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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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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忧的左手开始发麻。她觉得自己有些支撑不住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无论如何也无法集中精力去解决少女留下的难题。白发的少女蹲在楼顶的边缘,有些失望的说:
“小忧你真笨。答案不就在你眼前吗?”
尹忧恍恍惚惚的看了少女一眼。就算是被施舍了这样的提示,她也想不出究竟是谁毁灭了什么乐园。
“回答错误。”少女下了判决,“这一次,就用她摆一个造型吧?摆成什么样好呢……”
少女张开双臂,直直的站在红光之中,身后,白色的长发被闪烁的灯光染上了一层猩红。涂鸦天使们张开乱线组成的翅膀,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欢呼了起来。接下来的那一刻,各种器械的运作声、金属的摩擦声、意义不明的呻吟声占据了尹忧的大脑。
“小忧,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神的吧?”
人因为有罪,所以要在尘世受尽劫难。可是又有谁希望自己活的痛苦呢?所以,这个世界上有了神。
所以人们都这样坚信:神,会赐予人类救赎。
“可是,双手沾满了鲜血的你,也有机会得到救赎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拜托了,求求你住手吧……
——如果是我的罪孽,那就让我一个人承受痛苦好了。不要让无关的人被牵扯进来……
“不行呢。这个人总是对小忧你做那么过分的事情。”
“其实小忧……你心底恨透了她,对吧?”
——不,不是这样的……
“明明你最希望她变成这样了。折磨她,让她痛苦,用这样的方式来弥补内心的创伤。人们不都是这样么?所以无论出了什么问题,大家都会争先恐后的推卸责任。无辜的人永远都是被害者。真正的罪人却永远都在心惊胆战中苟活。”
“这样的生命,究竟有什么意义?”
尹忧依然吊在半空中。左手已经没有了知觉,掉入深渊也只是迟早的事情。她漠然的抬起头,看着少女和她身后红色的十字架,慢慢的咀嚼着少女字里行间的意义。然后,她笑着问少女:
“这是第三个问题吗?”
少女摇摇头:“不。我只是好奇,你心底究竟是怎么想的。”
“呵呵,竟然问我这样的问题……难道之前我们……认识吗?”尹忧问。
少女笑着托起下巴说:“这就是第三个问题。”
尹忧有些自嘲般的在心里琢磨着什么叫做救赎。好像是看到什么希望一般,她将脸转向少女的方向,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盯着前方。
“呐,如果在这里死掉的话,那我真的就会死吧?”
少女有些疑惑的望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然后,尹忧松开了手。
如果得不到救赎,那么去哪里都一样了。没有哪一片地狱会比这里更黑暗,也不会有哪一段时间会比现在更痛苦。所以,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我真傻。尹忧闭上眼睛。早一点这样决定的话,也许夏宁就不会因为自己而变成那个样子……
“小忧——!”
少女惊恐的站在楼层的边缘,向着不断下坠的尹忧伸出了手。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讨厌到连自己的记忆都要舍弃吗?!”
——红色的世界,渐渐被无限的黑暗所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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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过,时间是静止的,我们在流逝。
这个词语从动态的美学中诠释了生命。人只要活着就不会停止流逝,痛苦、欢乐、悲哀、幸福——用来形容人生的词语,也在从未间断的流逝中讴歌着生命的意义。
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教堂的修女告诉尹忧,人活着是为了赎罪。原罪的存在,将人类与完美的神隔绝。
我是在罪孽里生的。在我母胎的时候,就有了罪。
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诅咒。你无法摆脱,只能盼望救赎。
但是尹忧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得到救赎。倘若要问为什么的话,答案就只有一个。
——她拒绝救赎。
正因为知道自己不可饶恕,才拒绝救赎。痛苦与折磨所带来的心安理得,才是她所向往的追求。
从这一点上来讲,自己无疑是一个异教徒吧?所以在教会里也被理所当然的视为“异端”。
被否认,被拒绝,被误解。当尹忧将这一切都视作“罪有应得”之后,内心便不再有恐惧和痛苦。
但是,为什么还会哭呢?
让尹忧意识到自己依然还活着这一事实的,正是从心底溢出到脸颊上温热的忧伤。她想要抬起手,却发现左手怎么也使不上力量。睁开眼睛的时候,尹忧透过眼前的迷雾看到好心的语文老师正半蹲在自己的座位旁。她用很关切的口吻问到:
“尹忧,尹忧,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尹忧还没有从梦中完全清醒。她没有死,而是活着回到了自己本应该存在的世界。她细细的回想着,似乎在最后的关头梦中的白发少女救了她一命,可是尹忧完全不理解少女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她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老师,这种人就不要管她啦。”
“哼,为了引人注目还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啊……”
新来的语文老师显然不明白这个班级里固有的铁则。她站起来极度认真地教训起了那群“不关心同学不爱护集体”的不良分子,还将其举动的罪恶性上升到了理论高度。从未遭受过如此待遇的高二七班的全体学生在热血女教师的连续炮轰下哭笑不得,就连尹忧也忍不住怀疑这个老师是不是在什么奇怪的邪教团体或者传销组织中扮演过头目一类的角色。
——不好。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夏宁呢——夏宁在哪里?”
