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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案发当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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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佑顿了顿,然后尽量用最平稳的声音缓慢说道:“我,根本,没有杀死,宋立杰。”
贺明轩疑惑地看着徐思佑:“你说什么?”
“你不信任我,”徐思佑低下了头,“也对,我自己都有点不信任自己了。我无数次回忆那天晚上的情景,然后一次次确定,我真的没有杀宋立杰。”
“那车里的脚印,还有你的头发和皮屑怎么解释?”
“因为我那天的确上了宋立杰的车。”
贺明轩狐疑地看着徐思佑。
“我按照计划上了宋立杰的车,让他开车来到了那个树林里,他可真是个变态!”徐思佑皱着眉头回忆道,“车刚停稳,他就使劲扭着我两条胳膊,真是痛死了。我趁他不防备,掏出浸过□□的手帕,奋力捂住他的口鼻。他的力气可真大,挣扎着抓到了我的脖子和头发。我吓坏了,要是制不住他的话,我肯定会当场被他杀死的。为了活命,我用尽全身力气,到最后几乎虚脱了。”
徐思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显然当时的情况让他害怕极了。
“宋立杰终于一动不动了,可他没死,他呼吸很慢很长很平稳,只不过被麻醉了。我试着从口袋里拿出针管和□□,可双手抖得厉害,根本就做不到。”
徐思佑颤抖着捂住嘴巴:“太可怕了,他已经完全不能反抗,可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杀人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宋立杰该死,可该死和去杀死他根本是两回事。要是扎下去那一针,我就要背负着杀人罪责过完下半生。”
贺明轩认真而急切地问:“你没有扎下去?”
“没有,”徐思佑拨浪鼓一般摇头,“你没看到我当时那个没出息的样子,还差点让针头扎到了自己的手。”
贺明轩面无表情看着徐思佑,心里七上八下掂量,不知道还该不该相信他。
按照道理是不该了,他撒谎还少吗?连身份都是作假。
“周围安静得像坟墓,我在黑暗里想了很多。好不容易挨到大学毕业,大好前程在等着我,一直倾慕的贺主任也在等着我。我只不过是个俗气的男子,我热爱这个凡俗却美好的世界,我想要跟喜欢的贺主任一起生活下去。可只要这一针扎下去,一切就都完了。”
徐思佑闭上眼,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
“一辆噪音很大的摩托突然开过来,明晃晃的车灯吓了我一跳。我越想越怕,越想越不敢下手,摸索了半天,打开车门,像个懦夫一样逃走了。这真可笑,我一直自诩通晓世事——其实就是掩盖锋芒随大流罢了。终于下定决心要奋起一次了,可不但没勇气扎下那致命的一针,反而吓得阵脚大乱,最终被警察抓住了把柄。”
“宋立杰根本不是我杀的,可最后他还是死了。我知道这下麻烦大了,我在那辆车里坐了将近一个小时,还亲手麻翻了宋立杰,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除了咬牙把事情推到阿佐身上,我根本不敢说出真相。”
徐思佑的叙述告一段落,贺明轩想要从头到尾思考一下这个案件,可脑子却因为太激动而不听话了。
一件看似简单的案子,竟然变得越来越复杂了。本来以为已经清楚的事实再起波澜。
自从几天前猜到了事实真相,贺明轩的心就沉重得像铅块一般。
多少年来,他从未动情,可今次,喜爱的男孩不但骗了他,还亲手杀了人。可以预见的只有牢狱之灾,哪里有感情的将来?这个沉重的事实将成为他们之间永远的包袱。
终于,现在,徐思佑的话就好像阴云密布里的一道阳光。
那么,这真的是转机吗?善于演戏的思佑是不是又在撒谎呢?
“你说的是事实吗?”贺明轩严肃地问道,“绝不能再说谎了,不管人是不是你杀的,我都会为你辩护到底的,可你现在必须要说实话。”
徐思佑难过地低下头,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给贺主任带来了多么大的困扰。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再也不敢耍小聪明了。”徐思佑的声音低沉而真诚,懊恼和悔恨充斥内心,“贺主任,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真的,哪怕你扇我几个耳光转身而去,我都不会怨恨。可你不但带我去出国躲避警察,还一直坚持为我辩护。如果这样还敢撒谎骗你,我徐思佑还算是个人吗?”
