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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死局 ...

  •   飞来横祸?司离并不如此认为了。
      这枝枝蔓蔓的线路铺展开来,不就是宣告一句话吗?她,万毒仙草,必死!
      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重要,关于自己可救妖神的传闻也不是没听过,那么为何墨染庇护千年却又抽她仙根,为何漓渊激她和夜神入黑水洞,为何夜神送她来诛仙台,为何月老再不替自己辩解,为何这云云众仙无一人替自己说句话?为何?为何?
      司离的心中都是怀疑,她怀疑她所认识的每一个人,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一步一步将她引向了这个结局。
      他们是要她死啊!墨染,漓渊,夜神,月老,天帝,王母……都是要她死啊!
      她死了,一切就会结束了吗?

      脱离了仙根的司离清明不再,妖刀的妖力在体内四处狂虐,就要将她的身体撑爆开来!墨染离她最近,看见司离额头紫色翻滚,再不迟疑转向天帝道:“妖刀已侵她神智,占她意念,待妖刀完全侵入万毒三魂七魄,恐眼下无人有绝对胜算,小仙求天帝,立诛之。”
      立诛之?
      “哈哈哈!”司离仰头大笑,本是虚弱的身体笑得疲惫不堪,她双手撑住地面狂笑,墨染疼惜看了一眼,转瞬又平静下来,再不露任何情绪。
      “墨染,你想我死对吗?”她轻声问出,尾音颤抖成了哭泣,“你不愿见我,是讨厌极了我吧。若是如此,你何必要我存于世间?何必在烈日焦灼时庇我阴凉,何必在暴雪严冬时煨我温暖?何必……何必留了我这条命,今日受辱?”
      墨染转身背对她,看不清神情。
      天帝冷哼一声,命众仙将开启诛仙台。众仙的视线又转到了诛仙台上那落魄的人儿,只有月老看见,墨染上仙骨节发白以及脸上那怒极痛极的神情。

      耀眼的白光从四处汇集,在诛仙台顶汇成一道炽白的剑气,司离泪眼朦胧,无奈地笑着。她看着墨染,似乎一眼望尽,要将此人身影记于心上。
      众仙皆看见剑气飞速袭来,整个天界都在轻轻发颤,一时间天地变色,万物憾动。一道白光劈将下来,司离只觉得眼前一黑,心如死灰,却没料到片刻之后,鲜血染红的诛仙台上惊呼一片,“漓渊上仙?”
      司离看不清他的模样了,她被白光刺得双眼一片暗,她只能凭感觉知晓自己还活着,又迟疑问道:“漓渊,是你吗?”
      “是我。”再无声响。
      司离怔然,突然向四周胡乱摸了起来,嘴里哭喊:“漓渊你在哪儿?在哪儿?我好怕!我不想死!你带我走,漓渊,你带我走好不好!?”
      像是个无助的小孩,在黑暗中寻找一丝光明,而众仙戚然,心下无不难受。月老闭眼长长一声叹息,转头看那傲世的仙人,却发现那人握紧了拳头,脸色微红,似乎在极力忍耐着。
      “漓渊!”司离还在四处寻找,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了,可是她总觉得只要漓渊在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我在这里,别怕。”
      司离寻声抓住了漓渊,双手摸到一片湿漉漉,她眉间一落,再也控制不住,嚎嚎大哭起来。
      “你为何要如此?”若没想错,刚刚那凌厉的诛仙剑气,是漓渊为自己挡了下来……那他,“我不要你死!”
      司离大哭着抱紧漓渊,感觉到漓渊的身体越来越冷,她茫然,她无助,她无能为力,这个陪伴他数千年的小银蛇,怕是要永远离开她了,而她连有如此想法的觉得疼痛,何况成真。
      “我,说过,有一天若你不在了,我也定是要随你去的。”
      一语成谶。

      一声尖啸从诛仙台上传来,似有无尽恨意。同一时间,数道紫光从司离的身体中穿射而出,射入天际,闪烁几下,隐匿不见。再看诛仙台上的女仙,早已魔化,像是黄泉幽鬼,又像是地狱杀魔!她双目圆睁,青丝飞扬,怀中抱着被血染红的漓渊站立在诛仙台上,说不出的诡异。
      而那远远的天际似乎有人在低笑,不屑,鄙夷,同情……
      这一天,妖神琉璃已经等了很久了。

