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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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凉淡，院子一片静谧。
自从白日里在剑市受挫后，季知临心里便一直堵着一股闷气。此刻她盘腿端坐在小石墩上，看似在闭目调息，实则心神早已飘到那柄玄英剑上，怎么也静不下来。
“你这老僧入定的架势倒是挺唬人的。可惜啊，炼气还没入门，剑倒先让人抢了。坐在这儿干瞪眼有什么用？”南宫溯抱着胳膊斜倚在廊柱边，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季知临狠狠瞪过去：“闭嘴！我这是在突破心境！”
南宫溯嗤笑道：“突破？你连气的边都没摸到，突破什么？突破脸皮厚度吗？”
季知临深深吸气，心中默念：不气不气，修仙之人最重修心。她要静，她能静......
此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廊下传来。
月灼缓步走出，一身白衣在月色下散发出柔光。她看向季知临，声音温淡：“修行贵在专一，需心无旁骛。”
季知临立刻绷紧身子：“我现在非常专一！”
南宫溯：“专一到刚才还想扑过来撕我的嘴。”
季知临扭头怒道：“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闻言，南宫溯挑了挑眉，闭嘴了。
月灼走到季知临身侧，抬手在她肩上轻轻一点。一丝清冽的气息如细流般渗入。
季知临浑身一颤，轻呼出声：“灵气！是真的灵气！灵气进来了！”
“人家只是帮你疏通经脉，你至于像被雷劈了似的吗？”南宫溯很想忍住不点评，可是她真的忍不住。
季知临却已兴奋得两眼放光，容光焕发：“我是不是马上就能内视丹田了？是不是很快就能御剑、能炼丹、能呼风唤雨了？我终于要——”
话未说完，那缕灵气在她经脉里游走半圈，竟噗的一声，散得无影无踪。
院子里霎时一静。
季知临：“......”
月灼面色平静：“方才你分心了。”
“我没有！”季知临急忙辩解，“我就是......稍微展望了一下未来。”
南宫溯扶额：“所以灵气被你展望跑了？”
季知临捂着心口，又是懊恼又是不甘，忍不住站起身，对着空气振臂喊道：“灵气！你回来！你快回来呀！”
月灼静静望着，眼底泛起极淡的笑意。
“知临。”她轻声唤。
季知临倏地停步，转过身时又是一脸郑重：“在！月灼你再给我渡一点灵气，这次我保证心无杂念！”
月灼摇摇头，声音温和却清晰：“修炼非凭外力强灌。灵气聚散自有其理，不会因你呼喊而回头。”
南宫溯：“就是。又不是小狗狗，叫一叫就回来了。”
季知临气得想跺脚，又怕再被说心不静，只好憋着，气鼓鼓地瞪向南宫溯。
月灼伸出食指，虚悬在季知临手背上。
“心如止水。闭眼，试着感知我指尖所引。”
季知临依言闭目，凝神去感知。起初一片混沌，只有自己体内的魔力流转。渐渐地，她感受到月灼的指尖带来了一道光点，接着隐约有一缕极清冽的气息如游丝般在浮荡。这与她体内狂放的魔力截然不同，它更轻，更净，仿佛冬日清晨泛起的雾。
“这感觉，和刚才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她忍不住开口。
“记住这种感觉。”月灼收回手，“引气入体，需你自身神念如网，于天地间捕捉并驯服此般气息，再引入经脉，化为己用。强灌，是无用的。”
季知临似懂非懂，但方才那一缕清气的触感却印在了感知里。她立刻尝试，按照月灼所说，试图用神念去捕捉空气中极少数的微光。可那些光点狡猾，她刚一靠近便四散逃开，忙活半晌，累得额头冒汗，却一无所获。
南宫溯看得直摇头：“你这不叫捕气，叫赶蚊子。”
季知临泄了气，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怎么这么难！”
月灼再次抬手，这次指尖轻轻点在季知临眉心。触感冰凉，像一片雪落下，还带着冷幽的香气。
“心静则神凝，神凝则念达。”她的声音低缓，如夜风拂过竹林，“感知在先，捕捉在后。勿急。”
季知临因这触碰一僵，那点凉意仿佛直透进躁动的心里，奇异地将心中焦灼抚平了些许。她依言放松身体，不再强求抓住，只是放空心神，去感受夜风流动、草木呼吸、月光滋养......