尹忧猛的起身,却因为贫血而眩晕不止。被她的话提醒到的老师回过头,却发现刚刚还坐在座位上犯困的夏宁消失不见了。
“你们谁看到夏宁同学到哪里去了?”
所有人都对夏宁的消失表示毫不知情,甚至是坐在她四周的人在被提醒之前也没有察觉到夏宁消失的事实。面对这一突然到让人难以接受的现实,新老师只能一边安慰着尹忧一边拨通了七班班主任的电话。
——就在这个时候。
前一刻还沉浸在嘈杂中的操场突然安静了下来,紧接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被叫声惊动的学生和老师们纷纷跑到了走廊上看热闹,可惜的是教学楼和操场之间有一堵矮墙不偏不倚的挡在了看客和事发地点之间。恰到好处的高度给这群迫切想要寻求刺激的人们毫不客气地泼了冷水。可是没过多久,流言就像风一般的刮了过来——
“好像有人跳楼了?”
“就是啊,学校到现在都没有确定那个人的身份呢……”
“三班的人好可怜,那个时候他们不是在上体育课吗?听说好多女生都被吓哭了。”
“有那么惨?”
“听说是下坠的过程中刚好掉到了三楼天台那个大地球仪上……”
热衷于探讨降临在他人头上的灾难的人们带着满足或者遗憾的口吻描述着自己见到的或者没见到的凄惨景象。他们掏出手机,通过网络和电话通信将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广播到远方。
坐在教室一角的尹忧抱着受伤的左臂抽泣。就算怎么样想堵住自己的耳朵,流言还是像无孔不入的风一般占据了她的世界。
因为自己的无能和不够决断,使得别人受伤甚至死亡。没有什么比这种事情更糟糕了。
从受害者到加害者的角色转换,让尹忧体会到了巨大的反差。她突然觉得以往一直认为自己只要不断的承受和忍耐就会让内心平静的那种想法傻透了。这个世界根本就是疯狂的。无论你想用什么样的办法寻求幸福和安宁,它都会有办法让你感到焦虑和痛苦。
即使拒绝救赎,自己还是没有办法逃离这样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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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第一个发现夏宁不在教室的人对吗?”
“嗯。”
“在那之前你们有没有过什么交流?”
“……没有。”
“听说你和夏宁同学的关系不是很好。”
“……”
“尹忧同学?”
“我跟班上所有同学的关系都不是很好。”
“你是什么时候受伤的?听说早上一起早操的时候你还没有受伤。”
“……我不知道。”
“事发后有没有发现什么事情跟平时不一样?”
“……没有。”
秦筝合上笔录本,默默的回想着刚才的对话。
高二七班一共七十二个学生。每一个人在笔录的过程中都兴奋异常。与他们对话的时候,秦筝唯一的工作就是屏蔽其中各种各样没有营养的信息。情杀?被抛弃?小三?□□?现在的孩子啊……
要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话,那应该就是这个叫做“尹忧”的女孩——第一个发现死者失踪的女生,对流言充耳不闻,仿佛同学的死亡跟自己毫无关系一样。秦筝可以从其他任何一个人的言语间分辨出真相和谎言,可是尹忧简单却又暧昧的回答让她伤透了脑筋。
“这孩子肯定知道些什么。”她自言自语。
“要不要加派人手观察?”手下的新手刑警有些局促的问。
“她怎么什么都不肯说呢……而且事发的当时她的不在场证明也最充分。况且现在我们也没有办法认定死者是被谋杀。啊,线索真少……”
年轻的女刑警叼着圆珠笔望向窗外。这个可疑的孩子将最重要的线索隐瞒了起来,只可能是因为她和死者的死亡有着某种直接或间接的关系。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总归要有个理由才对。
“大蒜头,你觉得一个人突然消失、然后出现在百米之外的高楼上、并且发生意外跌下楼去、不偏不倚的撞上装饰用的地球仪、然后被四分五裂的可能性有多少?”
“两栋楼的直线间距就有300米啊,而且人又不会飞。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吧?”
“哈哈哈……原来如此,这就是答案吗?”
人类的眼睛可感知的波长范围约为380nm~780nm,在这个范畴之外是广袤的不可见世界。这样的世界就如同一个薛定谔猫箱,隐藏着无限的被世人无法感知的可能性。
秦筝笑着收回视线,完全不去理会新人的惊讶和不解。
“也就是说,你所知道的线索不存在于常理能够解释的范畴之中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