      局。
      妖神琉璃设下的局,以运为引,以命为结的局。
      如今神刃归位,妖神重临。

      天界众人皆是骇然,远处紫光渐浓,隐隐有宣战之意。突然听见王母一声厉叫:“快!再启剑阵,杀了那妖女!”
      仙将领命,纷纷祭起法力催动剑阵,远处紫光又淡了下来,似乎很满意天界的反应。司离只觉得怀中漓渊动了动,她微微摇头,“不碍事的,同死可好?”
      漓渊虚弱地睁开眼,眼中都是笑意,“虽非良策,但非不喜。”
      司离的眼神柔和起来,她再不去看那个惊世卓绝的白衣,而是低头看着怀中的人,轻轻一笑,似是解脱。
      有你陪着,虽死不哀。
      司离并没有看到,那一袭白衣早已站立不稳,他那万年不变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神情,惊怒不舍,贪恋迟疑,千般万般……几欲上前却又,不得不极力克制。
      “司离,万毒。”漓渊浅笑握住她颤抖的手,“别怕,不会有事的。”
      “嗯?”话音刚落,一片聚光袭来,司离只是短促“啊”了一声,再无声响。那个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开来,“答应我,等我……等我…….”

      天界数日,人间数年。
      十世轮回多少俗事,来来去去如风卷。

      司离万万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漓渊。
      他终究是信守了自己的诺言,十世轮回即将了结之时回来拜了她这个城隍。
      “土地奶奶在上,本王今日若能脱险,来日定当重修祠庙以还土地奶奶今日佑护之恩!”
      当年那闪电中傲然之姿,是司离从未见过的漓渊。在司离的记忆中,漓渊是和熙的,温暖的,千般万般都不曾有过那样的神色。他今世是人间王者,枯朽时日渐进,回想起了年轻之时逃离颠簸的苦事,也想起了这小小无人问津的城隍庙,怅然一叹。
      老态龙钟,满头银发,他轻轻挥手叫退身边守卫,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守卫们都陆续退出城隍庙,只留他一人坐在庙中石凳上,神情悲戚。
      司离一直在在庙隅看着他,看他浑浊的双眼中流出晶莹的眼泪,看他微微张口像是在述说什么,看他仰头祈求上天,天下安宁,太平盛世!
      是忘记了,离了这□□便是要回天界继续做你的司命上仙的,这凡尘种种何必贪恋,何必不舍呢?司离一笑,她倒是差点忘记了,漓渊过去便常私下人界,虽后来得知为何,想必那些时日他也是看了人间不少离恨,因果皆如此,他漓渊与人界有缘。
      “土地奶奶,我看见你了,土地奶奶!”
      将死之人,神识初开,见得到她的真身不算奇怪。司离紧张一瞬,又想起自己如今容貌已改,便冷静下来。李徵的双眼透出一丝清明,颤颤巍巍往司离的方向走,嘴里呢喃:“土地奶奶与我有恩,我李徵今世无以为报,只愿今日死于此地,化做黄土陪着土地奶奶。”
      司离不回答,李徵便上前抓住了司离的手,意识不再清楚,只是轻轻摇晃哀求:“可好?可好?”

      “李徵,你死后自有去处。”
      “不,我李徵今世得您护佑,死后愿留此地伴您左右。”
      司离摇头,“你若是为当日未履行承诺修葺我庙宇,且断不必如此。其一,那日得以逃脱乃你命数如此,成王成皇皆是你的命数,与我无关;其二,你的承诺,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你也无需介怀。”
      “何以不介怀?” 李徵闻言色变,“承诺乃我许,我未能遵守,怎能不介怀?难道土地奶奶你对别人做的承诺未能达成,也是不介怀的吗?”
      承诺,她曾做过什么承诺吗?
      司离看着李徵,粲然一笑,“我此生未向任何人许诺,也绝不会。”
      李徵已灯尽油枯,双脚不自觉跪倒在地,只是双手还死死拽着司离的裙角,他大口喘着气,像是用他最后的力气,缓缓吐出一句话来,司离大震,眼见着李徵的身体汇成点点星光飘向远空,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滴泪,溅在城隍庙脏兮兮的地面上。
      “你曾向我许诺,等我。”

