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桃花入世，碧湖初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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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夏初，碧湖城中。
四月中旬，长街弄巷里碧翠摇曳，交枝叠叶，成波似海。合欢花的芬芳伴着不知谁家院中的笛声悠悠扬扬地泼洒在每一个角落里。浮动着的花香像是少女臂弯的轻薄纱衣，笼在这座古老城池的上空，熏得人一丝薄醉两分迷蒙。
辰时方正，守城的士卒们将将打开城门，早已候在旁边的车马行人开始缓缓流动，一时马蹄车辘声，人群熙攘声，声声不绝。一辆檀木单辕的马车亦随着人流不紧不慢驶入城中，绛紫缎帘随着马车前行微微晃动，露出小窗一线。尚未瞧清车中人物，便听“叮”地一声清响，一粒棋子压在帘沿，入木三分。
瘦削病白的手将将放下，就听车中响起一若清水激石般透澈的男子声音：“你丢了一子，仅剩一子，这棋局岂不成了残局？”行里话间似能听出，那掷子之人正在与他对弈。
却听男子幸灾乐祸的话语未能得到一字回应，片刻只得一声清脆的落子声，而后一车沉默。
半晌就听原先那男子骂骂咧咧道：“你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每次都留到最后一粒子才杀得老子片甲不留，老子不玩了！再也不和你下棋了，奶奶的！”哗啦一声，便接连便是络绎不绝若玉落银盘般的声响。
“愿赌服输，萧七。”珠子落地的生生脆音里掺入了一道沉沉嗓音，若暗夜的流水，平静而又寂冷。
看起来二人似是借着棋局下了某些注，而名为萧七显然是极为不愿服这个赌：“不去不去，老子最烦墨家那小狐狸崽子，宰人不见血的狠。”
“不去不去？”对方低低重复了这两字，似漫不经心般的自言自语，清清冷冷地压沉了满车尚算明快的气氛，迫得人有些踹不过气来。
“……老子去。”半晌萧七终于憋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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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一架平板驴车载着两人一鸟亦悠悠哉地晃入了碧湖城中。
背手仰躺，脸上盖着一顶草帽的人，指头间勾着一柄长鱼竿，竿头吊着块长腊肉一荡一荡的。那白皮夹红的肉块显然给了拉车的灰毛小驴以极大的诱惑和鼓舞，哼哧哼哧一路小跑，那脚力倒也十分的可观。
娃娃脸的紫衣少女趴在车沿上，对着日头缓慢挪动身子，招揽着光线。青鸟还是如往常那般困意不绝似的，缩着翅膀打着盹。
“到哪里了？”躺着的人束冠着袍，一副少年模样，声音却是脆泠泠的，隐约还能察出一分娇俏。
无人搭理，该睡的睡，该晒的晒，只有小灰驴得意的叫嚷声。
桃墨压了压帽檐，然后掸了掸月白袍面，撩了撩袍角，然后果断地踹了已经挪到车边的紫衣少女。
“噗通”一声，扬起的路尘，折着晨升的日光，飘飘洒洒宛若一匹金绸。
……
“小姐……”阿诺泫然欲泣的声音自扯下传来。青鸟的眼睛依旧是闭着的，但头顶的那簇赤翎却抖了一抖。
阿诺见车上一人一鸟纹丝不动，只得委屈地爬了起来，在周围路人摊贩好奇不解的眼神中拍了拍裙角，抹了抹沾着灰尘的眼角。她左右张望了一番，逮着了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大爷，脸蛋儿上堆着笑意：“敢问这位……爷爷？不对，爷们儿？也不对，唔，人间的称谓好生复杂。”
她还在那自个儿琢磨着尚未熟练通晓的人间用词。那厢的白发老人已经一个白眼瞪了过来，肩担了担货摊，嘟哝着类似于脑袋分岔这样的话走远了。
桃墨在车上也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坐起身来，松了松骨头，直了直腰杆儿。像是从箱底拉出的陈年旧衣一般，在绵软和煦的阳光下，舒展开自己旧疴未愈的身子骨。
她撑着车栏往下一跃，一双黑亮的眼睛自远及近拂览而过，然后落在了身侧的一方碑石上。她俯身伸手细细揩去碑上的覆尘，圆转通畅的两字小篆落入她眸里。碧湖，她默默念着这二字，然后转身左右看了看满城如云似锦的浓碧翠华，这碧湖二字却还当真名副其实的紧了。
这是她来人间入的第一座城，而她此行的目的，只为找到曾经在天界亦有耳闻的人间史官墨家。传说的墨家是当初封神时，自愿留在尘世记载人间大小史事的一族仙人。虽非寿与天齐，与凡人相比却亦算得上松寿柏命。桃墨当初侍于药君府上时，曾听人提过一二。而此时，对于初入尘世，一无头无序的桃墨来说，墨家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出路了。
