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灰姑娘（星空天河岸）》无风无晴

1、交易

　　“烦死了，礼拜天也不得歇。”她恶狠狠地抓过床头手机，按了一下，翻个身又睡去。
　　过了五分钟，手机唱起了另一个调调，比刚才的更为可怕古怪。她无奈地从床上坐起，手机往外一扔，“我记住你了，大爷！摩尔第，我和你没完！”
　　“为了我梦中地，橄榄树~~~~~”随着水声，她一边在喷头下狂搓着头，一边放声歌唱，就是唱的有点跑调，她浑然不觉地自娱自乐，裹了浴巾出来，满意地在镜子里打量了自己半天。
　　“不错，希望老东西不至于认为我只是想和他开玩笑。”穿上大套头纯白羊绒毛衣，一条再普通不过的牛仔裤，她舒了口气，打开门。勇敢的人呢，穿这种纯白的衣服吃早点！
　　“小姐，你的早点。”门口是个漂亮的拉美小姑娘。
　　“谢谢你，丽萨。”她把女孩迎进来，“今儿把你害惨了，本来九点才去作弥撒，害你这么早起。我不留你吃早餐了，反正你也不能吃。”
　　小女孩笑眯眯：“那当然，多谢小姐，祝你今天好运，生意顺利！”小女孩麻利地把面包、咖啡牛奶、香肠、果汁、布丁一堆东西端上桌。她抓起一个鸡蛋撬开，一边撒盐一边说，“但愿如此吧，希望老伯爵不要一身烟臭味才好。找他比见国王还难。”小女孩笑笑，不说话。
　　她每样尝了一点，痛快地喘口气，“还是英式早餐比较和胃口。”说完，抓起外套和车钥匙，“我们一起下去吧！”小女孩把东西一收，随她下楼去了。
　　下了电梯，她把车库里那辆脏兮兮的老雪弗莱开出来。
　　转过街角，平日必堵的广场大街居然没什么人，她纳闷，人都上哪儿去了？
　　转到文思广场，她吹了个口哨，难怪呢，又是闹游行，国王卫队的军属们！抗议全国最优秀的卫士们，收入还不如消防员！看热闹的，跟着凑热闹的学生，懒洋洋的警察，把文思广场弄得热闹非凡，好像过节一样。本来就是过节吗！
　　破车在人群里慢慢开，她不时探出头去骂上两句：“没长眼睛的，把你的尊臀从我挡风镜前面挪开！”来到伊潘，她早就学会嬉笑怒骂啦！当然，挡路的漂亮小伙子们会毫不客气地笑着骂回来，乘机搭讪的，“中国妞儿，下了车一起喝一杯，干嘛一大早的赶路？享受一下生活！”她笑着把大拇指朝下指过去，“你女朋友该找你的茬了！”
　　好不容易穿过闹市区，她加快马力，在城间高速路上跑了一段后，拐到一条乡村公路上，放慢了速度一边开，一边东张西望地找路标。指示路牌标着“莫赫农场”，她松口气，把车打过去。
　　一路上，一点不让人感觉这是一个炎热的国家，漫漫的草地一直延伸到天边，人迹全无，只在远远处有几座古老的几乎荒废的房子缩在小山脚下。她把车打倒门口停下，门口一位中年律师打扮的人给她开了门。
　　“赵小姐，我们伯爵在里面等你，请随我来。”她暗笑，伊国人永远把她的名字，念的好像“chao”仿佛英文里的混乱一词。
　　“谢谢你，费尔南兹先生。”中年律师看她的眼神略有些惊奇与不屑，她视若无睹地走在前面，毫不犹豫地望里走，走的却很慢，一边看着屋里朴实而贵族之风犹存的家具与画像。到了一间开着的看起来像书房的房间门口，中年男人停下说，“请进吧。”说完就离开了。
　　她漫步进去，屋子里堆的书一直堆到高高的天花板，堆满灰尘。一个男人坐在大大的书桌后面，转过身来，站起说：“您好，赵小姐。”
　　一瞥之下，她松口气，还好，绝对不是什么一身烟草臭味的老头子，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衣着简单而朴素，白色棉衬衣下是一条棕色苏格兰呢子马裤，瘦削而高挑，相貌是典型的伊潘贵族，不惹人注目。
　　“见到您非常荣幸，莫尔蒂伯爵。”她颌首微笑。年轻人绽开一个淡淡笑容，她暗惊，这个人的眼睛，竟如此的成熟与深沉，她多年来，从未看过这样的眼睛。
　　“喝点儿什么，sherly？”他转身从酒柜拿出两个厚厚的雕花酒杯，抓起桌上已开的酒瓶。她微笑点头，这些贵族不管如何，手头的酒倒从来都是好酒，伊潘的习惯，做生意，是一边喝酒一边谈的。多年来伊潘人都迁就她，有她在场，总是sherly，这种女士酒，男人一般不喝的。
