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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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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完畢。」
這樣的字樣在手機屏幕上顯示后,帝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躺倒在榻榻米上。
有多長時間沒有這麼緊張過了呢?想到這個問題之後,腦內浮現的數字嚇到了自己。
——八年。
從大學時代開始,自己就因為客觀和主觀上的多種因素而退出了自己所追求的非日常。把這八年的事情清算一下,竟然不如高中時代三年中的任何一年做的事情多。除了少數幾次出遊,基本就是學習寫稿編程序。
但是,說不定真正的結束是在今天呢。他翻坐起身,把提前在手機里存好的路線再看了一遍后把手機揣進衣兜,帶上鑰匙和足夠的現金走出了公寓。
從公寓樓里出來,蟬鳴和城市里的車流喧囂就一同湧入耳膜。天際的夕光不捨地從城市的水泥森林後面漸漸褪了下去,天空在下午八時染上夜的藍色。
已經到月中了,夏也到了最盛的時節。
不過這對於情報販子來講應該並非是工作頻繁期。剛剛出樓門,帝人手機就振動起來。是折原臨也的回信。
「瞭解。」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就像DOLLARS活躍時期一樣,臨也毫無疑義地答應了自己的安排。不知到底是臨也沒變的緣故還是自己多心的緣故,帝人仿佛覺得這種服從的回答從第一筆劃到最後的句點都是別有用意的。
隨手招呼來一輛計程車,報上要去的地名,在司機驚異的表情下把30張福澤諭吉——那是“委託”的預付款的一半——塞到司機手裡。
“不用問太多,麻煩您在凌晨之前開到那裡。”
“……好。”
“你知道《Colorful Magazine》吧。”
那天,臨也在茶座的話仍然在帝人耳畔迴響。
“……您什麽意思。”
“不要一副‘你什麽都知道就不要來問我’的樣子嘛。我只是給你個小小的提醒罷了。”
他喝了一口冒著熱氣的清茶,擺出溫柔的惡魔的微笑。
“帝人君就是透明專欄的執筆作者吧?當然,這都是多虧黑沼君是真正的主編和這個雜誌的財團後臺——我的確是知道這些事情。所以,說明文件里所謂的損失就是指的這個啦。如果黑沼君的事情讓外界知道,估計雜誌社會受影響吧?”
帝人的不滿表情還是沒有從臉上褪去,他甚至覺得臨也的行動更加不可理喻了。
“您盜自己的合作組織的郵箱,就爲了這種無聊的事情嗎。”
臨也反倒是笑意盈盈。
“如果我回答是,帝人君也不會有任何的感動吧。不過我也沒有那種期待哦。”
把茶葉用吸管攪拌起來,在杯內形成一個黃綠色的漩渦。臨也就只是重複著這個無聊的動作,說著別有用意一般的話語——雖然這個別有用意只是帝人單方面的感知。
“栗楠會方面不會在意這種小事,我也只借用了幾次而已,都是些不痛不癢的事情。雖然講起來好像可信度不高,不過這也不是帝人君該擔心的事情。不過,好心的提醒可是真的哦,畢竟栗楠會以外的勢力在池袋也是不少呢。”
那張笑臉一直對著自己。
“所以,帝人君要不要聽聽真正的委託是什麽呢。”
那個“勢力”的核心,大概指的就是臨也本人吧。威脅雖然是最為拙劣的手段,但是也是最為直接的手段。對於已經與臨也沒有牽扯了的帝人,那的確是構建起新的聯繫的最簡單易行的方式。
臨也的行動就像那杯被臨也攪拌成漩渦狀的茶,在茶杯外的帝人能把裏面攪動的每片茶葉看得清清楚楚。這也是,離開非日常之後、不再是“茶葉”之一的他才意識到的事情。
然而,讓他沒有馬上做出決斷的,不僅是臨也那不知是否真的會實行的威脅,還有一個月前在燈塔的事情。
