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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杀青宴(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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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回来之后,林玉隐就时常盯着手心里已经泛黄的苦楝花发愣。
每每和慕司礼对上视线都会忙不迭逃离,像是害怕看见他一样。除了履行日常必要的保镖指责,林玉隐尽可能避免和他在家里独处。
终于在又一次想跟她搭话却被忽视的时候慕司礼忍不住了,拦住想逃开的人,凑过去问她怎么了。
得到的答案只有‘没事’。
他冷着脸放任她上楼之后,几日累计的恼火终于是忍不住了,喊上陈愈去了酒吧。
那天林玉隐两人见过那个老李的事情,陈愈已经一五一十告诉他了。
可即使有这些线索,查起来还是很费劲。
这个老李已经做了很多年的威亚师傅,能查到的资料只有他在剧组的记录,组里对他的评价几乎都是负责用心。他父母早亡,年近四十却还是单身身边毫无亲友,所以也无法探寻更多的信息。
而那天医院的监控跟见了鬼一样,能看到凭空出现的老人,也能看到突然出现在病房的花。完全可以猜出就是老人送的花到病房,可监控就是串联不起来。
派人去找这位老人,结果查无此人;老李最近也杳无音讯;现在林玉隐又不知道为什么避开他。
暗处的手还盘旋在他们的头顶上,不知何时落下,在明处的他们还不知如何设防。
不知喝了多少杯威士忌之后,慕司礼的胃里直犯恶心,视线也开始晃荡。
陈愈把他的杯子推远了一些,轻轻叹了口气。现在两个人在这是用朋友的身份喝酒,所以他也放下了礼貌,摘了眼镜双手搭在桌子上看着他。
“我觉得有时候你也不用非要逼着自己配合她的步调,自讨苦吃么不是。”
“可是,她不理我。”
慕司礼趴在桌子上,冰凉的台面很舒服,他眯着眼嘟囔着。
“你本来就不是能配合别人的性格,为什么非要为小林变化成这样呢?”
“因为我喜欢她!她喜欢别人尊重她,她要活出自己的意义,她要——”
拍着桌子半阖着眼发泄的慕司礼突然一时语塞。
好像到现在为止对于林玉隐的想要都是他的臆测,所谓活出自己的意义也不过是因为巫连雅的推动,他不得不跟着作出的改变,因为相对于不尊重她的意思,尊重她配合她能获得她更多的欢喜。
可其实真正从她嘴里问出来的信息几乎为零。
他又含了口酒在嘴里,摇晃着站起来,拿起凳子上的大衣外套往外走出去。
“送我回去。”
“想通了?”
没想通,但是现在就想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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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里,林玉隐没开灯,抱着自己坐在沙发边上。电视里女团欢快的歌声舞步轻快,可她脸上没有一点笑意,眼神空洞。
下午慕斯礼黑着脸走了之后就没再回来了,估计今晚应该不会见到他了。
想起那张脸,林玉隐心里就隐隐作痛。电视里的声音逐渐变得嘈杂,她把头埋进膝间,又一次被那段回忆卷入。
再后面的记忆她忘记了,关于寺庙里突然出现的王爷之后的记忆她记不大清,关于自己死的时候的记忆也很模糊。
唯一清楚得只有那段王爷在眼前死去的画面。
她清楚看见王爷死了,被容玉杀死了。
庙里的王爷是假的,从那日之后所有回忆里看到的王爷都是某人假扮的,可是她居然就这样浑噩地认错主人,让王爷独自一人在地狱游荡。
甚至她还恬不知耻地祈求轮回一世的时候能够拥有幸福。
她不要幸福了,杀了容玉之后就去陪他。
许久之后,心里只留下这个决定。林玉隐抬起头看见钟表已经过了十二点,门口有车声轰鸣,紧接着是跌撞地开门声。
做这个选择意味着要和这个世界所有的相遇告别。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心里突然有些不合时宜地纠葛,竟然有念头拉扯着她去选择活下。意识到自己仍在背叛之后,林玉隐懊恼地转过头,逼着自己看着电视里正放着的广告。
门口一路跌撞,闹出不小动静地人三两步走到了跟前靠着她坐下,把头埋进她的颈间。
“林玉隐,你到底怎么了?”
她久违闻到了苦涩的烟草混着浓重的酒味,耳畔他的呼吸沉重,说话的声音微哑。
慕司礼没有给她逃离的机会,直接环抱住她,伸手摸着她的脸,逼着她的视线看向他。
直直撞上他深色的瞳孔的时候,林玉隐下意识的闭眼。
沾染血色的脸,凝滞的笑容,巨大的遗憾。只要看见这张脸,那天的梦魇就沉沉地压在心头。
“你放开我,我真的没事。”
她闭眸颤着嗓音回复,横在他胸前的手努力想把他往外推,结果却是腰被揽得越来越紧了。
“有人跟你说过吗?闭眼的意思是求吻。”
?
她不知道慕司礼在说什么胡话,可她还是不敢睁眼,只察觉到眼角有温热滑落。半晌后,她听见男人沉沉的叹息,随后眼泪被覆上温热的触觉。
“玉隐,都告诉我吧,你的一切全部都让我知道,好不好。”
“如果害怕依赖我也可以,如果悲伤靠着我哭一整天也可以,只是别再一个人承受了,我在这呢不是吗?”
