着,嘴唇紧抿着,神情古怪,似在极力抵触着什么。慢慢得,脸色有些发白,额头也冒虚汗,忽地,他压着嗓子对我说了句,“堵上双耳。”见我怔愣,他却飞快地朝前移动一步,似不经意,却将我护在身后。

      “噗”地一声,毫无准备的我却在低头那刻看到地上几点猩红。我脑袋翁的一声,身体先于思绪做出反应,上前一步紧紧攥住他的手臂,“你怎么了,别吓我啊。”一时间,恐慌、惧怕、紧张一股脑的倾泻而出。

      王小宇却毫不顾忌的抹去嘴角的猩红,冲着我一笑,嘴上还不忘揶揄我说:“本公子舍身为你,你该感动……痛哭……”眼见他嘴角溢出更多的猩红,突然想起他说过要我堵上双耳,慌乱间我连忙替他堵上双耳,也不管是否有用。

      耳边的铜铃似乎愈发的急促,却在石门砰地一声关上后戛然而止。

      王小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继而扯下我的双手,口中冷冷道:“那老头子竟将魔音用在这儿,到底是怕你多一些,还是怕你背后的人多一分?”

      似隔了许久,一声低浅的叹息飘然而出。接着,荧光璀璨处,珠帘闪动,阑珊瑰丽后,慢慢踱步而出一女子。她云鬓妖娆,明眸皓齿,一颦一笑,顾盼神飞,却是那白日在集市上被破石神尊成为食人妖怪的女子。

      我“啊”了一声,却引起她的注意,眼见一双似忧似悲又妖娆的眼眸调转到我身上,一哆嗦,我很没骨气地缩在王小宇身后,颇有些战战兢兢地时不时偷偷瞄着她。
      此时,王小宇发话了,“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女子怔愣了须臾,接着却慢慢笑起来,“我是何方神圣?现在临淄城里所有人都称我为食人妖姬,我又怎么能不是?或者,一觉醒来,我又是那个小渔村里的村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切都没变过,没变过……”说道最后,她竟有些形神恍惚,眉宇间,眼眸深处透出的悲痛深深灼伤了她自己。

      王小宇皱眉,沉声问道:“你是何时被抓来此处的?”

      那女子微微顿了顿,似在调整情绪,眼神却飘向我,似笑非笑着:“小女子却不知,今日所受一切,皆因你一人耳。
      我有些懵,还未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王小宇便冷冷呵斥她说:“你既然知道,就该清楚。事到如今,什么该说,什么该做,不该由我来告诉你。”

      听着他这话,既严肃又冷漠,跟平常的王小宇一点也不同,他为何会对这女子这样凶悍?我越来越理不清头绪,他们两个似乎在讲暗语,终于我耐不住性子开口冲那女子吼道:“你自己把你丈夫的心口血给喝了,还在这儿哭天抢地黯然神伤,也不知练了什么妖术,竟然把我师兄害得吐血。”

      许是听我提到她夫君,那女子又开始忧伤哭泣。到这时,我这反应迟钝的性子终于悔改一些,扯着王小宇退后几步,我惊恐的瞧着四周悬挂的铜铃对他说:“我怎么感觉你神神秘秘的?上次在夜景楼我就觉得你奇怪得很,现在又用那样不符合你性子的语气跟这个女人说这么多奇怪的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却没直接回答我,只是眉宇间的愁绪越来越深,终于在我阴沉的注视下恢复他那原本的模样。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固定一下玉簪,桃花眼一眯,薄幸唇一勾,故作深沉道:“这你是知道的,怪只怪本公子的魅力不可阻挡。说起来也怪难为情的,倒也是被这么多人记挂着,暗暗思念着……”

      假若现下有一面铜镜,镜中我的脸色一定铁青,且有抓狂趋势。恶狠狠地打断他,抬起手想揪着他打几下出出气,却瞧见他嘴角那若有若无淡淡的猩红,我便说服自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克制自己不用暴力。可是,他又不知死活地来了句,“像你这样的丑丫头啊,怎么会知道像我们这种翩翩公子的苦恼……”他的口气幽幽得,与方才跟那女子对话毫不相同,不似那么冷漠,虽然听着亲切,却再也难以说服自己。

      才想效法二师兄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却被那女子打断。
      她突然跪在王小宇身边,反倒骇得他惊悚退后一步,“你这妖姬,什么时候过来的,像鬼一样。”

