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云川ty

30、兄弟

　　化学课留下的余波并未在许昼心中平息。顾未明那句“本能的反抗”像一句谶语，不断在他脑海里回响。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频繁地观察顾未明，试图从他一丝不苟的举止、平静无波的表情下，窥探出一丝一毫“反抗”或“移动”的痕迹。他对我的靠近，是像勒夏特列原理那样，在默默抵抗，还是……其实已经朝着我移动了？这个想法既让人心跳加速，又让人惶恐不安。
　　午休时，周洲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昼哥，说实话，化学课明哥那个‘本能的反抗’，你听懂了吗？我咋觉得他意有所指呢？”
　　许昼心里一咯噔，强装镇定：“能指什么？就说原理呗。”
　　“不像！”周洲摇头晃脑，一副侦探模样，“他那语气，那用词……啧啧，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你说，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比如，反抗某种安排？”他挤眉弄眼，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两人。
　　许昼的心跳得更快了，脸颊发热：“你别瞎猜！他能反抗什么安排？”
　　“比如……某些被迫的‘同居’关系？”周洲坏笑。
　　“滚蛋！”许昼笑骂着推了他一把，心里却虚得厉害。周洲的无心之语，恰恰戳中了他最隐秘的心事。他下意识地看向顾未明，对方正戴着耳机听英语，似乎完全隔绝了他们的对话，但许昼注意到，他握着MP3的手指，似乎微微收紧了些。
　　下午的化学课，老师继续深入讲解酸碱中和滴定和盐类水解。
　　“我们昨天讲了平衡移动，今天具体到水溶液中的离子平衡。”老师在讲台上摆弄着滴定管和锥形瓶，“酸碱中和反应的本质，是H?和OH?结合生成水。但反应后生成的盐，其阴离子或阳离子可能会破坏水的电离平衡，导致溶液显酸性或碱性，这就是盐类水解。”
　　老师一边演示滴定操作，一边讲解：“比如，醋酸钠，CH?COONa，强碱弱酸盐，其阴离子CH?COO?会结合水中的H?，生成弱电解质CH?COOH，使得溶液中[OH?]>[H?]，所以溶液显碱性。”
　　底下大部分同学听得云里雾里。
　　老师点了许昼的名字：“许昼，你来说说，氯化铵溶液显什么性？为什么？”
　　许昼赶紧收回纷乱的思绪，站起来，努力回忆知识点：“显……酸性？因为铵根离子，NH??，是弱碱阳离子，会结合水中的OH?，生成NH?·H?O……”
　　“很好！”老师满意地点头，“所以，谁强显谁性，记住这个口诀。那如果等浓度的醋酸和氢氧化钠完全中和，得到的醋酸钠溶液显什么性？”
　　“碱性。”这次回答的是顾未明，他不知何时摘下了耳机，声音平静地接上。
　　老师眼睛一亮：“没错！顾未明同学反应很快。所以中和反应，并不一定得到中性溶液，要看生成盐的性质。”他赞许地看了看两人，“许昼和顾未明最近配合很默契啊，一个基础扎实，一个思维敏捷，互相促进，很好。”
　　全班同学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带着各种意味。许昼的脸又红了，心里却因为那句“配合默契”而泛起一丝甜意。他偷偷看向顾未明，对方依旧面无表情，但嘴角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一点点。
　　【群名：高三七班地下情报中心（5）】
　　【周洲：化学课堂最新战报！老师又双叒叕表扬那两位了！“配合默契”、“互相促进”！原话！】
　　【林薇：啊啊啊！官方认证！这跟发结婚证有什么区别！（失去理智）】
　　【孙炜：确实……他俩最近好像是有种莫名的气场，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李雯：嗯，感觉许昼变得更自信，顾未明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张筱雅：所以这是酸碱中和了？冰山被阳光中和了？】
　　【李浩然：从化学角度比喻，不太准确。但两人关系改善、学习效率提升是客观事实。】
　　【周洲：@李浩然，浩然大佬，求你做个人吧！这是浪漫！是化学反应！不是客观事实！】
　　【林薇：中和生成什么？生成爱情！谢谢！】
　　……
　　下课铃响，周洲立刻蹦到两人座位中间，一手搭一个肩膀，笑嘻嘻地说：“可以啊二位！‘配合默契’！老师都盖章了！老实交代，私下是不是经常‘互相促进’？”
　　许昼被他调侃得耳根通红，用手肘撞他：“促进你个鬼！就是讨论题目！”
　　顾未明则没什么表情地把周洲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挪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周洲也不恼，反而更来劲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一拍脑袋：“对了！说起来，你俩现在住一块儿，岂不是天天都能‘促进’？这关系……啧，岂不是比亲兄弟还亲？”他这话原本只是随口调侃，并没多想。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一瞬。不少同学都竖起了耳朵，目光在许昼和顾未明之间逡巡。关于两人“一家人”、“兄弟”的传言早就私下流传，但从未被当事人正面回应过。
　　许昼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下意识地看向顾未明，眼神里带着一丝无措和慌乱。
　　就在这时，顾未明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是平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却清晰地传遍了突然安静的教室：
　　“嗯。算是兄弟。”
　　轰——！
　　许昼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他……他承认了？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了？虽然这是事实，但由顾未明亲口说出来，还是在这种情境下，让许昼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酸又麻，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公开捆绑的羞耻感和……一丝隐秘的悸动？
　　周洲也愣住了，他没想到顾未明会这么直接地承认，一时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周围的同学也都露出了惊讶和更加兴奋的表情。
　　顾未明说完，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他拿起桌上的水杯，起身准备去接水，经过目瞪口呆的许昼身边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极低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补充了一句：
　　“联姻安排的兄弟。”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许昼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些混乱而滚烫的情绪。联姻安排的……原来在他心里，始终清晰地界定着这一点。刚才那点悸动和羞涩，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和一厢情愿。一股失落的凉意悄然蔓延开来，让他刚刚还发烫的脸颊迅速冷却。
　　然而，周围的同学们却仿佛只听到了前半句，并且自动忽略了后半句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