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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初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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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一个孩子出生睁开眼,看到这个奇妙的世界,然后就因为太惊讶所以一年都说不出话。
这是个糟糕的笑话,对我来说简直是讽刺。
我们一家在法国的生活很好,父亲威尔在巴黎大学教书,母亲莫德是个快活能干的主妇,莉兹在六岁的时候进了小学。
连感觉最不正经的乔安都有一份在Beauxbatons教书的正当职业,好吧,除开她老自称是威尔爸爸的表妹(其实是表姑),她每天晚上都按时出现和我们吃晚餐,然后整夜守护我们的家,比家里的男主人更可靠。
我渐渐变得很喜欢乔安,因为她从不教我说话,也不要求我一定要叫她什么。
父亲一直在偷偷教我叫爸爸妈妈,母亲也是,甚至莉兹也每天都抽时间逼我学舌。
没错,我已经十八个月大了,因为心中充满愁苦,所以对说话的热情不如叹息。
让我心中愁苦的主要是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时间已经进入一九八零年,根据我的记忆,救世主哈利·波特就出生在这一年,或者至少是有关他和伏地魔同生共死的预言(大概是这个意思吧)已经满英国乱飞了。
第二件事和我的这具新身体有关,我一直很想知道自己所在的具体时代,于是我必须尽快学会爬然后是读写。在我七个月大的时候我抢到了一份报纸,可是我立刻发现自己看不了它,所有字母都起了变化,它们在纸上变形移动,连缀成我看不懂的东西。后来就更糟,我看到的字母都会变形,哪怕是绣在围兜上的名字缩写。到我一岁生日,看到母亲特地为我做的生日蛋糕上游走的字母,我狠狠哭了一场,不过这种会成为文盲的绝望也不是完全没用,它至少部分缓解了我对终于确定自己出生在一九七八年的莫大恐惧。
过了一段时间,准确说是六个月吧,我终于可以比较平静接受现实,也找到了一些自我安慰的说法。
比如,生在一九七八年,也不意味着要被卷入救世主哈利·波特的大冒险里,因为我会是个不认字的文盲,霍格沃茨一定不乐意接收这样的学生。
再比如,到了一九八零年,并不代表就置身在恐怖危机里,因为我们都在法国,而我从出生至今,正正经经见过的巫师也只有两个,一个是乔安,另一个是穆迪。
还比如,莉兹每天放学后都会和我说点悄悄话,她是个好姐姐,虽然有点骄傲。那次魔力暴动没损伤她的魔力,最近她甚至愿意为我表演催开花朵的把戏了,她不知道我每天都在偷偷尝试浮起布偶,还有我时常为至今感觉不到身体里有半点魔力而焦躁,不过这都没什么,我并不想当哈利·波特的学姐,更不想再一次被关在那个又冷又潮的霍格沃茨……
我思考得太专注,所以没发现乔安接近了,又因为我太用力在想,表情又纠结了。
乔安还是很喜欢用魔杖戳我的脸,她和往常一样说,“你这个怪宝宝,这样的脸蛋真不可爱!”
我一如既往地原谅了她,一方面是因为她失去了一生挚爱(这一点我是有体会的),另一方面是我看得出她是个强悍的女巫,即使是之前那个三十岁的我也不敢说能用魔力胜过她,我可不想有这么个强敌,不管我以后会不会做巫师。
乔安的强还表现在她偶尔能看穿人心,“又是在烦恼要不要做巫师?”
不过我从来不承认她猜对了,我所知道的这个时代,著名的不仅是英国巫师内战,还有他们的末日毁灭论。仅我还记得的就有四个不同的末日,一个是1982年,一个是1999年,再一个是2000年,接着是2012年。我可不想因为一时不查,被他们抓去代替某个装神弄鬼实际一文不值的女预言师,尽管乔安看起来不像是会出卖我们的人,但谁敢保证,我们没有处在什么人的监视之下?我可是记得很清楚,救世主哈利·波特在麻瓜世界生活的十年里一直被凤凰社“看着”的呢。
乔安又一次被我糊弄过去了,“呀!这个脸!你是在学隔壁那只斗牛犬吗?这可不行,那东西太丑了!”
我叹息了一下,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坦白秘密什么的,哪怕是对家人,还是太难堪了。
“真不敢去想象你第一次开口说话会发出什么音。”或许乔安只是不想逼我,“你知道大家都爱你,南希,要学会相信自己的父母,他们才是最可能一生不变对待你的人。”
我更叹息了,虽然乔安是好意,我还是对她张嘴,“wrong!”
乔安只愣了一秒钟,把我抓起来边跑边叫,她把邻居们都惊动了,只因为我终于会说话了。
我真的有想过在她要我当着大家面再说一次的时候学狗叫汪汪。
可是母亲一听就哭了,莉兹也好激动,父亲居然不会说话了,我不忍心继续伤害他们。
虽然他们从来没说我一直不爱哭又不开口说话不好,反而找了很多说话迟的例子来证明大器晚成的小孩会更聪明。
但我其实知道他们为我提心吊胆,在看到他们的希望和泪水时,我感到自己的残忍。
我承认自己这样做有泄愤的意思,为了我那些说不出口的秘密,为了我必须独自忧愁无人分担,也为了我被送到远离亲爱六十年的这个糟糕的时代。
“liz……”我挑了自认为最安全的人开始叫,“baby……”
“她叫我了!南希知道我!”莉兹笑着流眼泪,真是个傻姑娘。“叫姐姐,莉兹姐姐,好南希!”