      那女子怆然而泣,深深地叩拜作揖,轻柔的嗓音飘然而至,“小女本是隶属临淄管辖的一个小渔村里德一个普通村妇,家境虽不富裕,却也跟夫君相敬如宾。本来想着等过了初春四月,就跟着夫君一同去观音庙求子,可却不知,平静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那天清晨,天才朦朦亮,村子里就变得嘈杂,家君奇怪之下便穿衣去探听,可是却再也没回来……”似提到伤心处,含在眼圈的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真真地我见犹怜。“之后,村里的里正便召集村里所有十六岁的年轻女子到村边上的凉亭里。到了那,就看到一位锦袍官人,他足足审视连我在内的八名女子一个时辰,之后我便被带到临淄城里一处宅院,而我却知道,其余七个女子已不在人世……”

      心一惊,我侧身看向王小宇,见他面色有些冷峻严肃,我也学着他蹙起眉头,继续听她讲。

      “我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何把我关在宅院里,我一心挂念夫君,便表面上逢迎乖巧,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偷溜出来,寻找机会逃出去。最后终于被我找到机会逃出去,却在集市上被一个道士抓起来,接着就被他抓到这里。接着就有一个蒙着面的女人在我脸上涂涂抹抹,再照镜子时,我就像换了一张脸。然后我就被带到那个锦袍男子那里,他见我先是诧异一下,然后自顾笑起来。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兴奋,我一心只想找到夫君,后来几次逃跑都被抓了回来。最后一次逃出去,我进了临淄城,躲过了白日,想着等天黑透了趁着夜色去寻住在临淄城内的叔父帮忙,可是还没等到天黑就又被抓住,这回他们没像从前一样将我带回去,反而给我换了衣裳,将我绑在树桩上,接着第二日就在集市上,那道法高深的道士便当众说我是妖姬转世,祸乱临淄城,还说我为了修炼妖法,在月圆之夜将我夫君杀死饮了心头血……”

      我插嘴道:“就是今日,我跟他在集市上看到了,接着也是跟着其中一个小道士才找到这里的。”

      王小宇居高临下地瞧着我,淡淡道:“闭嘴。”
      我瞪他,不理会。扭头问那女子说:“那你没追问他们一伙人……嗯,那个锦袍男子,你夫君哪里去了?”

      那女子轻声啜泣几下,用帕子抹去仍在簌簌往下落的泪珠儿,却依旧跪着,“经过白日的那事,现在临淄城内外都知道我就是那个专门吸人血的妖姬,我夫君不见踪影,更加使人信服他是被我害死。小渔村是回不去了,也不能去临淄城里找叔父,我想,以那锦袍公子的手段,我夫君怕是……凶多吉少。”她猛地跪行几步抬手攥紧王小宇衣袍的一角,哀求道:“公子,民女知道,您能找来这里,定是不寻常之人,民女求公子救救我夫君,他到底是……是死是活,现在在哪里……”许是见我面露怜悯,她双目悲戚汪汪地看着我又道,“夫君就是民女的天,他生,我死心塌地地跟着,如果他不幸……那我也要与他死在一起。”

      我最见不得女子的眼泪,也瞧不得她这苦苦哀求,想到她平白无故的弄成今日这样,也怪可怜。于是我也抹抹毫无泪痕的眼圈,扭头对王小宇说:“师兄,她这样可怜,咱们就救她出了这牢笼吧。”

      王小宇倒是肯放下身段,虚扶了那女子一下,“这也不是难事,本公子向来最见不得那些个欺压良民的事儿,今儿偏巧赶上了,就……”他异常怪异且意味深长地冲我一笑,继续那句没完地话,“今儿就看在我家糟糠之妻的份儿上救你夫君。”

      他才施恩,那女子就喜极而泣,俯身便磕了几个头,“公子大恩,小女子没齿难忘。谢夫人大恩大德……”

      “诶等等!”在她转过身冲我磕头时,我终于察觉了这大大的不妙,我面色阴沉地推了王小宇一把,一字一顿道:“糟糠之妻?”我气愤地握紧双拳,准备随时出击,“你是不准备好好的回山上了吧!”
      许是察觉惹不起我,他连连向后退去,口中却试图狡辩来隐瞒他那龌龊的想法,“小师妹!是小师妹!才是……口误,对,口误!”