      月老庙中,微风如熙。
      “上仙这步棋,怕是要输给老朽了。”月老悠哉端起一杯清酒,右手举指棋落,笑道:“将!”
      “月老棋艺甚精,漓渊自愧不如。”
      “上仙自谦了,”老头儿眼神一闪,“若不是上仙分神,想老朽这一手烂招,何以得胜上仙分毫。”
      是啊,此情此景,若不分神都难!想是月老也看出自己并不专心,漓渊索性道破。
      “月老可知她……”
      “莫莫莫!上仙莫再为难小仙了,老朽连自个儿那不孝的徒儿都不曾寻到,何况她呢?再说当日诛仙台上,上仙你虽自毁修为救她一命,可这天地间又怎会容她存在?”月老叹息一声,摇头看漓渊,“上仙何须执念至此,她存仙露为你之恩,上仙早已报答了,不是吗?”
      恩,是啊,已经报了。
      这数千年的修行,十世轮回苦难,都是他对她的报答啊。
      但是……为何依旧放不下?
      当日昆仑,他笑她对墨染的执念,思及自己身上,怕是同她一样难以放下。他为她可断修行,入轮回,那么她为墨染会如何?漓渊不敢再想了,心口发紧疼痛。
      月老看漓渊苦痛之色,终是不忍,似是无心说道:“老朽这些年清净,倒是有个不务正业的懒蹄子日日来叨扰老朽,若不是她是墨染上仙的徒儿,老朽早不给面子轰她远远的了!”
      “哦!?”昆仑有徒飞升了?
      月老看漓渊似乎没有领会,跺了跺脚,“那懒蹄子模样甚似像老朽一旧识也就算了,还偏偏喜翠色衣衫,乍一看去,真真像千年前老朽院中那不成器的老小,连脾气都差不多,听说前不久又抢了杏花仙子的酒喝,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老朽那不成器的老小,阴魂不散。
      月老话还没说完,漓渊已经站起身来,他神情有些波动,嘴皮翻了翻,却没说出一个字来,匆匆告了月老就往外走。
      复又转回来,急切问了一句:“她…可是她?”
      月老翻了个白眼,缓缓道:“说不是,偏又是,说是,却不是。”
      “那到底是不是!?”
      “上仙这急的,好脾气都没了唉!?”
      漓渊气急,看月老一副“老子又不急,老子崇尚打哑谜”的神态,一把抓住月老衣襟,沉声说:“可想知道孟女在何处?”
      月老的脸立刻变得惨白,脸上的皱纹抖了抖,“上仙莫欺骗老朽,你怎会知道她在何处!?”
      “月老仙人怕是忘记本仙所司之物了。”
      闻言,月老惨白的脸变得通红,声音颤抖,“你当真知道?快,快告诉我,她在何处,她……她还好吗!?”
      漓渊眼神眯了眯,放开月老,危险的信号啊。
      “上仙也知道,当日诛仙台上你从南方极天赶来之前,发生了一件事情。”月老轻轻咳嗽两声,接着说道:“现今天界的懒蹄子,便是当日墨染上仙剥离的万毒仙根,万毒一世修为皆在她身上,成形之后不日就飞升了。”
      “那她的本体再不是万毒仙草了?”
      “不是了,不然仙界也不会容她至今。”
      “那,司离呢?”
      “这……老朽是真不知道了。”月老轻声一叹,“上仙,现天界有绮女,再无司离了。”
      “又如何?”漓渊落寞一声轻笑,“她到底,不是司离。”
      不是司离,不是万毒,不是他陪伴数千载的仙草,也不是那个在他肩头嬉笑的仙子,更不是那个能嫁爱之人,一匹青螺一块麻布便嫁的女子。
      “上仙,不知我那不孝的徒儿她在……”
      “地府。”

