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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八章 雷霆之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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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傀儡飞进去的瞬间,湛明婵听到安品然的一声轻叹,这一叹格外模糊、扭曲,甚至是颤抖,宛若即将断掉的琴弦般。湛明婵立刻意识到这绝对不是安品然自身的声音出了问题,而是外界出现了强烈的干扰,因为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刺耳的噪音,宛若电钻般震动着鼓膜,胸口一阵抽搐的疼,湛明婵吃了一惊——这与在北渝水渔家旅店偷听的时候所遇到的问题一样!有一股强烈的力量在破坏她的窃听术。
到底是谁在暗中跟踪自己?还是说布下一个个案子吸引自己?是那对几乎无所不在的神秘翅膀的力量吗?是属于简画蝶的威力吗?湛明婵还没来得及戴上照妖镜并转换显妖的手诀,电流般的波光在指尖噼啪响起,她心中一凛,一次、两次、三次,飞快闪过——这是傀儡被击溃的症状,她统共只往闻雨轩内派过三只傀儡,后两只还是去保护季警官的,现在竟然统统完蛋。那季警官……
湛明婵立刻收了窃听的诀,要转为放傀儡的手诀,试图去救季警官,但就在同时,她脑后却毫无征兆地一痛,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湛明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房间松软的布艺沙发上,脑后垫着小枕头,鞋子也脱了,身上还盖了薄薄的毛巾被。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她还有些茫然,不知自己怎么了,屋内熟悉的布置一一映入眼帘,她看向窗外,竟然天光大亮,看茶几上的小钟表,已经上午九点多。而她失去意识的时候,还是午夜时分啊。
这七八个小时内,闻雨轩发生了什么?季警官如何?安品然呢?
顿时心急如焚,湛明婵即刻撩开被子下了地,匆匆打开房门,屋外的傀儡拦住了她的去路。
湛明婵咬牙捏诀,越过这批傀儡,右转便是湛修慈的书房——湛明磊从后面赶过来抱住她,“听话,回房去!”
“你放开我!”湛明婵挣扎。
“差不多可以了!湛明婵,就算你是女孩子,但也已经十八岁,是个要念大学的成年人,怎么还如此不懂事?!”湛明磊真的生气了,他低声但却及其严厉地斥责妹妹,“我不想跟你谈论你做的这些事情到底是对还是错,我只知道在这个家里,除了你,没人敢违抗,至少不敢当面违抗父亲的命令,更不要说各种的顶撞。你一而再再而三和父亲争执吵闹,把父亲的命令都当作耳旁风,如果换了我和大哥,今天带回来先一盆凉水弄醒了接着就是拉到书房打一顿。咱老子疼你,把你抱回来直接送回房间,知道你不爱穿着外面的衣服上床睡觉,就先放到沙发上,给你垫了枕头脱了鞋子又拿了毛巾被盖好,简直就跟伺候祖宗一样,为人父者本该接受儿女的尊重,做到这地步,你还想如何呢妹妹?”湛明磊软下口气,“听哥一声劝,乖乖回去休息,或者过去跟父亲道个歉。”
他感到妹妹的挣扎小了不少,轻轻放开,“妹妹……”
湛明婵一得了自由,扭头就跑,湛修慈的书房就在她卧室旁边,这么几步路,湛明磊哪里还拦得住?湛明婵知道这个终点,湛修慈必然已经坐在书房内办公,二话不说,挥手击散书房前看守的一干傀儡,毫不客气地撞门而入。
“为什么?!”湛明婵一声质问出口,才发现书房内不仅有湛修慈,她大哥湛明儒也在,父子俩似乎在讨论什么公事,看见湛明婵也都不惊讶,湛明儒直接起身离开,和妹妹擦身而过的刹那,湛明婵听到湛明儒轻声说:“别顶嘴。”随后面无表情地离开,还毕恭毕敬地带上了房门,也顺道把赶上来的湛明磊给关在门外。
湛修慈收拾好手头的文件,冷冷盯着湛明婵,“我到底是怎么教的你?让你越来越没个规矩!”
