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坠》黄衣喵斯塔

42、第 42 章

　　流动的丝绸，柔柔地揭起衣衫，又放下，透过衣服的纤维渗透着，在肌肤上滑过，在耳畔呢喃徜徉，穿越发梢，消失了。那是……风。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些凉意，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在将她往上托起。维生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双温柔的手慢慢抬起，离开了地面在空中飞行，而风也在飞行的时候渐渐凌厉起来，从身体表面向骨子里渗透。睁开迷蒙的双眼，维生赫然发现自己真的在空中飞行，身边除了卯月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这是……哪里？”维生揉着惺忪的眼睛，意识模糊地问道：“要去……哪里？”
　　“帝都。”卯月扫了维生一眼。
　　“帝都啊……”维生稀里糊涂地呢喃了几句，猛然笔直地坐起来四处张望了一番，一把抓住卬月的肩问道：“凛炎呢？凉儿呢？他们在哪儿？”
　　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一样，卯月轻轻地将维生的手移开，低下头深吸了几口气，许久之后才重新缓缓抬头，沉痛地回应：“对不起。”
　　维生倒抽一口冷气，拼命摇头，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惊恐，“卯月？你是在开玩笑吧？到底把他们藏哪里了？”
　　“他们……为了救我们被我的同族杀死了……”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维生心中突然一阵巨痛，如海啸般袭来，使她差点失去平衡从木鸢上摔下。
　　卯月见状立刻伸手拉住她，当她坐好后，一边操纵木鸢一边叙述道：“你进了玉米地后我也跟着去找你，但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被人打晕了，我想拖你出去，可身后围上来一群同族要杀我，后来凛炎出现拼命帮我打退他们，可是他根本不会武功，他过来根本就是白白送死。要不是后来发现有一架木鸢，我们早就已经死在那片玉米地里了。凛炎保护我们上了木鸢，我让他上来，可他却说他活不了了，要我好好照顾你。后来，当我想要去接凉儿的时候，他……已经被……对不起维生，我其实什么都做不了，只会给你们添乱，要是没有我就好了，要是没有我，你们就不会遇到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
　　维生讷讷地听着卯月的叙述，仿佛天地之间全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心跳也逐渐停止了。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和表情来面对这一切，每一次都是这样，不断的失去，从一个人到一群人，最后只剩自己一人孤零零地继续旅程。想回家，这个愿望如此强烈，就连一开始被强行带出去，甚至偷偷想要溜走的时候，也无法和此刻相提并论。然而，迷失在半空的维生无法迈步，更不知道凤临现在究竟该往哪里走，自始至终，她都是被人带着走，没有一次有过自己真正的想法，没有一次是希望去哪里，也许自己内心最渴望去的地方，除了凤临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了。
　　“你的弱点在于太单纯，没主见，很容易被人利用，也容易伤害到身边的人。”止水曾这么说过，但她没有理会。
　　“有时候，我们应该学会更坚强一些，或许也要更残忍一些，对别人，也对自己。”凛炎曾莫明其妙地说这样的话，但她以为这些只是他随口发的感慨而已。
　　如今止水、凛炎一个接一个地从身边离开再也回不来了，再也没人会对自己说这些话了，原本应该早已决堤的泪水此刻却迟迟没有落下，只有呼吸变得不由自主的沉重困难，只有心的深处，仿佛被一把刀子缓慢地反复割开，只有这个身体，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似的麻木到没有知觉。
　　“维生，你不要紧吧……”卯月小声地试探，“如果想哭，就不要憋着。”
　　“已经哭够了，以后……不会再哭了。”
　　“可是，我没看见你哭啊，不要勉强自己，你这样的话，我会更难受的。”
　　“已经在心里哭过了，”维生躺倒在木鸢中，仰望清澈如水的天空，喃喃道：“从今以后，该走自己的路了。”
　　“在说什么？”卯月好奇地问。
　　“没什么，我们快走吧，去帝都。”

