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双眸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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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掩映，溪坳低坪，一座茅屋前，一个黑衣人正自侍弄着一些看似草药的东西，听见脚步声，微一侧头。
“师傅，我不是说了，这些等我回来弄的吗。”说话的人，正是钱塘地面上的那个少年神医——秦欢，只是一向波澜不惊的语气带了些许责怪。
那边的人勾了勾嘴角，却终究没有笑出来，缓缓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
“我没事。”
闻言，秦欢抿了一下唇，将手中的东西放了，上前扶了自己师傅至溪边，小心的给他清洗着双手。
微微有些不自在，那被唤作师傅的抽了下手，轻道：“师傅自己可以来。”
知道他的性子，秦欢没说话，只是默默退开身，等自己师傅洗好了，才缓缓扶了他回至茅屋前坐了，将从望江楼带回来的饭菜换了碟子端过去。
感觉手上被塞了一双筷子，做师傅的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声，端了被放在左手的碗，默默夹着里面的笋尖。
师徒俩就这样，谁也不做声，静静的。
直到做师傅的停了筷子，秦欢才默默的将碗筷收拾了，上前扶了师傅坐到另一边，莹白手指搭上他的腕子，凝神探着。
“师傅，您觉得如何？”
“好了，欢儿，别皱眉，小小年纪的。”做师傅的不着痕迹的撤回腕子，有些怔忪，不过瞬间，即便宠溺一笑，“已经很不错了，莫再为难自己了。”
“恩，确实好多了。”秦欢嘴上宽慰着，眉心却皱的更紧，伸手替师傅拉了一下衣袖，想起钱塘人一句一个神医的称呼，不觉有些苦涩，若真是神医便好了，可惜他不是。
“想什么呢？”
“没什么。”少年敛了下眉目，犹疑了一下，轻声问道，“师傅，你认识一个叫刘沉香的人吗？”
“刘沉香？”做师傅的微微蹙了眉，像是在回想着什么，却终是缓缓摇了摇头，“不认识。”
“怎么，欢儿有事？”
“没有。只是随便问问。”秦欢垂了眸子，也许，他们，只是过客。
“师傅，这样不好吧。”沉香一边磕磕绊绊的跟着，一边劝着自己的师傅。虽然明白师傅的心情，可是，跟踪偷窥，不管怎样，都是好说不好听的。
无论沉香心里多别扭，两人还是一路跟着秦欢下来。
可是，跟过一片树林，人却突然消失了。沉香不禁看了眼身边的师傅，怎么可能，他们俩个神仙竟然跟丢了一个凡人。
方欲开口，却见孙悟空眼神一沉，拉了他的手，转了几个圈，豁然开朗。
想不到，这竟会是一个奇妙的阵法，沉香自愧，真是白读了舅舅那么多书，却连一个阵法都看不出。
一间茅屋，屋外的那个人，秦欢的师傅，打眼一看，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平凡的面容，比之他的徒弟可是差了不知多少。
“师傅。”
沉香缓缓叫了一声，说了不跟来，却偏偏要跟来，师傅啊，我只是怕你一伤再伤啊。
孙悟空回过神，看了他一眼，金瞳黯然，心思郁结。
“沉香，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去师傅那里看看。”说着，也不等人反应，身形一转，径自去了。
沉香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那边的茅屋，眼神一黯，也是转身离开。这里虽好，却终究没有舅舅。
光影日斜，林中，一道金光闪过，本应离开的人重又回来，黯然的金瞳里满是不敢置信，亦喜亦悲。
戬？戬！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我就知道，你不忍心留下我一个人的。纵然你换了样貌，纵然你法力全失，我仍然感觉的到，我仍然感觉的到，你的气息。
压住颤抖的心，孙悟空隐了身形，敛了气息，静静的等待着，他在等待一个适合出现的机会。
默默的看着那个叫秦欢的少年嘱了好些话离开，孙悟空几乎要压不住砰砰乱跳的心，却见那边的人状似不经意的向着他隐身的地方偏了下头。
“阁下藏了那么久，可以出来了。”
声音清冷，全然不似对待他徒儿时的温和。
孙悟空眉心一跳，到嘴边的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是戬，只有他每次都能够感觉到自己，无论自己的隐身术多好。