      我怎能被这样无知的谎言欺骗!眼见他被我逼到墙角,退无可退,他却放手一搏,竟将我推出一旁的麒麟石门。石门关上后,我被他好不怜惜的手法所惊倒,一时间回不来神,此刻,四周瞬间黑下来,气愤渐渐消散,恐惧瞬间萦绕我不肯离去。

      记得我醒来那年,颇有些痴痴傻傻,被同村的阿妹骗到村口的鬼屋去。当时整个屋子都笼罩无边无垠的黑暗中,耳畔是呼啸的海声,鬼魅吓人。自从生了那场病,我就好像是忘记许多事情一样,更像初生婴儿般被这黑暗恐惧到了。我大声地喊着爹娘来救我,可是我知道,爹娘被村里的里正叫去谈话,怎么也不会找到我,可我还是拼了命的叫,终于喊到喉咙嘶哑。

      “王小宇!”阴沉黑暗的通道里回响着我焦急打颤儿的声音,原本熟悉的嗓音被无限磨灭变得陌生且恐怖,于是,我发现,此时此刻发出声音竟加剧了这黑暗惊悚的程度。我焦虑却害怕地再原地拼命地上下跳动,眼睛死死的闭着,双手抱臂,身体恐惧得不住哆嗦。此刻我竟想起那夜在槿柳山上,王小宇给我唱的那首歌,想着想着就不自觉的哼出声来,拽出记忆中那夜满地的月光,慢慢地我竟发现没有那么恐惧了。才想再哼一遍,却脖颈一麻失去知觉,接着便陷入无止境的黑暗。

      熟悉的气息笼罩我的时候,我好像听他温柔地对我说。别怕,我来了。

      再次醒来却已是黄昏,夕阳的余韵透过窗幔洒落满地,晕在橙黄中,我有些恍惚,脑袋好疼,心很空,似忘记些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是却如何也想不起。此刻我这颗健忘的脑袋里却想起阿爹的一句话,女儿家自是娇柔虚弱一些更加使人怜爱。内心稍微挣扎一下,我动了动手脚,有些发蔫。
      手脚灵活,头也痛,眼不晕。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这辈子那“娇柔虚弱”是跟自己搭不上边了,光是想想也够忧伤。拂开纱帐,一声熟悉的轻唤响在耳侧。
      “阿弥陀佛,终于醒过来了。”星露优雅地放下手中的佛串子,转而走过来含情脉脉地瞧着我,许是见我不说话,似试探着问:“可是饿了?”末了又来一句,“还是在想,为什么我会在这儿守着你?”

      我又惊又喜,忙点头,“星露你是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么?怎么都知道我心里想着什么?真神奇!”
      星露温婉一笑,很自然地坐在我身侧,抬起手替我捋顺发丝,很轻柔地说:“因为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星露了,小姐心里想什么,星露一定知道。这里是临淄城里的客栈,是公子将我从夜景楼赎出来专门伺候小姐的,你睡了一天一夜,该是饿了,先吃点东西吧。”

      我连忙矫正她:“别小姐小姐地叫着,听着好像我是村里地主家的胖丫头似的。”我一脸嫌弃,“还有,公子?是王小宇?”星露点头,我又说,“他又在搞什么?”又看了一眼面若桃花的星露,难不成,他明里是想给我找个伴照顾着,暗地里是想明目张胆地将这如花美眷带上槿柳山?嗯,以王小宇的为人,这的确有可能。又瞧了眼星露,这美人清丽秀雅,但我又不能揭穿他,那样美人该自觉没面子。

      “小姐?可是头疼?”见美人担忧,我连忙笑了笑,说:“不不,不疼。都说了不要叫我小姐,我是顾小悟,就叫我小悟吧。”
      就这样,我跟星露在这客栈足足三日,当然,这三日里王小宇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露一面。就在第四日,我终于不耐烦,又一遍问星露,虽然我知道她定会像前三天那般说,公子外出办些事情,说是七日之后回来。可是听到相同的答案,我却明显不满意。

      想着从槿柳山上下来,王小宇就一直在我身边,如今没他跟我抬杠还不习惯,终于我忍无可忍,嚷着星露带我出去,再在这客栈住下去我非得生病不可。

      以我软磨硬泡,愈挫愈勇,分秒唠叨,反复无常的坚毅精神,再加上那一双哀怨得当的眸子,另外脸上那道狰狞丑陋的疤痕,星露在这日午后,终臣服于本女侠的威严之下。给我房间的门闩上加了一把铜锁。