      妖神作乱千载,却无大兴发难。仙妖两界都传言说万毒已灭,妖神之力再不如从前,所以未曾见妖神发难。而至今,见过妖神亲临战场的天兵天将并不多,皆是小妖滋事,天界也逐渐恢复往日一派祥和之态。
      “城隍奶奶,奉茶说的都是真的啊!”小奉茶摸着被司离揍过的鼻子,期期艾艾说道。
      “此事你从何得知!?”语气清冷,似是不信。
      奉茶苦了脸,“前几日有仙人来地府送帖子,是奉茶亲眼所见,那仙帖上写着月老要娶那个绮女上仙啊!”
      “那老头儿竟如此荒谬!”
      司离气得一掌拍碎了桌子,奉茶大惊,他从未见过城隍奶奶如此生气,更想不到城隍奶奶……武功….额,不,修为不错啊!
      突然一阵凄凉的风吹来,夹杂着曼陀花的香气,司离闭了闭眼沉声说:“奉茶你先回去。”
      “是。”奉茶只觉得这曼陀花香好生熟悉,好像是……鼻子隐隐发疼,揉将几下,遁地而去。
      “他竟娶你!?”
      “那不是我。”
      “那也算半个你,”孟婆微怒,冷声道:“之前你于天界接我职务,可曾于那杀千刀的有什么苟且!?”
      司离闭目不言,孟婆更怒,走至她跟前,“这些时日我多有护你,且未料到你竟然和他有……”
      “有什么?”司离睁眼,双目里都是笑意,“既然你还没忘记他,为何不闹上天界去问个究竟?”
      “问个屁啊!”孟婆已不顾言辞大骂,“我就知道他是个没正形,不是琼华也会有别人!可偏偏不会是我,就因为我是他徒儿,师徒之情不可违逆,可我就是气不过,为什么我不能爱他,为什么他不会爱我!?为什么……嗯?你说什么?”
      “他爱你。”
      简短三个字,孟婆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看着司离,放佛要看破一层皮来。“你说什么?”
      “他曾说过,他的心是给了他那不孝的徒儿的!”
      “不孝?我怎么不孝了?我即爱他却也成全他和琼华,我为何不孝了!?”大姐,拜托你听重点好吗?
      “他爱你。”司离无奈又重复一次。
      “哦。”孟婆低吟片刻,突然又一炸毛,语无伦次起来,“真的!是真的吗?他真这么说?”
      “真的。”司离慢悠悠坐下,手边一展,幻化出一杯清酒,抬头看着满天的星光,眼神温和,“其实他一直在找你,他上天入地打听是否有人见到一位貌美仙子,那是他不孝的徒儿,可惜你偏要换了容貌做个老婆子。”
      “哼,”孟婆扭捏,“他只管找貌美的好了,我偏偏作如此丑态,看他爱是不爱。”
      司离被孟婆逗得笑了起来,“你且上天寻他问个清楚罢。”沉吟片刻,又沉声说,“这城隍庙,怕是不会太平了。”
      孟婆低头想了想,看司离眼神迷离,就口一问,“你担心他们会找到你?”
      “不,”司离一笑,“我怕他们找不到我。”
      “你当如何?”
      “自有办法。”我要,不再受这禁锢之苦。

      孟婆走后,司离唤来奉茶。
      “奉茶,城隍奶奶待你如何?”
      “自是万般好啦。”
      “那你可愿帮城隍奶奶一个忙。”
      “奶奶直管说,只要是奉茶能做到的,上到山下油锅都不成问题。”当然啦,他是牛头嘛,他才不怕。
      司离却未笑,神情严肃。“奉茶,此事不会让你上刀山下油锅,却许是让你灰飞烟灭,你怕是不怕?”
      奉茶没想到一个忙会灰飞烟灭,但念及这些年城隍奶奶和自己的交情,踌躇片刻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奉茶不怕。”
      “好!”司离疼爱地摸了摸奉茶的头,轻声说道,“十日之后,你再来此处,城隍奶奶需要你将一样东西带离此处,这十日之内,你护我城隍庙无人接近,便是你自己也不能过来。”
      “城隍奶奶?”奉茶惊疑,“你要让奉茶带什么离开啊?”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此事!”奉茶一知半解,还想再问,便被司离掌风送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在城隍庙外,再不敢上前。
      轻轻的叹息,似咏叹,似歌调,从城隍庙中悠悠传出,奉茶依稀听见司离在唱,
      “万事明,万事空,
      人生种种自在中。
      皆过往,俱往昔,
      人生种种浮云去。
      断恩怨,斩情丝,
      有情人儿不再识。
      尽尘缘,了俗世,
      无情人儿再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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