他低沉的声音从坚定到哀求,横在她腰间的力量变小了,小到她轻易就可以挣脱。
也许是被他身上的醉意感染了,又或许是现在的她脆弱的不堪一击,被一两句好话就哄骗地不能自已。
已经做好了决定,可是因为慕司礼的靠近和执着,只是简单的拥抱而已,情绪就冲垮了。
起初眼角只是几颗泪不住地滑落,再到后来因为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哄骗着让她哭出声,所以她把长久积压的情绪彻底的抒发出来了,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慕司礼很庆幸自己挑选家具时候的前瞻性,选了这个宽敞的豆腐块沙发,足够让他抱着哭累了睡过去的林玉隐躺下。
他虽然没有听到答案,但被泪水淌湿的胸口至少是两人关系亲近的证明。怀里的人在睡梦里也似乎很苦闷的样子,紧皱着眉头。
慕司礼低头看她,把她黏在脸上的头发捋到耳后,诚挚地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然后紧紧地把人揽在怀里,沉沉睡去。
他不会再放手了,未来有长久的时间教她爱,可前提是要先把人抓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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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林玉隐醒来的时候,入目就是他纤长的睫羽,顺着高挺的鼻梁,视线落在他轻轻张合的薄唇上。两人贴得极近,她的手还贴在他的胸膛上,头枕在他的臂弯上,男人的两只手臂紧紧圈住她。
和他同频的心跳,互相分享的体温,喷洒在她脸上的鼻息,终于让她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
她轻轻推开横在身上的手臂,悄悄把腿伸下沙发,刚转过来准备直起身就被拉回怀里。
身后,他重新把她圈进怀里,脖颈处被他的呼吸逗弄得痒极了,林玉隐有些受不住想要挣脱,动作间不知道撞到什么硬东西,就听见他一声闷哼,哑着嗓子低声轻喘了声。
“疼——”
随后林玉隐感觉到他轻轻把头贴在她的后背,语调缱绻。
“小玉隐,别这么自私。”
“我...哪里自私了,你先放开我。这. 这不合礼数。”林玉隐红着脸,急着挣扎出来直起身坐在沙发侧边。
身后的男人慵懒地撑着身子,拖着下巴躺着看她,凌乱的头发盖住眼睫,勾出个漫不经心的笑,声音哑着调侃她。
“昨晚你把我整个胸口都哭湿了,被你枕的手都麻了,早上还被你看了那么久,我只是抱一下不过分吧。”
林玉隐假装听不出他话里的委屈,拿起地上的毯子囫囵盖到他脸上,“你再睡会,我去帮你准备早饭。”
小兔红着脸仓皇而逃,慕司礼拉开被子,嗓子干涸得要命,身体某处也是因为她残留的橙花香已经活跃了半夜。
他叹息了声,想上桌还有慢慢长路啊——
不过幸好,人好像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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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时三个月,《春日宴》终于杀青了。
亲自体验一番之后,慕司礼也终于摸清了剧组之间的门道,把混子清理的差不多了。
按照计划,公司策划做个杀青后的直播宣传。因为这部剧大部分都用的是新人演员,所以需要这些活动来增加曝光率,而且希望通过直播表演里面的打斗戏份,来凸显亮点。
为了调整林玉隐的状态,慕斯礼耽搁了几天,见她稍稍有了精神之后就全心投入在杀青宴上。
那边知道要在体育场办这个杀青宴,还要直播表演打戏的消息后,巫连雅紧张了好几天,每天都缠着林玉隐学招式。
两人就在地下室的健身房里对着镜子练习,慕司礼和陈愈偶尔空了也会过来参观,
“不对,转身击打的时候,手臂的动作要在迅速一些。”
林玉隐捧着手臂,在一旁看她动作,拎着她的手臂按照她的速度往前挥臂。
“下腰再利落一点,重来。”
“腿再提高一点,重来。”
几回下来,巫连雅捂着酸痛的四肢直接摆烂躺在地上不干了。她好歹也有舞蹈功底,来之前她复习了所有的动作,以为多少能得到褒奖,结果全都是批评。
“呜呜呜,不练了。”
林玉隐在她旁边蹲下,看着她嘟着嘴满脸哀怨,旁边两个围观的人也凑过来一左一右蹲坐下来。
“我家小玉隐放弃陪我的时间,你这就放弃了?”慕司礼抬抬眉眼,摸摸林玉隐的头,“下次别教她了,你还不如教我。”
陈愈拿着手机拍了一张她受挫的表情,结果下一秒手机就被夺过去。
“我想练,可小玉玉的标准太高了嘛。”
忙着抢手机的巫连雅,直起身一边按着陈愈的头狂揍,一边委屈地解释。
“你就再温柔点,要求放低点,很少有人跟你一样厉害的。”
林玉隐站在一旁,低下视线眺到她哀求的目光。
上一世,跟在容玉身后训练的孤儿们大多都会用这样的表情去哀求他,因为容玉总是温润地笑着,所以他们误以为他如清秀的面容一般是个善良的人。
哀求他放低要求的孤儿们最终都死了,有的死在训练里,有的死在任务里,还有的死在容玉手里。
最后活下里的只有玉隐,只有她不信任任何善意。
容玉制定了标准,但却跟她说,她的目标不是超过那个标准,而是成为能制定标准的人。
“那就不练了吧。”
沉默了许久之后,林玉隐把手上的道具剑旋了几圈收进刀鞘走到门口,身后三个人都安静下来,同时注视着她。
只要她足够强大就好,杀了容玉再杀了自己,这个世界就能恢复平衡,他们也能重新享受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