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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木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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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八,新帝登基后首届选秀,元门外整整齐齐排着各位秀女,一眼望去,环肥燕瘦,不乏姿色不俗的。这些已是通过了初试的秀女们,她们着一色宫装与发髻,垂首敛眉恭敬立着。
由元门入而,一路旖旎的香脂美人候在仪芳殿外,分作两排等着被召。
仪芳殿内皇上皇后及新晋宠妃珞嫔摇扇而坐。
本是这样大好的日子,却偏生的日光犹盛,温度极其之高,竟是近日来难见的热天。宫外的秀女们都早已香汗淋淋,却又不敢动作,只任由大日头晒着,汗水打湿了梳好的头发和衣衫,颇显狼狈。
殿里皇后与珞嫔也甚耐不得热,一侧宫娥摇着扇都只觉得是热风,齐谨歪在龙椅上,淡声道:“开始吧。”
戴致甩了甩臂间的拂尘扬声朝外喊:“宣~!”
司礼太监便捧着名册开始报名录,齐谨本对此无意,看过几个摆手撂了牌子便也觉得乏得很,招了招手叫礼式先停下,他揉了揉眼角朝高未然道:“朕有些乏了,这里便由皇后看着罢,朕先去歇一歇。”
本这是不合规矩的,高未然面显为难,但齐谨并不给她考虑的机会,一起身由着众人簇拥着走了。高未然再看着殿外的一众人,也只摆了摆手示意继续。
日光极烈,齐谨被一群人跟着,哗哗的脚步声越发让他觉得烦躁,到一处亭子,一扬手道:“你们散了罢,朕要一个人走一走。”旁人大气不敢出一声,戴致上前两步担忧道:“让奴才跟着皇上吧。”齐谨眉峰渐起,冷冷望了他一眼,他便知趣的退了出去。
齐谨抬步走着,一路沿着廊子漫步,越是往里越觉得清凉,他唇角亦扬起一抹笑,脚下的步子却快了起来。
远远是那座院子,他来过好些次自是异常熟悉。轻推开已很有些破旧的院门,一入眼便是满目的红,在太阳下灼灼而动,齐谨会心一笑,终于开了,木槿,终于开了。
木槿花本是极其普通的花种,只是齐谨栽植的这些需高温烈阳才会开,半个月前他来看过,连朵花骨都没有,今日这一院鲜亮,给他的是莫大的惊喜。
他抬脚入院,手指轻抚过每一朵盛开的花瓣,眼中的喜色毫不掩饰,指腹贪恋得不愿离去,日光晃在他脸上,他一丝一毫不觉得热。
手指下的一朵浅红掩在绿叶下,娇羞的不愿抬头,齐谨定定看着,似乎见着那人又鲜活的在他面前跳着步子,间或总是回头看一眼他,再又红着脸转过头去。
那是他们初见的样子,彼时他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一次无意间在掖庭里碰见她,而她只是宫里花匠的女儿,虽是在宫中活了十来年,却从不曾出这掖庭。
那天也是这样大的太阳,她提着裙角在给木槿花浇水,花已经开了满满枝头,他闯进去见她提着水壶这里浇一浇那里浇一浇,欢快而灿烂的笑容挂在她脸上一刻不曾落下过。
他想,这是如此美的一场相遇。
她终于见到他立在门边,拎着水壶的手也停了下来,望着眼前这个陌生人脆生生问:“你也是来看它开花的?可真是掐准了日子呢。”
他并不知道木槿的花期,面对着她的问却笑道:“是啊,你也是么?”
那人扬了扬眉:“它们都是我天天照看的呢。”神色间不无得意,他便笑,笑意一直漾到了眼里。
她又跑到了他跟前,望着他道:“我叫姜千忆,你叫什么?”
“我叫姜千忆,你叫什么?”这句话一度在齐谨的梦里反复出现,他后悔,当初若是他说他是齐谨,现在的局面怕就不是这样,而他偏偏说的是:“我叫齐信。”
齐谨抚着木槿花,喃喃唤着:“千忆……”
吱呀一声响,院门再度被推开,齐谨斜撇了一眼,见一少女抱着个水壶进来,见齐谨在院内,吓了一跳忙跪地:“皇上吉祥。”
齐谨打量了会儿,问道:“月娘呢?”
这里所有的花都是月娘在打理,他从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小姑娘。那人神色颇有些怯怯,张口道:“月娘半月前病了,刘公公便叫奴婢来打理这边。”
齐谨长长的哦了一声,望了望她手中的水壶,让了身出来,轻声道:“起来吧,你是来浇水的?你去罢。”
她确实是来浇水的,然而皇上在一旁看着总是多少的惶恐,她抱着水壶谢了恩,便在木槿树间游走起来,她的年龄尚小,看起来大概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抱着个大大的水壶却是有些吃力,原先总是顾及着齐谨,后来便也只专注于手中的壶了,木槿花开的艳丽,她在里面钻了几圈,也不由的笑起来,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齐谨看着看着恍了神,待那人提壶立到跟前时,他伸手捋去她额上被汗打湿的刘海,柔声道:“随朕回去吧。”
阑音殿中,高未然握着锦帕的手在微微颤抖,她闭了闭眼试图让自己冷静些,然而怒气仍是无法抑止,她一伸手将黄瓷盏握起摔了个粉碎。
“啪”的一声,破碎的瓷片跳跃着划上她的手背,她不觉得痛,对着底下战战兢兢跪着的宫婢沉声道:“备轿!”
今日是秀女入宫的第一日,即便他如何不在意也该看一看,给那些秀女些封号才好,然则当她处理好了甄选后去找他,却被戴致拦住了,她先是不明所以,叫了生画问,生画却是为难道:“皇上宠幸了一名侍花的宫女。”
她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犹自觉得不可思议,在这选秀的日子里他去宠幸了一名宫女,先不说给她皇后脸上多少难看,便是新晋的秀女们,也会明白这是多么响亮的一个巴掌。
他从来不是这样不理智的人,这事做的实在太不妥了。
鸾轿一路到了疏庆宫,高未然整装而出,宫门前候着许多宫婢和内监,见了她皆行了礼。高未然站在阶下望了望,片刻后神色庄重的撂起裙角拾阶而上。
她差了两趟人请齐谨过去,齐谨不为所动,她倒是要看看,齐谨到底是会不会见她。
每走一步皇后的凤袍便拖着往上挪一点,她双手交握怡然而上,到殿前顿步,悠悠开口扬声道:“臣妾高氏求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