      再次哀叹一声,在绕着房间走了无数次的圈儿后,我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劲儿。那夜陷入昏迷像是被王小宇打晕,可是也不能仅凭着最后那熟悉的气息和嗓音就断定,而这个仅仅有一面之缘的星露却在我醒来就一直在身边,他也没有出现过。现在星露还不让我踏出房门一步,如果星露真是王小宇赎出来的,以他对我的了解又怎么会不知道,又怎么会要星露将我锁起来?越想越奇怪,越奇怪就越恐怖,越恐怖我就越想从这儿逃出去。

      眼眸一转,咦,一扇窗!
      无声默哀佛祖保佑,我掀窗待跳!突地一声惊雷吓得我脚踩偏了跌坐在地上,身体某处摔得生疼,直叫我眼泪如泉涌。
      许是梅雨将至,天空阴云密布,瞬息间,风骤起,席卷城中沙尘。

      不多时,豆大的雨点随风飘入房间,我连忙关了窗。
      “啪嗒”一声,门闩解锁的声音,继而星露推门而入,面上有些焦急,进了门便疾步走到我身旁对我说:“现在是梅雨季节,外面也不安生,就不要出去了。再者说,这房间是客栈的二楼,楼下是水潭,跳下去也不好过,小姐还是不要急着出去了。公子刚刚飞鸽传书,说是事情有变,需要再耽搁些时日,要我先带着你回槿柳山。”

      越来越觉得王小宇琢磨不透,他到底出去办什么事情去了!瞧着星露一脸坦然,我想最后问一遍:“王小宇究竟干什么去了?”原本也没打算从她这里探听出有价值的情报,于是我准备睡个午觉,刚转过身去,星露那清雅温润的声音便传过来,“公子所做之事,又怎么会告诉奴婢?只一点,星露却能肯定,他定是为了你着想的。”

      我又迷糊了,转头问她:“那为何不让我继续在这里等他?反而这么急着回去槿柳山?”
      过了一会儿,星露答着:“许是因着那日你与公子误入了破石神尊的法阵,公子怕是在对付那道长,星露想着,公子这么着急让你回去槿柳山,怕是这临淄城里叶不太平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那日跟着小道长来到破庙见到了里面的女子,怕是惊动了那背后的主子,星露提到王小宇所办的事情,应该跟那破庙的女子脱不了关系,也许,他在寻找那女子的夫君。
      想通了这些,自觉神清气爽。我最怕这猜测之事,累了心神,又提心吊胆。这几日跟星露相处也能看出,她是真心为我好的。

      出人意料,这雨淅淅沥沥淋了一夜,翌日凌晨才渐渐小下来。

      用过早点,星露就开始收拾包袱。
      虽然我内敛的小性子与一个相处时间不长的美人一起,多有不便。其他都好咬咬牙勉强试试,可是只一点,我们两个的容貌相差甚远,这具体也暂且不提,以免勾起我沉闷的抑郁往事,伤害这颗稚嫩小心灵。

      还好星露看起来柔弱没有主心骨,实际上还蛮有用处。
      我们就装扮成幸福小夫妇,丑夫美妇,虽然我很不想承认。在一个细雨初晴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手牵手大摇大摆的出了临淄城。

      彼时,一阵透着丝泥土清新的气息飘来,自是神清气爽,多日沉闷颇有消散之意。

      临淄城外,绿野茫茫。我幽幽地叹了口气,看着星露不知从哪弄出来一辆马车,转过身望着身后古朴的临淄城墙。却意外地瞧见临近城墙右侧有一株似开满绚烂的桃花蔓延而出,那一簇簇、一团团簇拥着水墨色的桃花枝,晕在光圈中,妖娆其灼。

      眼前熟悉的花瓣倒勾起我的记忆,卫景大师兄的院子里种的就是桃花,下山的时候,正值盛放。如今在六月里竟在临淄城看到这花,脑海中悬浮的轮廓渐渐清晰,眨眨眼,那个一袭白衣的师兄就在眼前,踏着雨后的虹,沐在夏日的午后,披了满身的暖阳……

      “这是临淄城独有的‘桃夭’,因着春日里降了雪,花期便晚了些时日,如今也快落了。”许是看着我对着那花怔愣,星露细细向我解释。我摇头一笑,有些惋惜:“可惜现在才看到,都要走了。”