幻化出身形，迟疑着，却也坚定着，缓缓步出林子，向着那个茅屋的方向，一双金瞳却是瞬也不顺的盯着茅屋前的那个人，唯恐一眨眼，他就会再次消失。
那边的人，依然是微侧着头，眸子低垂，敛尽了所有。
“戬……”颤着音儿，轻唤着这个让他痛苦又幸福的名字，紧张的要命。
“站住！”声音冷如冰凌，瞬间穿透了来人的心。
欲上前的人霎时僵在原地，脸上神色再三变换。突然，有一瞬，孙悟空的心生出一丝冷意。
“戬……我是……”
“阁下最好站住！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丝毫没有犹豫的打断来人的话，声音越发的清冷。
再是紧张，再是害怕，也发现了对面的人不对劲。孙悟空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金瞳闪过，却发现面前的人元神模糊，根本辨认不出。
担心他的伤，却又不能不顾他现在的情绪，强自压下那抹急切，深呼吸平复着自己过于情乱的心，顺着他的意思，停下脚步。
“戬，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吗？”是询问，是试探，想知道结果，却又怕得到结果，哀伤心疼，忐忑不安，忽喜忽悲，这些纠缠着他的心，生生撕成了几块。
“你是什么人？来这做什么？”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里有些许的震动，仿佛这个人是他认识的一般，气息很熟悉，让他没来由的心安，他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可，他想了很久，对这个声音却偏偏没有印象。
短短一句话，十个字，听的孙悟空心头一滞，一口血差点倒撞上来。
那边自始至终都没抬头的人，明明是连姿势都没换一下，可说出口的话语，却一句冷过一句，一句伤过一句。
双手紧紧握成拳，十指几乎抠进了血肉里，他要靠近他，他要抓住他，他要仔细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种不明不白千里之外的感觉几乎让他失控了。
看着一身戒备的人，孙悟空拼命放缓了语气，“戬，你放心，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找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脚下放的更缓，一步一步的靠近。
看着对面人愈发冰冷的神色，还有袖里缓缓握起的手，一个陌生人的字眼击在心头，孙悟空觉得呼吸几乎要停止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控制住心底的欲望，那种想不顾一切冲过去抓住他狠狠抱紧的欲望。
终于，站到了他面前，他没有逃走，但是冰冷的神色和紧绷的身体，都明明白白昭示了他的防备。
“戬。”
似乎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善意，那人神色稍缓，茫然而语，“戬？我的名字？”
轰然，伪装倒塌，思念纠缠悔恨连同这一份陌生，折磨在一起，压碎了所有希冀、幻想和渴望。
他不记得他了，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名字都不记得了，更遑论是自己，这个在他眼里心里的“陌生人”。
我要怎么说，我该怎么说，你才会明白，你才会知道。
孙悟空金瞳灼灼，想要燃烧一切的热烈与痛苦，却又不得不装作无知无觉的轻言轻语，只为一个陌生，只为想知道他的痛。
“是。杨戬，你的名字。”
“杨戬吗？”那人身体猛然抖了一下，又喃喃的念了一遍，转过头，缓缓抬起的眼，却对不上孙悟空那双金瞳。
戬？！
曾经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失神的落在不知名的远处，跨了千山万水，眼底却再也没有了他的身影。
孙悟空彻底呆住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这还不够吗，为什么连那双眸子都看不见了。
原以为，找到他，就可以倾诉日夜纠缠的思念，却不知道，寻来的，是一个没有了自己的陌生人，就连两两相望，也成了触摸不到的奢求。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双眸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