贺明轩心中五味沉杂,眼前这个男孩,简直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当他白天是徐思佑的时候,干练得让人欣赏,当他扮夜晚作徐思佐的时候,又瑟缩得让人爱怜。
这个男孩长着一双能蛊惑人心的眼睛,他忽左忽右,忽隐忽现,忽而纯净,忽而复杂。就在不知不觉中,贺明轩已经深陷感情不可自拔。
徐思佑一人分饰两角,自导自演了一出欺骗了所有人的大戏,可如果你了解到这出戏剧凄苦而寂寥的背景故事,怎么能对他恨得起来?
“好,思佑,我相信你。”贺明轩开口说道,“其实这一点也不复杂。宋立杰被人注射□□致死确定无疑,如果你没有把针管扎下去,那就一定是其他人这么做了。警察根本没找到那支针管,这就是本案最大的破绽。”
徐思佑点点头:“他不是被我带去的那支针管杀死的。我逃走时还带着它,跑了很久才坐上一辆计程车,然后在离家很远的地方下了车,把针管仍在街角一个不起眼的垃圾桶里。”
贺明轩皱起了眉头:“那恐怕很难找到,距离案发已经有三周时间了。”
“我不该自作聪明,”徐思佑后悔地说,“如果我在第一时间跟你甚至跟警察坦白,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我真是太蠢了。”
“没关系,思佑,任何人处在你的位置都会犹疑不定,不敢说出事实的,”贺明轩笑了笑,“就算找到那支针管用处也不大,上面一定没有你的指纹,什么也证明不了。”
贺明轩看了看时间,接着说道:“我们谈了太久了,林警官恐怕胡子都气炸了吧?思佑,你只管把事实真相告诉他,他并不是个糊涂警察。不过我现在必须要走了。”
徐思佑嗯了一声,露出不舍的神情,一个人被关在铁笼子里的滋味,太可怕了。
“稍微忍耐一下,我很快会救你出去的,”贺明轩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只要找到真凶就可以了。”
贺明轩脸色凝重地走出了警局。
找到真凶,说起来容易,可是,他叹口气,坐在街边的长椅上认真思考起来。
到底谁是真凶呢?
贺明轩清楚地记得,宋立杰的财物无一丢失,那么肯定不是抢劫杀人。再说,当时他已经被徐思佑迷晕了,为财物的话,根本不需要杀人这么麻烦。
杀人无非三种动机,为钱,为情,为仇——当然,还有无选择杀人和连环杀手这类的特殊情况,但很少见。早有犯罪学专家做过统计,至少有九成的杀人案件是由认识的人所为。
宋立杰的车停在郊外,正好遇到一个以杀人为乐的变态的机会微乎其微。杀死宋立杰的人,一定认识他,动机或者为情,或者为仇。
前者不好说,但宋立杰结下的仇家恐怕连他自己也数不清有多少了吧?
但是,当晚去那个树林,完全是徐思佑的意思,宋立杰事先恐怕都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
跟宋立杰有仇,又知道他当晚的行踪。
大熊!
也就是宋立杰的保镖熊向辉,虽然他表现得义愤填膺悲痛欲绝,可谁知道他们私下有什么过节呢?
他也许一直跟踪着宋立杰,等徐思佑害怕逃走之后,正好可以上前下手。
还有那对新婚夫妇,朱启华和李诗韵,虽然看起来很正常,嫌疑比熊向辉小得多,但也不能完全排除。
他们不可能预知宋立杰会去那片树林,可很多时候,案件的发生就是各种意外的相加。他们也许正是在散步时碰巧发现以前的仇家被迷晕在车里,大好机会从天而降。
贺明轩仔细回想自己的推理,反复琢磨直到觉得没有逻辑错误之后,他站起身,分别打了几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