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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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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无话,两人浅饮听琴,间或低语几句。少许,琴声渐渐低了下去,终于停了。琴师起身又是深深一礼,上前请道:“大人、小姐还要听什么曲子?”
那徐大人四十上许年纪,身材难得的清瘦,脸上却十分圆润,望去和颜悦色。听琴师如此问,便对三小姐道:“三小姐还要听什么曲子么?还有几个乐师在外面侯着,除了奏乐的外也有唱得不错的。”
三小姐笑道:“这位师傅琴音高雅,闻之忘俗,又何必再来杂音扰耳!我倒想趁此良宵和大人在这里说说闲话,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徐大人连连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三小姐到山城已有三日,知道她最不喜憋闷。便命从人把酒席撤去,须臾换了一张几案上来,摆了几碟精致点心,一壶美酒。又嘱咐在背风处生个火盆:“先远远的放着,有热气过来就好。仔细烟气,伺候得好了,回头再赏你。”琴师依旧坐回原地,缓缓拨弦,如同流水一般。
三小姐十分满意,道:“徐大人果然精干,手下人也这么利落,母亲并没有看错人。”
徐大人听三小姐说到母亲,当下十分恭敬的说:“夫人的恩德,徐言一直铭记在心。这几年在山城兢兢业业,既是为国效力,也是为了报答夫人的知遇之恩。”
三小姐微笑道:“徐大人几年来把山城治理得十分繁华,母亲都是看在眼里的。我离京时听说今年暮春待调京城的预选官员名单当中,最让人看好的便是徐大人。”
徐言心中一阵狂喜,山城本是大城,无奈离京城十万八千里,也就名头响亮,论富庶还不如南方寻常城市。她原本颇具才具,早年在京卫衙门做个寻常职位,辛苦几年,外放到这里来。知道一时间无法可想,索性静下心来用心公务,几年下来见了成效,上司自然欢喜,加上遣人在京城活动,回京的指望倒也不能说小。只是偌大一个天下,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要进京城!活动了两年,好容易福星高照,进了今年选调的预选名单,只要再搭上个权高位重的人物,便十拿九稳了。正担心着,又来了个百年难遇的三小姐,惊喜之余自然竭力打点。她心里极有主见,并不像沿途官员一味奉承,仍是好好的办着差事,平时把三小姐照顾得无微不至,又善于揣摩三小姐的意思,是以三小姐待她也颇有另眼相看之意。此时她心中敲着鼓点,口中却谦虚道:“徐言何德何能,让三小姐见笑了!”
三小姐微微一笑,道:“徐大人的才具,是有目共睹的。我一路上虽然听到不少流言,却也没没往心里去。”
这一说,徐言心里顿时又猛沉了下去。看三小姐气定神闲的样子,也不好问,只好自责了几句。三小姐浑不在意,道:“人无完人,何况众口铄金,自古便是如此。徐大人又何必在意!”徐言这才安下心来,接着便说些山城的风土人情,压住心事专挑了乡野趣事来说,逗得三小姐十分开心。直到月近中天,随行的管事催请了几次,三小姐才回客房休息。之前还意犹未尽的说:“徐大人,明天咱们再接着聊。你说的可比我平日听的的好听多了!”
送走了三小姐,徐言便吩咐道:“叫陈姑娘和鲍捕快到书房来,张三,今日你巡下半夜,给我好生照看着!”一边说一边换了衣服,洗了把脸。一进书房,陈姑娘已在等着了。这陈姑娘却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因她成亲之前便是徐言的文书,一直姑娘姑娘的叫着,同僚多是旧人,也没改口。徐言待下素不拘礼,两人一起坐下,陈姑娘便问:“大人这么晚叫我们来,有什么吩咐?”
徐言皱眉道:“不晓得哪个天杀的,在三小姐面前说我是非。”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双手一摊,说:“瞧吧,一个不小心,又要前功尽弃!”
陈姑娘思索一会,道:“大人不必担心,三小姐若是见疑,就不会跟您说了。既然说开了,多半无事。”
徐言叹道:“真说开了倒好,这么一句两句的,弄得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陈姑娘笑道:“大人是在北方待久了,其它地方的人,说话哪像北方人,有一句说一句!更何况是官场中人,更加滑头。不过,依卑职看来,三小姐这话里倒没什么玄虚。您想,她若信那些谣言,私下查清楚,回头报上去就是。又何需在您面前露口风?既然露了,自然是提醒之意。她后来不是说‘大人何必在意流言’,便是暗示大人‘我也知道是流言,不需担心。’既然不需担心,又何必要提呢?三小姐这么做无非是想提醒大人,不管有无其事,你且去查一查,都解决了,那才是真的放心。”
徐言叹道:“我先前也这么想,只是我在山城为官多年,虽然说不上鞠躬尽瘁,也算忠于职守、廉洁奉公,哪一点做得比别人差?那流言又从何而来?”
陈姑娘闻言,欲言又止。正相对无言,一个一个气昂昂的大汉大踏步走来,正是鲍捕快。
徐言招他坐下,道:“鲍兄弟,今日叫你来,是有事查问。事关重大,不得隐瞒!我问你,这些日子山城辖内可有什么不寻常之事发生?”说到后面,口气严厉,更兼犀利的眼神在鲍捕快身上打个圈,屋子里顿时静得吓人。
好在鲍捕快是个粗心直汉子,默想一会,道:“不寻常之事……没有不寻常之事。”
“你再想想。”
片刻后,鲍捕快再度苦恼的抬起头来:“真的没有。”
气得徐言脸色煞白,陈姑娘见状,便提醒道:“鲍捕快,这些日子可听到外面有人说什么?”
鲍捕快依旧摇头:“没有。”
“你下去吧,”徐言摆了摆手,“这两天也没你什么事,明天一早带几个兄弟到乡下坊间走走。”
“是,属下遵命。”鲍捕快行个礼,快步走了。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徐言长舒了一口气,回头对陈姑娘说:“鲍三这家伙是指望不上了,明天就拜托你到外面访查访查,有什么动静即刻报与我。”
陈姑娘待要说不必查了,想想还是答一声“是”,行礼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