　　“伯爵，我的来意，我想您是清楚的，为什么一直不能给我答复，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回答。”为了莫赫农场，她前前后后不知花了多少心思与时间，一直拖了快一年，她才终于荣幸地被告知，伯爵可以见她，她在心里早冷笑了，见国王，都不用等那么长时间，也没有那么大的架子！
　　“请用你来称呼吧，赵小姐。先喝完这杯酒，我们再谈正事。”有意思，他的伊潘语说的并不娴熟，反而带有浓重的牛津英语腔。
　　她一笑，等了一年，再等几分钟又何妨？“伯爵似乎并不住在这里？”这屋子，怎么都不像住人的样子。
　　“是的，我一直住在牛津，我在那里做讲师。”她不觉产生一丝敬意，她对这等学府出来的人向来不会小视。
　　换了娴熟的伦敦英语。“伯爵是研究哪方面的？”
　　他一惊，随即也松一口气换了英语，“我研究哲学的。”语气中带了一丝调侃。她更是加深一层敬仰，读书时曾经突发奇想要念哲学，但深知自己不是材料，不过从此对哲学家们都钦佩有加。闲聊两句，她确认，这个人，肯定是有英国血统，完全不像自己所熟悉的热情开朗的伊潘人。一杯酒喝完，她暗打精神，转入正题。
　　他抢先开口，“对不起，因为我常住英国，很少回来，所以，你之前多次提议我都没有答复。莫赫农场是我们家的祖产，赵小姐有兴趣，我当然无法拒绝你的条件，我的经济状况，相信你心中有数。但是，我老实说，我不想将它出售。请你随我来。”她暗恼，为什么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她？却一时无法发话，刚想开口反对，伯爵已起身向外走，她竟无法拒绝，只得随他出去。
　　伯爵在前面一言不发地带路，穿过屋子，她突然发现，屋后居然是个失落了的人间天堂。喷水池里早已干涸，安静的小天使肩头已是落满枯叶，几株矍铄的老橡树站在旷野里，恍若古老的生命沉睡。阳光洒在金色曲曲折折起起伏伏的草地上，她惊叹，莫赫农场怎么能体慰她的心到如此？这不就是她一直所寻找的天堂？
　　伯爵站在一边轻声开口，“我母亲是英国人，所以我更喜爱住在英国。不过我母亲喜欢这个地方，我在这里长大，她在这里去世。作为地产，我明白这里地处首都附近，是黄金区域，然而我始终坚持保持原样，如果把这个地方改造一新，我将丧失我童年的记忆。你能理解我为什么不愿意出售吗？”
　　她不语，她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一个异乡人，怎么能体会不到这种感情？
　　沉默半晌，她开口：“恐怕你的代理人没有和你说明，我当初希望买下这里，就是因为热爱这里的风景与自然。我根本没有必要把它改成一个荒诞可笑的城市新中心，我也不缺这个钱。我希望能够保护好这里的一切，并且，我希望能够常常来这里坐坐，住在城里，”她耸耸肩，“住在牛津小城的人，体会不到这种痛苦。”
　　她转过头去，“我有个提议，伯爵。我提供资金，负责重新管理农场，恢复它原来的状态。作为回报，我要求有农场主权和收益的三分之一，并且有机会常常来这里。”这个条件，他应该无法拒绝。
　　他转眼望向远方，沉默片刻，“我们可以回去谈论详细细节，我的代理人会参与讨论。”好了，她的梦中天堂，终于可以接近了！
　　在书房里，中年律师无法对她的条件提出任何异议。条件很优厚，没有含糊的条款，不管是谁都会满意的。短短两小时之后，她签了字，伯爵也签了字。
　　“一杯香槟？”他微笑。
　　她亦微笑：“非常好。”早起的闷气一扫而空。
　　“那么，今天起，你就是莫赫农场的一份子了，赵小姐。”
　　“请叫我露西。”
　　“约瑟。”两人相视一笑。她的心一颤，深如水的笑容啊。
　　她要记住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