红尘万丈，俗世三千，无他们不知之事，无他们不晓之人。
可是，想找是一回事，能不能找到是另外一回事。自从金鳖仙口中得知，人间这处有一极好也是极恶的东西，名为银子。而找寻墨家，银子就是必须品。桃墨听后感慨了一句，都说仙人无欲无求，未想到墨家这般与时俱进，与人间这处接洽倒是甚好甚好。于是，没银没势且失了仙力的桃墨一行人只得循着金鳖指着的方向一路寻到这碧湖城中碰运气。
此日初三，乃是民间素来的赶集之日，且为大集。而碧湖为南朝有名的繁华城府，方圆百里商贾走货皆于此日聚集此地，故而车水马龙，比肩接踵。四方大街，一番闹景。
四月温柔的风托着如絮的合欢花流动在人们袂间袖隙。桃墨立在人群中紧抿着唇，看着人来人往手不，觉攥皱衣角。
若从她成仙的时日算起，她亦不过与人间二八少女左右的年岁。这是一个该享尽疼惜怜爱，绽如初蕊的年华。可于桃墨而言，已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和意义。之前她亦是有着所有少女皆有的任性，骄纵而又天真的脾性。可是那些都在于有人愿为她遮去风尘霜雨，奉她一世安宁。
当那个宠着她，由着她，护着她的人离开时，现实尖锐的锋芒便折去她可以放肆的所有资本。没了他，她什么也不是……
她伤感完毕后，回头看去时，茫茫人海，那人鸟已没了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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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湖城中有家甚为有名的墨坊，“天品”、“廷王遗法”、“八宝奇珍”、“霜剑”、“月精”、、“玉蝉墨”、“十八罗汉”这世间各处珍品宝墨于此坊中皆可寻到，本应为文人雅士青睐之地。可白日观此，却门罗可雀，人迹稀少。不为其他，只因此家墨坊蜚声遐迩不仅因着墨品出众，更是因此坊主人犹擅春宫图。
虽言南朝民风开放，且风流人物数不胜数，但要光明正大初入一家以春宫图出名的墨坊，想来也是需要一定的勇气和毅力的。丝毫不慎，便会从风流变下流，这就不好不好了。小则产生家庭内部矛盾，大则影响仕途官命，任何一位君主恐怕都不希望自己的臣子在处理公文时一不小心将春收写成了春宫。
而此日墨坊却迎来了一个极为尊贵的人物。虽然尚未见到那停在坊前的马车中人，但是从那璎珞垂檐，琉璃灯悬的车上置办，就已引来周遭道道或是不屑或是殷羡的目光。其实若有明眼人，则会看出那些镶珠簪玉，不过是些仅供赏玩的物件，真正让人惊叹的却是那制车的木料。“泥潭不损铮铮骨，一入华堂光照衣。”此为素来只有帝王才偶能得以享之的阴沉木。
马车静静停在墨坊门口，许久未有动静。早就出坊候在马车下的小厮，急得额出薄汗，谁也不知道这车里的主儿又生了什么念想，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未下车。而驾车的这位爷，面板得都要似这门前的狮子似的了。都闻墨家本家的人物个个鼎鼎奇怪，而最难伺候的莫若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主了。
“让他亲自出来见我。”一袭淡若流云的声音自车中飘出，无起无伏，听不出情绪。
小厮抬袖擦了擦汗，哆嗦着声音道：“回爷儿的话，坊主坊主听闻爷儿来了，昨夜昨夜，夜不能寐，故而未起。”说完，小厮差点没自掌自掴。自家坊主昨夜嚷着要避瘟神，躲去了东边竹林，此刻恐怕还在与周公相游。自个儿明明就是个不善口舌的，为何就偏偏是自己在这遭罪？
“东林。”听得车内人唤，赶车人立时应了声是，又听道：“鞭罚两百再拎回来。”
小厮的骨头抖了抖，默默为自家坊主念了声佛号。每年此时，墨坊就一片血雨腥风，惨绝人寰之象。
待他回了神，名叫东林的侍卫已不见了身影，而马车的珠帘半挑半垂。小厮瑟缩了一阵，壮着胆子，探了探头看去。车内玉案锦座，却不见了丝毫人影。
而此时被抛弃了的桃墨，正迷茫地在熙攘的街头探寻着。她的内心已经恶毒地想好了例如三天不给水喝，四天不给见太阳这样残酷的惩罚来对付那两只，突然手腕一紧，身子被拉向右侧。她侧身看去，就见一眉目仿若水墨般的极为年轻的男子正一瞬不瞬看着她。一双眸子里是极为淡漠的眼神，不为冷色，只是看尽世事，阅尽千秋的漠然：“你非凡人。”他静静吐出这几个字。
桃墨愣住了。
而那厢，因多贪了几杯酒，姗姗来迟的萧七看着空无一人的宝马香车，默默将身边的石狮子砸出了一个坑。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桃花入世，碧湖初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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