“你带我回来的是不是?你干嘛带我回来?”
“笑话!”湛修慈低喝,“一个女孩子,不和家长打声招呼就夜不归宿,你以为这么做很理直气壮吗?”
“我跟我二哥说过了……”
“我允许你这么做了吗?这个家,是你二哥做主,还是我做主?”湛修慈冰冷道,“而且你应该在家里接受关禁闭的惩罚,你该如何跟我解释你出现在外面?”
“我有必要解释吗?您别忘记,我,才是这个家的掌门。”湛明婵看着湛修慈书桌上的那一方厚重的印信,那是湛家掌门之印,盖在一切下行文书上,这方大印本该由她这个掌门保管、使用,即便之前她没有成年,湛修慈作为监护人有掌握大印的资格,但是几个月前她已经成年了,湛修慈倒是从没有把印章还给她的丝毫打算。
湛修慈的目光也落在那方印上,他的眼神本来还算平静,现在却慢慢变得锐利,甚至在最初的那个刹那,带着一点贪婪,一点不甘,一点凶狠。
“但是我知道,我无法做湛家的主,我也没能力没资格做湛家的主,可我作为一个独立的人,至少能自己给自己做主。”湛明婵又道。
“你没有给自己做主的能力,一点都没有。”湛修慈收回目光,恢复了绝对的平静,他淡淡地说,“现在立刻回房呆着,继续接受关禁闭的惩罚,今天下午的事我就不追究了,湛明婵,这是我对你这几个月来一系列胡闹的最后容忍。如果是你的两个哥哥这么胡来,他们早就下不来床了!”
湛明婵力求让自己平静下来,“我今天是去救人,不是胡来。我这几个月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无辜的生命而不是——”
“我知道,你今天是为了那间闻雨轩的事,我非常清楚。”湛修慈冷冷地说,“包括那个给你通风报信的季警官。”
湛明婵犹如坠入冰窖,血冷心寒,手脚却好似进了开水锅子,刹那全都软了,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季警官和安品然怎么样?”
“这个案子不要跟。”湛修慈说。
“因为齐家介入过?”湛明婵挑眉。
湛修慈淡淡道:“我也不瞒你。齐家的确有弟子接过闻雨轩的事,按照规矩,就算是善后,也该由齐家出面,别家若未获得前一家的准许就擅自接过人家的烂尾案,是忌讳,是示威,若是两家关系不好,可能会被视作是宣战。当事人不懂规矩无妨,但是我玄黄界各家都得懂规矩,你既看出齐家的咒术在那里出现过,当时就该婉拒或者设法拖延,立刻报告给我,我再去和齐家商讨。但是你都干了什么?把湛家的符咒压在齐家的符法之上,甚至一点都不肯掩饰!人家的门人发现出现术法反噬后,立刻派傀儡侦查过去,当晚就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湛家的掌门大人倒是给我出出主意,如何跟齐家解释这件事呢?”
湛明婵道:“我以为我们玄黄子弟是为案子的真相服务,而不是为当事人的意愿。闻雨轩到底出了什么事?鬼魂的身份以及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当事人安品然是否真的只是一个受害者?在这些都未查清之前,杀伤力极大的封魂之术岂能如此随意使用?齐家这位门人,此事做得操之过急了。”
“我们就是为当事人服务,他们如果要什么,你就去做什么,因为付钱的是他们,我们付出咒术是为了钱,这是等价的交换。只要他们的钱付得货真价实,我们的咒术做得无懈可击,这就是公平合理。齐家这件事做得一点错都没有,虽然他们做得有点疏漏,大概是那个孩子太过年轻自负又学艺不精,一时轻敌才会造成这个烂尾案。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该由你出面,现在这个案子不是半途而废,而是转回给齐家处理,与湛家无干。你可以放心了吧?”
湛明婵挣了挣,“昨晚……季警官如何了?安品然如何了?”
“他们都活着,活得很好。至于昨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这是齐家该去了解的事。”湛修慈道。
“齐家那个孩子是谁?”湛明婵盯着湛修慈,“是谁?”