渐渐地，她仿佛看到了空气中有许多光点在沉浮着，它们远比之前清晰，色彩各异，缓缓游移，仿佛唾手可得。
正在这时，月灼收回手，袖口似有若无地拂过季知临的手背。
很轻的一下，如丝绒掠过。
一瞬间，季知临整个人定住了，方才那玄妙的感觉被打断。她手背一阵酥麻，耳根红了，心跳也乱了几拍。她偷偷抬眼看向月灼，对方却神色如常。
“……月灼，你是很好的老师......”她小声嘟囔，“但我现在，心好像更乱了。”
南宫溯：“看吧，我就说你没这慧根。”
月灼：“……”
季知临自暴自弃般往地上一蹲：“不练了！等拿回玄英剑，我用魔力照样能驱使它！”
月灼：“那剑灵气与魔气交织，若仅以魔力催动，恐难尽展其威。”
南宫溯转向一旁安静看卦盘的秦茗：“小神婆，你卜的夜半相逢呢？这都亥时了，连个剑影都没见着。。”
秦茗笃定道：“卦象无错，请静候佳音。”
季知临站起身，拍拍衣摆：“你们先歇着吧，我边调息边等。”
众人散去，院中只剩季知临一人对月独坐。然而半个时辰过去，四周依旧寂静，唯有虫鸣唧唧。
季知临蹙起眉，心中那股躁意再也压不住。
等？为什么要像个傻子一样，在这里干等？
祝桐枝一行人就在同一间客栈。还等什么剑自来，她主动去寻不就行了。此举虽冒险，但是她真的咽不下这口气，也实在没耐心等了。
心念既定，她深吸口气，悄无声息地跃上院墙，伏低身形，借着月色，朝客栈东侧的上房区域摸去。
季知临刚掠过一处转角，便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她迅速闪身贴在一丛花架后，屏住呼吸。
巡夜伙计嘟囔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慢慢走过，浑然未觉咫尺之外藏了个人。
待脚步声远去，季知临才松口气，继续前行。月光将庭院照得半明半暗，她像一道灵活的影子，时而借假山隐匿，时而借廊柱遮挡，小心避开所有光亮处。
终于接近东厢。几间上房皆是漆黑，唯有一间窗纸透出暖黄光影，窗内人影晃动，传来模糊的谈笑与推杯换盏声。
这么晚了，谁还在饮酒作乐？
季知临屏息凝神，悄然跃至那间房的窗外，背贴墙壁，侧耳细听，同时透过缝隙向内窥去。
只见祝桐枝与七名同门正围坐畅饮，桌边东倒西歪躺着好几个空酒坛，人人面泛红晕，醉态已显。桌上摆满了残羹冷炙，杯盘狼藉。
季知临心中讶异。她印象中的仙门修士，即便不忌酒食，也当自律持重，何曾有过这般放浪形骸之态？
眼前这画面，倒让她想起魔窟中曾有位魔修酗酒闹事，丑态百出，母亲发现后，亲自把那人吊起来抽了数百鞭，惨叫之声数日不绝，把当时尚且年幼的她吓得连做了好几夜噩梦。自那以后，再无人敢在魔窟中狂饮无度。
窗内，祝桐枝举着酒杯，笑声带着醺然的得意：“......待此事了结，姜掌门必有重赏！说不定......嘿嘿，直接提我做峰主......”
旁边一人大着舌头附和：“全赖、全赖祝师姐运筹......往后，可得、可得记着咱们......”
