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星玫瑰》癸羽之火

15、锈蚀的吸引

　　自那日之后，纪蓝的目光开始有意识无意地，掠过忙碌的维修区，寻找那个叫“阿泽”的年轻Alpha的身影。
　　他知道他叫谢嘉泽，是从一个编号的废弃矿产星来的退伍兵，技术过硬，话不多，为人……似乎确实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正直。
　　纪蓝坐在玻璃后面，像观察一个有趣的标本。
　　他看谢嘉泽专注地调试机甲关节传动轴，汗水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构件上，瞬间蒸发。
　　看他耐心地向新来的学徒讲解能量回路原理，眼神沉静，没有丝毫不耐。
　　看他休息时，独自坐在角落，擦拭着属于自己的那套工具，动作细致而珍重。
　　谢嘉泽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或者说，一块在废土中依然保持着自己硬度的金属。
　　他身上有一种与这个浮躁世界格格不入的纯粹和踏实。
　　这种特质，对于在虚伪、背叛和势利中浸淫太久、身心俱疲的纪蓝来说，产生了一种近乎病态的吸引力。
　　那是一种溺水之人，看到一根浮木时，本能地想要抓住的冲动。
　　但纪蓝的心，早已是一片被酸雨腐蚀过的锈铁，每一次微弱的悸动，带来的不是生机，而是更深沉的腐朽与疼痛。
　　“他似乎是个不错的归宿……”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在某个月光惨白的夜晚，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的心脏。
　　归宿？
　　这个词让他想笑，嘴角却僵硬地扯不动。他这样一个被永久标记过、洗去标记、死过孩子、连信息素都依靠药物维持平衡的残次品Omega，还有什么资格去肖想“归宿”？
　　更何况，是谢嘉泽那样……干净的人。
　　谢嘉泽应该拥有一个同样干净、单纯、能给他生儿育女、带来正常幸福的Omega，而不是他这样一身狼藉、内心扭曲的麻烦。
　　可越是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那种想要靠近、想要玷污、想要将这抹纯净也拖入泥潭的阴暗欲望，就越是强烈。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并非独自在深渊中沉沦。
　　他开始利用自己经理助理的身份，制造一些微小的、不易察觉的接触。
　　他将一些需要细心核对的复杂图纸“恰好”交给谢嘉泽负责的小组，在分配任务时，将相对重要但又不会过于苛刻的工作安排给他，甚至在一次部门简会上，轻描淡写地替谢嘉泽化解了一个老师傅有意无意的刁难。
　　谢嘉泽对此似乎并未察觉，或者察觉了也并不在意。
　　他依旧沉默寡言，认真完成所有工作，对纪蓝保持着下级对上级应有的、疏离而礼貌的态度。
　　偶尔在走廊相遇，他会微微点头示意，那双黑沉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清澈得让纪蓝自惭形秽。
　　这种清澈，像一面镜子，照出纪蓝内心的卑劣与不堪。
　　有一次，纪蓝需要进入高精度维修舱室取一份文件，谢嘉泽正在里面调试一台军用级机甲的核心传感器。
　　舱室内空间狭小，充满了高强度能量场特有的嗡鸣。
　　纪蓝进去时，谢嘉泽正踮着脚，探身调整一个位于高处的接口，工装裤因动作而绷紧，勾勒出腿部结实有力的肌肉线条。
　　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谢嘉泽回过头。
　　看到是纪蓝，他愣了一下，随即从工具台上利落地跳下，动作轻捷得像一头猎豹。
　　“纪经理。”他站直身体，声音在密闭的舱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距离很近，纪蓝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混合着机油和一种……像是雪后松林般干净清冽的气息。
　　那是谢嘉泽的信息素。
　　因为纪蓝自身腺体的残缺和药物抑制，他只能闻到极其微弱的味道，但这味道，却奇异地穿透了他鼻尖常年萦绕的药味和绝望，带来一瞬间的恍惚。
　　“我取文件。”纪蓝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指了指旁边的档案柜。
　　他的心跳有些失序，不是因为悸动，而是因为一种混合着自厌和某种扭曲兴奋的战栗。
　　“在这里。”谢嘉泽侧身让开，并准确地从一堆图纸中抽出了纪蓝需要的那一份，递给他。
　　他的手指修长，指腹和虎口处有明显的茧子，是长期接触工具和机甲留下的痕迹。
　　纪蓝接过文件，指尖不可避免地与谢嘉泽的皮肤有了一刹那的触碰。
　　那触感温热而粗糙，像电流一样窜过纪蓝冰冷的指尖，让他几乎想要立刻缩回手。
　　“谢谢。”纪蓝的声音干涩，拿着文件，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走出了维修舱。
　　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那令人心烦意乱的雪松气息和嗡鸣声。
　　他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微微喘息。文件被他紧紧攥在手里，边缘起了褶皱。
　　看，他就是这样一个矛盾而可悲的存在。
　　一边被那份纯净所吸引，一边又恐惧着、甚至想要破坏那份纯净。
　　一边渴望靠近那点微弱的暖意，一边又清楚地知道，自己只会给他人带来不幸。
　　小宝的脸，顾尹宴嘲讽的眼神，顾母尖刻的话语，叶苏灿最后那带着释然和疏离的笑容……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他这样的人，凭什么得到救赎？
　　又凭什么去沾染别人的人生？
　　纪蓝缓缓直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领，脸上恢复了一贯的、近乎冷漠的平静。
　　他抬起手，看着刚才被谢嘉泽触碰过的指尖，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他的温度。
　　他轻轻蜷起手指，将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彻底掐灭在掌心。
　　吸引，对于他而言，不过是锈蚀加剧的开始。
　　他不需要光，他早已习惯了黑暗。
　　而谢嘉泽，最好永远停留在光的那一边，不要被他这片腐朽的阴影所污染。
　　哪怕，他内心深处，那名为“孤独”的毒虫，正在疯狂地啃噬着他最后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