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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行云终与谁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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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便随春远
行云终与谁同
酒醒长恨锦屏空
相寻梦里路
飞雨落花中
莫离园不承认自己会仗势欺人,对自己恃强凌弱的行为,她统称为不得已而为之的‘泄愤’。说到底,她也不想把怨气发在一只兔子和一个小乞丐的身上,可是,若不让她泄出这一口气,她觉得自己真的会被这男人气死的。
很久以前,她就对自己的运气死了心了,也从不想自己能遇到什么‘天降馅饼’的好事。她向来认为,成果都是靠努力得来的。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她脚踏实地、自食其力地生活态度还是很得家人们肯定的。
可若说道眼下的窘境,莫离园就不得不要怨天尤人一番了。想她除了偷偷有钱人家的东西,也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让她一夜间接受从新娘子变寡妇的事实,未免有点儿太作弄人了。
至此,她又想起了几天前在金多坊和金延的那段对峙。那个老狐狸居然连死都不肯说是谁要花钱买画像上唐烜的命,还说什么不是钱的问题,顾客至上乃诚信之本。
要是那家伙肯说出是谁要买唐烜的命,她还用上演这么一出‘千里追夫’吗?
本以为花了她私存的一万两银子从金延的手里买断杀手,也就能保他一命了。可叹,天不遂人愿啊!偏偏想置唐烜死地的那个变态,在外早已连下了十几道追杀令。
也就是说:一万两他爷爷的百花了!就算金延不出手,别的杀手组织也会派人出来索命的。
“怎么是白花呢?我可是卖你面子才拒了这买卖的,要知道少了我这边的杀手,剩下那些也不过都是小咯咯了,你挥挥袖子就能摆平了。”想起金延那张笑得比狐狸还奸的脸,莫离园气儿就不顺。哼!开玩笑,白敲诈了她一万两,还保住了自己养的走狗的小命,到底是谁赚了?
想她莫离园出手,再顶级的杀手,疾风扫过,还能立住几个?
‘话说咱这次真是亏大了!’莫离园一副恨不能与天争的表情,再看着脸前这花了她一万两才暂且保住小命的相公,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这唐烜到底什么人啊?她还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奇人呢?
昨天明明还一副病怏怏要死不活的样子,今天脸上才有了点儿血色,就跑来扒人家墙头了?她最手痒的时候,也不曾像他这样玩命儿过。再瞧瞧那一点都不专业的姿势,能不被逮到也真该算他走运了。
莫离园调整了个舒适地姿势,斜在树枝上,远远望着屋顶上那熟悉地身影,眼中尽是不屑地神色。
…… ……
话说我们的唐烜唐大人,他可是地道的侍卫兼暗察官出身,以他暗查的手段来说已经是极高明的了,当然,这些伎俩落到神偷的眼里,不过是蚊比飞鹰,完全上不得台面。
只见他匍匐在屋顶,上身仅靠四指撑力,人如石木般纹丝不动。脸前是一角被掀开的屋瓦,虽只有眼大的一个开口,却依然能清晰地看见屋中人的一举一动。
眼下是一个书房,只亮着一盏书灯,屋子里有三个人,皆是便衣。他们谈话的声音极小,却仍没躲过唐烜天生的利耳,只字不漏地被他掠去。
只见那坐在案前的中年男子,一脸的凝重,手拂长须,轻声道:“无论钱文虎这次能不能顺利地担任章史一职,在局势稳定之前,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毕竟……我们在暗,敌不动我不动,即便是敌动,我们也不能明动……”
“大人,我得到京城传来的消息,钱文虎这次……怕是走不到章史之位上了。”说话的人一身文人打扮,年龄似也近五十,从身份上揣测,该是个探子或军师的角色。
“啊,刘师爷这话可当真?”一个男青的男子言语有些激动,声音被抬高了不少,转脸又向着之前的大人说道:“爹!这次我们可真是压错宝了,章史的位子拿不下,我们可怎么跟国舅交代啊!”