另一人殷勤道：“祝、祝峰主......恭喜恭喜！”
“哈哈哈哈再叫几声听听。”祝桐枝颇为受用，开怀大笑，那人又连叫好几声“祝峰主”，把祝桐枝哄得晕头转向。
兴致起来了，祝桐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墙边置物架前，一把抓起玄英剑。
“这东西晦气，但也算个彩头！”她将剑狠狠杵在地上，颇为骄傲。
“等山庄的事办妥了......仙门的大计成了，往后还有什么东西不是咱们的？”她醉眼朦胧地抚过剑鞘，嗤笑一声，“如今一把邪剑而已，倒让那些人啰里啰唆......不过，现在总算是到手了。等回去呈给姜掌门，便是赏上加赏！不光是我，你们也都有份哈哈哈！”
一人附和道：“就是！山庄迟早是仙门的剑库，地火也要归我们！”
众人举杯：“恭喜祝师姐，贺喜祝师姐哈哈哈！”
季知临心生疑惑：大计？剑库？地火？这些人究竟在谋划什么？
祝桐枝醉笑着，顺手“锵”一声将剑身抽出半截，“这剑倒是好看，秀美又稳重，只是可惜染上魔气。”
剑身出鞘的刹那，玄英剑忽然轻轻一颤。那震颤极其微弱，却让窗外的季知临心头莫名一紧，仿佛内心深处有什么在与之呼应着。她握了握拳，心中默念：我的宝贝仙剑，你再等等，等这几个酒鬼醉倒了，我就悄悄接你回去。
突然，玄英剑爆发出绯红光芒。祝桐枝慌张道：“这邪剑怎么突然发作了！我又不是那魔修！”
季知临一怔，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玄英，你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飞过来找我啊……
怕什么来什么！
玄英剑倏尔挣脱离手，如一道赤色流星般“咻”地破窗而出，径直向季知临飞去！
祝桐枝脸色大变，酒意醒了三分，“谁在外面！”
季知临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飞来的长剑，心中错愕：原来这就是夜半相逢？原来这就是剑会来找我？玄英啊玄英，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你，但是你也不必这般热情吧！
她左手持玄英，右手已抽出腰间裁影短刀，身形急退。
祝桐枝与七名同门破窗而出，破口大骂：“又是那魔修！快追上去！”仙门众人虽醉态未消，但动作依旧迅猛，瞬间将季知临包围。
惨了惨了，一个人怎么打得过她们八个。赶紧撤！
“还想逃？”祝桐枝厉喝，“布阵！”
七名门徒应声而动，腾空踏出七星方位，灵力交织成网，朝季知临压下。
季知临跌落院中，她死命咬牙，挥刀斩向最近一人，却被对方以剑格开。另一人从侧面攻来，她急转身形，玄英剑顺势横扫。
剑锋与对方长剑相撞，发出清脆鸣响。那门徒忽感一阵眩晕，踉跄后退两步，面露惊色：“这邪剑，真令人作呕。”剑身传来的那股混沌交缠的灵魔之气，竟扰得她气血微乱。
“作呕就对了！恶心的就是你这种假正经！”季知临也吃了一惊，没想到玄英剑竟然还有这种奇效。
但此刻无暇细思。七人阵法已成，灵力威压层层叠加，终究寡不敌众。季知临只觉周身一沉，动作渐滞。
“你就乖乖束手就擒吧！”祝桐枝冷笑着逼近。
季知临浑身颤抖，冷汗直冒，心中急转：硬拼绝非上策，不如我先束手就擒，然后再找时机逃出......
就在此时，一道澄澈灵波如月华泻地，直下而来。
灵波所过之处，七星阵势骤然溃散。七名门徒如遭重击，踉跄后退。
季知临霍然抬头，狂喜道：“月灼！”
只见月灼静立在屋顶上，白衣在夜风中轻扬。她目光扫过祝桐枝一行人醉态，面露厌恶，随即化为深潭般的极寒。
祝桐枝瞳孔骤缩：“你是何人？！”
月灼不答，只抬手轻划，又一道灵波无声荡开，比先前更凛冽。
祝桐枝等人本就因醉酒灵力涣散，此刻更是抵挡不住，被灵波震得气血翻涌，纷纷倒地。
月灼看着她们狼狈模样，冷冷道：“滚。”
祝桐枝捂着胸口，挣扎起身，眼中满是惊怒与不甘：“你！你究竟是谁！敢与伴云仙门作对！姜掌门饶不了你！”
“多嘴。”月灼手腕再动，第三道灵波轰然爆发。这一次，威压如洪水袭来，祝桐枝一行人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被震得翻滚出去，狼狈不堪地逃出了客栈。
院中重归寂静。
月灼轻跃而下，来到季知临身侧，低语道：“下次，记得叫上我。”
“嗯......”季知临怔怔望着她，耳根又悄悄漫上热意。
夜风拂过，传来远处隐约的更鼓声。
子时已至。
夜半相逢，分毫不差。
远处厢房内，睡梦中的秦茗唇角上扬，呓语道：“我的卦，何曾骗人......”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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