      星露依旧浅浅地笑着:“这不就见着了,有多少人为了这‘桃夭’来到临淄,却都没机会看到呢!”
      对着那桃夭思忖了一会儿,其实我是在考虑要不要折断它带回去,没准放在槿柳山悉心照料还能活呢!纠结了半晌,猛地想到我们这是逃命呢,竟有这闲情逸致,该反思。跳上马车刚要掀开帘子,却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去,只见,一阵诡异的风似利剑般袭过那株桃夭,瞬息间,桃花瓣簌簌落下宛如花雨,彼时,城上桃花飘舞,城下落红满地,城上城下,桃夭曼舞。红帘铺展,紧接着一个青衣鬼面的男子伫立其中,手执利剑,剑刃映着光线散着惊悚的气息。

      眼见危险将至,星露倒镇定得很,一把推我进了马车,然后便一声“驾”,扬鞭声起,马儿嘶叫的声音不绝于耳。此刻大敌已至,我这奔波劳累的苦命娃竟有些兴奋。不过当“砰”地一声,许是车轮子垫在石头上马车一个颠簸,我从座上摔下直接趴在木板上,本能地朝后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我这仅有的兴奋被吓得消失殆尽,尽数剩下得除了恐惧还是惊悚。

      马车后面的木板上插着白晃晃的利剑,要不是刚才的颠簸,此刻怕是,我的小命早已葬送掉。
      我不禁感激神灵保佑,却在此刻,又一个响声巨大的“砰”响彻耳畔,紧接着,那利剑飞快地拔出,连带着马车后面那块木板。

      就这样,我这被吓得丑容失色的狼狈样子就暴露在那青衣鬼面的男子面前。只研习过三字经的我也能在此危机时刻搜肠刮肚地弄来一句应景的话,“吾命危矣!”

      如果那人不是带着罗刹鬼面具,我敢肯定,他在冷笑。
      此时,我自是思绪混乱心乱如麻的,我依稀记得,昨日夜里星露偷偷溜进我的房间将我拖拽到客栈楼下的一间房,然后在我脸上涂涂抹抹,如今我定是换了一张脸的,可是这青衣鬼面的罗刹怎么就那么清楚我就是他找的人?难道说,昨夜星露所作的一切尽在那人眼里。

      想到这,我有些毛骨悚然,不禁哆嗦了一下。猛地一个低沉暗哑的鬼魅声音传入耳中,左耳被冰凉的气息震拂着,空气中那股子惊悚令人生怖的余韵飘着。猛地肩上一震,我便连动也不能,只在那害怕地浑身颤抖着。

      我顾小悟不怕被同村的阿妹欺负,也不怕暴露在街市上因着脸上的疤痕被人指指点点,不怕孤独不怕遭人白眼,总之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只两样例外。一是怕黑,再者就是怕死。

      阿爹经常教导我,一个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视线调转到架在我脖子上的利剑,我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脑子里晃过王小宇高达勇猛的身影,口中呢喃着佛祖救我。

      许是那人带着罗刹面具,传入耳的声音更加惊悚,寒冷的气息靠近,他对着我说:“佛祖是听不到的……如此还不如求我。”
      我刚想没原则的妥协开口求饶,外间赶车的星露似察觉里面的不对,她的声音颤抖着满满全是焦急与担忧。

      那惊悚的声音又来,“你是想让她死得更快一些呢?”
      生死边缘,我却努力回想盘点一下我与星露的初遇和再见,说起来,也只有两面之缘,星露手无寸铁,武功如何我却一点都不知道,眼下,是无论如何都打不过面前这个鬼面罗刹的。正思忖着,只觉得腰身一紧,身体一轻,脚尖着地的时候本能地喊救命,却被车轮带起的沙尘扬了满嘴,奈何我身体不能动,只得待马车驶走。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扬起的沙尘笼罩着视线变得灰蒙蒙的,本该泪流满面的我却有些欣慰,至少,鬼面罗刹没有杀了星露的念头。以我跟星露的感情相处,她若拼死护着,我也难安心。
      可不到片刻,隐约又看到马车停下来,接着折转,我仿佛看到白衣翩然的仙子悠然而来,越过浊世的沙尘。被乌云遮盖的天空似漏下一缕光线打在她周身,却只见,古城道外,一白衣女子金光点点,飘然而至。马车被弃在身后百米处,此刻她就在我面前。