湛修慈停了停,“齐声徵。”
“怪不得如此棘手,原来是齐掌门的小儿子啊。”湛明婵冷笑。
湛修慈讥诮地看着她,“看不起人家?哼,你还是我的亲女儿呢,你以为我没少给你收拾烂摊子吗?哦,我错了,我应该说,我还是湛掌门的亲爹,我女儿没少命令我给她收拾烂摊子。”
湛明婵咬着牙说不出话,湛修慈继续道:“婵儿,齐家是玄黄界千年不变的平衡木,我们要时时刻刻重视与齐家的关系。而且我已经正式和齐掌门提起你大哥的婚事了。你不给家里出力就罢了,别老拖后腿。行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乖乖回去休息吧。”
湛明婵不由退了两步,齐声徵会如何处理?加大符咒力道,直接将那两个鬼魂打到魂飞魄散?然后踌躇满志地接过安品然点头哈腰送上来的厚厚红包?然后……一切就都沉默了,过去了,被封存了……
还有那对翅膀。窃听之术再次被击破后,湛明婵确信闻雨轩之谜与梦里河一事绝对相关联,而安品然若觉得“简画蝶”这个名字耳熟并认识方珊美,那么从“流泪的沙发”事件到“三彩俑”一案,都可以与闻雨轩联系起来,至于“柜中有鬼”的问题——那一对神秘的翅膀将它们都联到一处。而这一切都是湛修慈让她放弃的,甚至存在一个可能——
“您是不是隐藏了童韵等人的物品?”湛明婵轻声道,“那里面有简画蝶的痕迹。您也不许我再去寻找梅展等人的遗物,或许那里也有简画蝶的痕迹。您一直在破坏我对简画蝶系列事件的侦查,现在又正中下怀的将齐家顶到我面前,您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湛修慈沉默片刻,“婵儿,听话,回去休息。”
“您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婵儿,”湛修慈淡淡道,“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和我作对?你为什么不能明白,我是你父亲,我不会害你,我是为了你好!”
“告诉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湛明婵一字一顿。
“我最后告诉你一遍,回去休息,这件事到此为止。”湛修慈危险的盯着女儿。
“你不配当玄黄弟子,你不配修习玄黄之术,你不配掌控湛家,你不配为人夫、人父,你不配姓湛!因为你的眼睛里只有钱和权,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你从不能了解执着是为了什么。因为你这个人冷血无情,卑鄙无耻,因为你根本就不懂感情,不懂正义,不懂公理!”湛明婵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冲着湛修慈喊叫,心头一直压抑的愤懑,那些不甘心和不服气的感情,那些从苏琳去世之后所憋在心里的所有悲伤,为一条条本该得到救赎却还是消逝的生命……
脸上重重一烫,她捂着半边脸倒在地上,尚未喘息过来,感到身子被粗暴的拽到床前,眼前一阵翻腾,她只看到冰凉而雪白的墙壁,低头是朴素花纹的床褥,手臂被湛修慈结实的胳膊反剪在身后,牢牢制住,连着肩膀也动弹不得,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只穿着薄薄的夏装,就在她尚未消化这个认知的时候,臀部狠狠一痛,犹如滚水泼了一道上来,力道透过衣襟布料,拍上皮肉,痛到骨子里。
“唔!”这痛苦来得太突然,湛明婵素来倔强,但到底是没忍住,随即,一次次疼痛在她臀上轮番炸开,湛明婵捏紧了拳头,拼命地忍住呼痛声,但是疼痛和委屈的泪水却迅速打湿眼前的床褥,她禁不住痛楚浑身颤抖。
藤条挥舞的风声停了下来,“湛明婵,”湛修慈在她身后冷冷道,“我是不是太宠你了?一而再,再二三地容忍你的一切无理取闹。因为你是我女儿,是女孩子,我舍不得打你,往往迁怒于你的两个哥哥身上,但是他们明知道自己是被你迁怒的却从未减少对你的保护和疼爱,也从不会因此就给我甩脸子看,更不会因此去毁了湛家的利益!身为湛家的儿女,肩上到底承担了哪些责任,你自己回去想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