“你吵什么?你要让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吗?”极威严的声音从那位大人身上传出,前一刻还焦躁的气氛,这一刻又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对师爷吩咐道:
“现在上面应该还没有查到我们的头上,辛城毕竟不是皇子脚下,我一个六品,任他们查,也波不到这里。刘师爷,大不了就是做最坏的打算,只要我们握着辛城这块宝地不放,国舅,是不会抛下我们的。”
“大人说的极是,在朝廷扩充人马那是迟早的事,我们只要看清形势,隔岸观火未尝不是明哲保身的一招。我们辛城可是连着国舅爷身上的命脉,我们即便有什么,也有他撑着。少爷,你就听大人的,稍安勿躁。”
“是,孩儿信爹的。”几番话下来,那年轻男子脸上的慌张也渐渐缓和了不少。
屋子里又是安静了好一阵子。
直到那一直泛黄的书灯完全熄灭,又静待了一会儿,唐烜才缓缓从屋顶直起了身子。
脸色有些难看,不只因为身体还没有复原,另一方面也是为眼下的暗查。
他忽然感觉到有一种莫名的慌张在心底里蔓延起来,这种感觉从未有过。而这种紧张的气氛好似在告诉他有些大事要发生了。
是什么呢?
从前他好像太小看辛城这个不起眼的地方了。一个连接着国舅鳌汶命脉的地方?这意味着什么?还有一件事他不明白,关于钱文虎上任章史一事生变,他们说是京城传出的消息。
这件事是唐烜一手在办的,如何让别人得知?按时间算来,心仲此刻怕还没到京城呢,这些人又是从何途径得知的?
或许不止这些,唐烜一时间觉得有些烦乱。这或许就是天意,天意让他在辛城的附近旧疾复发,天意让他耽搁了回京复命的行程,天意让他今夜的刺探得到了这些重要的讯息。
唐烜意识到他要在辛城待一阵子了,于是他在距离辛城县衙不远的一家客栈定了五日的客房。
…… ……
他差小二取了纸笔,因为他要写两封信,一封寄回唐熬府,给刘叔;一封寄往京城,给皇城内的黑旗军。
于是没过多久,小二送来了他要的纸笔,还有一叠馒头和咸菜。
他给了小二一吊钱,那钱足够买十盘馒头了。小二有些奇怪,却也只当余下的是打赏钱了,没说什么便退了出去。
唐烜坐下开始写信,桌上只有纸和笔没有墨。于是他伸手入腰间,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竹筒,打开那木塞,用笔沾着那里面未知名的液体,在纸上飞快的写起来。
纸上,片字未有。
根本看不到他写了些什么,那透明的液体在纸上只微微显露,瞬间就没了踪影,好不神奇!
不多时,他就落了笔。轻扬了扬那纸,直到干了,才将它们叠起来分别放进了两个信封。
这一切都结束后,他长缓出一气,目光这才盯上了盘中的那几颗馒头。
那目光,又变作了温柔似水地样子,比对着家里那女人又不知轻柔了多少倍。他挽挽袖子,拿起了一颗……
莫离园是真的要从梁上摔下去了。
她在心中骂了一百遍啊一百遍!这都什么人啊,什么人?什么世道啊,什么世道?
他饿了两天,拖着半死的身子,也要先跑去扒人家墙头;他有时间花半晚上偷听人家谈话,居然没时间好好坐下来吃顿饭?他有钱打赏小二,居然没钱多点个菜吃?他随身能带着那么神奇的墨水,居然连个疗伤的药都没有?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她也该花半个晚上的时间去扒他家墙头的,那么她就能早点看清他‘夫君’的真面目。可她和他一样傻,花了大把时间去筹备嫁妆却没抽空去看看这个夫君。
好,就让我现在好好地,清清楚楚地,看个明白吧!
莫离园倾在客房的横梁上,吐纳都轻到了极致,眼光停在了那人身上。
有一个瞬间,莫离园想起第一次见这个男人的时候,那是一个‘沉重’的背影。是的,就像之前和现在这样,她从树上、梁上,看着他,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养伤,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吃着馒头。
那个背影出现的瞬间,莫离园的心中,是有些酸酸的感觉。她在想,这个人是有些可怜的。她同情这个短命的‘相公’。
可是,待那个男人吃完馒头,熄灯上床的时候。
莫离园刚刚还柔和得要露出水珠的眸子,刹那灰暗了下来……
可怜个屁!
大爷我现在应该在深户大院、皇宫内苑里偷着宝贝,应该在金多坊和金延议论着天下珍宝,应该在唐熬府里享受着阿红阿绿的锤腿按摩,应该在美梦里大笑到醒来!
现在呢,我居然□□似的蹲在这梁上,做你的护花使者?!
还真是,挖了个屎坑自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