      星露满脸的担忧,瞥向罗刹鬼面时全是恨意,她狠狠地瞪着他,“放了她,何必伤害一个无辜的人!”我却直觉脖颈寒冷刺骨,他突然靠近我却对星露说:“无辜?深陷棋局的人就算是无辜,也无法选择。”

      我在这儿拼命地给星露使眼色,既然打不过,那就能跑几个就跑几个,然后赶紧找到王小宇,或者上山找胡子老头大师兄二师兄救命呀!可星露依旧对拿着利剑驾着我脖子的罗刹鬼怒视。
      那罗刹鬼似乎有些不耐烦,架在我脖子上的剑也贴近了一寸,我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问候他祖宗九十九代。还没等我骂完,罗刹鬼又发话了:“趁早去给你主子通信,否则迟了一日半日的,我可保不准会发生什么。”

      星露好像不忍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似反复挣扎了数次,终于一字一顿道:“如果你敢伤害……”罗刹鬼阴沉着,冷冷道:“我这剑可不认人!”言罢,便揪着我飞身而去。

      我想再看一眼星露,却只看到古道边的尘沙漫漫。
      这一折腾,弄得我头晕目眩,脚刚着地,被扔在地上的我就胃中翻腾,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趴着吐到好像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神色刚刚恢复清明就被人踹了一脚,罗刹鬼阴森着呵斥我去清洗干净免得恶气冲天。

      我顿时委屈不打一处来,这些天积攒地怨气、焦虑、惊吓连带着刚才被踹了一脚的疼痛一股脑发泄出来,我不管罗刹鬼是怎么看我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再也不顾形象,“凭什么让我去受罪,从我醒过来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我只不过是小渔村里一个容貌被毁受人欺负的苦命人,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从那日去镇上相亲意外被大胡子师父看中带上槿柳山,我的头疼病就反复发作,就好像刚醒过来那一年,平常肆无忌惮地玩乐四处游走闲逛就是不敢停下来,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那是因为我一闭上眼睛脑袋里就会出现很多影子,耳朵也嗡嗡得。我甚至想要再装得病弱一些,鼓足劲头使劲儿咳嗽,希望会像说书先生讲的江湖传奇中的女主角那样胸闷气短,口吐鲜血,渲染一下哀伤凄凉的气氛。奈何,我自己个的身子实在没有那个条件,咳了几下只好作罢。此时,我不禁抬头仰望着那个青衣鬼面人,他更像是一个局外人,从头到尾都在冷眼旁观,他戴的面具冰冷骇人,可我清楚,此时此刻如若摘下面具,他的面孔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狠心冷面非君子,我丑颜陋语不是美人。如此看来,奢望他会被我蕙质兰心的内涵所倾倒是绝无可能,当下还是少言装温顺先保住小命比较稳妥。
      于是,我靠着自己愈挫愈勇坚忍不拔的姿态装作很顺从敌人,爬去洗脸。

      这儿的溪水很清澈,微风吹拂着荡起层层涟漪,连绵不绝,自上蜿蜒而去。双手浸没在溪流当中,水中一个恍惚陌生的影子映现出来,原本白皙的面孔被敷上人皮面具,右脸的疤痕被遮挡住了。
      对着水中的影子我呆愣了须臾,然后扯了扯脸皮自言自语:“这个面皮还是带着好,把那个丑陋的疤痕给盖住,没准还能找个俊俏的相公,嗯。”

      紧接着我鬼鬼祟祟地瞧了瞧青衣鬼面人,见他在静思,于是我扯开了嗓子大喊一声:“你要把我怎么样!”
      青衣鬼面人负手而立对着滚滚江河,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发话了:“去你该去的地方。”

      我狠狠地对他施展诅咒术,瞪着他的背影朝他举起拳头,说:“你确定自己没抓错认?”我指着自己的脸,“我,我,你要抓的确实是我?”我拼命地比划,其实我还是心存侥幸的。

      青衣鬼面人打一个旋儿,一阵风似的,只一眨眼的功夫就靠近我将我从地上拎起来。他阴沉嘶哑的声音从鬼面具后面传来:“别跟我耍心机,不然你绝对会死得很惨。”

      我连忙捂着脸,连连点头:“大哥,我不耍我不耍。”虽然我想耍也没心机可耍。
      他冷哼一声放开我,突然握紧手上的剑朝河对面看去。
      我顺着他的视线一瞧,不禁震了个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探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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