“帝人君,如果說每個人類的生命都是一次航行的話,讓他們確定方向的事物,除了客觀因素上的風雨,就是這種燈塔了哦。不論這燈光是指向了未知的危險,還是平穩的航線,燈塔都會幫助他們指明前進的方向。”
“沒有燈塔的指路,船會迷失方向。《老人與海》這個故事你知道嗎?如果不快點找到方向、離開危險的海域,最後只能讓自己疲累而無所得呢。”
長篇大論里隱射了太多的東西,但是帝人對他的意思卻是越來越明瞭了。
攤牌一般,臨也歪過頭笑了起來。
“說了這麼多,其實我只是希望你能到我這裡來幫忙哦。”
比起那在水中如同依然有人在運作的廢棄燈塔,對於帝人來講,最意外的還是這句話。
那與其說是希冀,不如說是臨也對自己的最後一步棋。臨也是要告訴他:我知道你還對順理成章的非日常抱有嚮往。而那是只有折原臨也可以幫帝人做到的事。
所以臨也對他伸出了手。
那是對龍之峰帝人而言難以抵禦的誘惑。
“前輩如果還要拋下我一個人回去的話,我是說什麼也會叫上你的好友一起把你打暈然後拉回來的。”
如果沒有以前青葉的這句話,帝人大概早就忍不住答應下來了。
但,他還沒有真正給臨也一個答覆——不論是拋開青葉和正臣不顧的肯定回答,還是拒絕非日常的誘惑的否定回答。
不過,再不回答的話,青葉大概就會代替自己做出回答了吧。
唇角流瀉出些許的苦笑,帝人看著車窗外熟悉的高速公路的夜色,斟酌著未曾想好的話語。
對臨也的拒絕的話。
以及,某一天才能排上用場的——對已經察覺這一系列事情的真相、并在雜誌專欄裡透露出對自己的擔心的青葉的話。
“您到的好像有點早。”
“帝人君不是也來得很早嘛。”
約見臨也的地方,還是上次臨也帶自己到的地方。
也許是那天注視得太久,整片海岸上的礁石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波濤拍打在礁石底部,發出難以形容的巨響。沒有人煙的海岸邊,只有遠處的燈塔的光。
“我今天是打算給您明確答覆的,”帝人平板地吐出醞釀已久的話,熟練而生硬得讓人能聽出來打過多少遍腹稿,“不過可能都是我在講,希望臨也先生不介意。”
聽著這話,臨也看著他眯起了眼。
“嗯,我是沒有意見哦,不過帝人君也得拿出相當的理由我才可能不做回答。‘讓我啞口無言’,是嗎?這還是相當有難度的事情呢。”
帝人笑了笑,也不對臨也的話做什麽回答,只是轉身往海邊瞭望塔的反方向走——走向另一側正對燈塔的礁石。臨也跟著走過去。他們每向海邊接近一分,越能感覺到腳下的石面隱約傳來的海水的衝擊。海水正在漲潮。
“這海水明天就會退到很低的地方去了吧。”
仿佛只是自己獨自喃喃般,帝人在浪聲里用平常的聲量說著,傳到身後的臨也的耳內就模糊不清了。
“BINGO!等到潮水一退,小島上的燈塔就會重新回到陸上哦。帝人君很聰明哦。”
臨也卻大聲地回應著,語氣還是甘樂一般的跳躍,誇張地誇著少年的分析。
沒有被臨也的誇獎打斷,帝人還是繼續說著。
“如果說,只是潮汐效應或是月亮圓缺,那也只是日常的一部份了。臨也先生您帶給我的,大概也只是這樣的東西。”
“誒?明明人家給的可不是日常哦。不論是真是假,我讓你感知到的確實是非日常。至於在幕布之下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我還是比較喜歡看你猜完之後再自己去揭開哦。”
遠處的燈塔並不知道這裡有人在針對它進行著對話,仍然按照它的工作規律為附近航線上的船隻指明方向。光掠過兩人的臉。
閉上眼躲過刺眼的燈光,帝人在礁石的最前端較平的地方站定,回過身來看向身後的男子。
那是和八年前一樣的臉、一樣的笑容。或許那的確是一直一樣的事物,但是如果自己不能看到變化,那大概是必輸無疑了吧。
少年的臉上浮現出微笑。
“臨也先生。”
他用和平常一樣的語氣說著。
“我的意思是,不論是您認為的‘燈塔與船’還是青葉認為的‘燈塔與鳥’,那些比喻都對現在的我沒有任何意義啊。”
“您給我的非日常,對於我而言,已經是過去的日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