接着我又败给眼神热烈的父母,“mamu……pada……”
他们一起欢呼,好在没有抱头痛哭,“南希叫妈妈(爸爸)了!”
乔安不死心地要求我重复最早的那个词,“好宝宝,来,再说一次,对我说的那个,就一次,我保证!”
之前的我并没有很丰富的育儿经验,所以我不确定一个孩子最先学会说wrong的可能性有多高。
我不想冒险,所以我只好对她学狗叫。
乔安努力解释我之前的发音绝对不是这么含糊。
威尔爸爸开始说那个故事,关于美国人的好狗和中国人的好猫。
“中国人说他的猫很聪明,问猫该去什么地方拜拜,猫就会答庙庙(喵喵)。”
“美国人说他的狗更聪明,问它红灯时过马路对不对,狗立刻会说wrong!wrong!(汪!汪!)”
莫德妈妈和莉兹笑成一团,爸爸自己也笑得直不起腰,他们都不信乔安没听错。
乔安把之前的经过重复了一遍。
于是妈妈宣布,“我们得换个时间散步了,南希必须跟那只叫戈比的斗牛犬说再见。”
莉兹和爸爸都很赞成我换一个朋友,虽然我都不清楚为什么我的第一个朋友会是邻居的狗。
乔安无法反驳,或者说很愤怒找不到证据。
她转向我,眼神凶猛,我看到她用口型在说,“吐真剂!摄魂取念!夺魂咒!喔,可恶的小婴儿!”
不需要什么预言天赋,我也可以断言,如果我在十一岁时选择去Beauxbatons就读,那我的巫师生活一定会开始得非常刺激(并且充满了犯罪),只因为今天我让乔安这样难堪过。
我只能装傻装无辜到底了,为了不成为Beauxbatons或者别的什么魔法学校校史上的悲情人物。
我多了一个游戏,每次在饭桌上遇到乔安,我就随便抓一张印着文字的东西,然后一边戳它一边大声说wrong!wrong!
最开始大家的反应都很直接,乔安瞪我,然后在大家的笑容里气鼓鼓地离开。
乔安的眼神越来越犀利也逐渐冷漠,我知道她恨我,可我对梅林发誓,我之所以这样干,并不是为了讽刺她,而是在给家里人传达着我没法正常看文字的事实,这一点很重要,即使我以前只是个巫师,我也知道不会有哪个教授希望自己有个不识字的孩子,哪怕是最有爱的白巫师邓布利多,我很清楚记得他那个疯掉的妹妹可没什么幸福人生。
最先察觉到我用心的是莉兹,因为我会说话了,她对我说的悄悄话就有了一些内容调整,讨厌的课程和老师什么的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好姐姐的识字课,她上的是一所国际学校(比起国际学校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我更想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学费),所以有足够的英法双语识字画册给我看,我带着一点期待看了,不出意外,还是变形的字母。
我不想继续面对那些书,如果连小学课本都看不了,我还有什么可指望呢。
莉兹摆出一派老成的大人样子对我说,必须要坚持要认真才能学会一门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
她抱我抱在怀里,握着我的双手去看那些书。
我想杀了她的法语老师,或者我自己,但我未满两岁,什么都做不到。
我能做的只有每天抱着莉兹的识字画册在餐桌上继续表演,我恨不得能撕咬那些书,然后用他们的残渣拼成一个很大的错误。
我甚至对那些课本说【四分五裂】,后来是所有我还记得的魔咒,尽管一个都没起作用。
只要面对书本,我就会变成一个暴躁的宝宝。
我控制不了自己。
我把对重生在糟糕时代的不安,对身体认字缺陷的不满,还有对迟钝家人的不爽,全都发泄在这里。
终于,有一本特别可怜的画册没能坚持下去,在某个早上被毁了。
用的咒语是【神锋无影】,它抽干了我身体里的全部力量,我在画册爆开的瞬间就倒下了。
我听到莉兹在说,“南希是不是很讨厌字母?她好像很生气学不会?我是不是不该逼她学认字?以后她还能好好学拼写吗?”
然后就是母亲的哭声,和大人们异样的沉默。
接着我晕了,但我很高兴,这真是个不错的日子。
第一,我确定了,我是个巫师,我有魔力。
第二,我的父母终于知道了,我认不来字母,我学不会拼写,我会是个文盲。
第三,我很骄傲,我很得意,我很……压抑不住满心欢喜,这个新身体有很强大的魔力,我之前还没见过或者听说过有哪个小巫师成功使用的第一个咒语是【神锋无影】,我会是个比以前强大的女巫,我会有很强的魔力。
我对找到通道返回属于自己的时代更有信心了,这是重生以来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