　　看到空中掠过的木鸢，云商的心中又是一紧。自从收到特急令后，他就开始没日没夜地往陵川赶，虽然往南边去也正合他的意，但打仗这种事，云商始终是讨厌的，即便自己身为御守军团的总队长，他还是尽可能的希望能有安稳的日子过。
　　但是这个简单的愿望此时头看起来却是异常荒谬，他的任务不是打仗就是跟踪，如果不是特急令让他来此守城，现在恐怕已经跟着沧昊到了喀琉米斯了吧。云商看到空中那架像是前往帝都木鸢，下意识地替陵川的局势担心起来。但过了一会儿，看到天空依然平静，没有一丝硝烟，凭借以往的经验，他相信虽然那里已经相当危险，只要还有木鸢能这样自在无阻的飞行，就不必太过紧张。低下眉，看到身边昏迷的人，他深深意识到，目前对自己而言最棘手的并不是陵川，而是身边的这个羽人。
　　想起早晨天还没亮自己睡觉，突然被一声轰然巨响惊醒，随后就看到一个浑身被雨水淋透的羽人直直地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云商依然感叹着那时确实被吓得不轻。然而在他看到羽人身上布满了一道道淌血的伤口后，不知怎的，竟动了恻隐之心。
　　“你醒了？”看到羽人轻微哼了一下，云商回过头问道，“没事了？”
　　“嗯……雨停了？”眯紧了双眼，干裂的唇翕动着。
　　“早停了，感觉怎么样？能起来吗？”
　　“唔，还好。”凛炎用手支起了身子，背后伤口的巨痛使他立刻整个人往回缩了一下，等疼痛缓和后，他才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目光落到了眼前的陌生人身上，“这是哪里？”
　　“不知道，不过你挺会找地方摔的，差点没把我压死。”云商“噗”的一声吐掉了含在嘴里很长时间的狗尾巴草，笑嘻嘻地说道：“刚才我帮你敷药用了很多宝贵的药粉，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你希望我怎么报答？”凛炎反问。
　　“你是正羽军吧，虽然这身衣服看上去是新兵，不过多少也知道一些军队的事吧，还有你们的领军，那个叫仲殊的人。不如用我的药粉来交换羽军的军情怎么样？虽然有些过分，不过……”
　　凛炎沉默地看了一眼云商腰间所佩的御字金牌，回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军队里的事。”
　　“是吗？”云商微微侧目，“没关系，如果你想走就走吧，不用勉强自己告诉我什么。”
　　“谢谢。”凛炎站起身，默默地从云商身边离开。
　　“等下！”云商突然叫住凛炎，“这里有些干粮和药，你带上吧，我叫云商，如果……”
　　凛炎回头轻笑了一下，拿起干粮，回答道：“我叫凛炎，希望以后能再见面，云商总队长。我会记得欠了你一份人情的。”
　　看着凛炎越走越远，云商突然间有些失落，虽然只不过一面之缘，但仅仅是这几句交谈，却让他从心底里感觉到，这个人与自己实在太相似了。起身拍了拍马背，云商又凝望了一下远处凛炎消失的地方，毅然地骑上马向陵川进发。

　　“金翅断翼，四剑合璧，持剑者御伽楼罗而复苏，破军焚羽，必君临天下。”
　　“是我错了吗？只是想为羽族的安定多做一些事，这样也是错的吗……难道我做的一切真的只是徒劳？”九仞山的最高峰——利仞峰上，一名年轻银发男子凭空喃喃自语，浑然不觉身后有人靠近。
　　“仲轩大人一个人在嘀咕些什么呢？”男人歪斜地靠在大殿的柱子上，金色的短发像刺猬一样竖起，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
　　似乎受到了惊吓，男子整个身体痉挛了一下，慢慢回过纤细的身子。他深锁眉头，病态苍白的脸上对冒犯者似乎有一些嗔怪，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回答道：“非羽殿下怎么有空到利仞峰上来了？您不是一向讨厌这里吗？”
　　“这里常年大风不停，都把仲轩大人吹病了，我怕这风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把仲轩大人给吹倒了，所以特地过来看看。没想到这些日子不见，仲轩大人真是出落的越发美丽了。”
　　“请殿下自重，这种轻佻的话，不应出自殿下之口。”仲轩的眉头又一次蹙起。
　　“好了好了，什么应不应该的，我这次来是想问你点事情。”非羽走近仲轩，俯在他耳边轻声地问道：“告诉我，怎样才能集齐四神剑？”
　　“非羽殿下！”仲轩惊叫起来，“您想干什么？”
　　“你说我想干什么？难道眼睁睁地看着我哥哥把皇位给坐了？他是长子，继承皇位理所当然，你可别告诉我，你不想看到我登上皇位，我可一向待你不薄啊，仲轩。”
　　仲轩低下头，和面色一样苍白无血色的嘴唇不住地颤抖，面对非羽的质问，他始终一声不吭。
　　“告诉我，该怎么做？鹰舞在我这里，鸾歌在哥哥身上，仲殊的是鹫言，还有那个家伙身上藏着凤鸣，怎么样才能集合到一起。最重要的是，那个家伙到底死了没有？你不是说从断翅峰上摔下必死无疑吗？那么凤鸣呢？到底在哪里？”
　　非羽咄咄逼人的一连串问题问得仲轩无言以对，从紫枫堕下断翅峰的那天起，他就一遍遍反复地占卜，也不止一次透过水镜想要查找凤鸣的下落，然而时隔这么久，一切依旧是徒然。许多次，他都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不是正确，想要强行改变命运，是不是过于大胆，然而无论如何，他所希望的仅仅是看到非羽能够继位，但现在，他却再也无法肯定，最后那个会步上皇位的人，究竟是谁。
　　“不会……有那一天的，我不会让四神剑合璧……”仲轩气若游丝地低语，随即便咳了起来。非羽扶住因剧烈咳嗽而倒地的仲轩，却被他轻轻推开了，“殿下，您的问题恕在下无法回答，迟早有一天，您会知道答案，我只是害怕，那个答案会过于惨痛。”
　　“什么意思？难道说，最终的继位人真的只是哥哥？那么……这么多年来，我这么拼命的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
　　非羽在身后的怒吼仲轩已听不清楚，他拖着摇摇欲除坠的瘦弱身形，一步步走向大殿里面，最终伴随着那一丝被吹散在风中的低言消失在非羽的眼前。
　　“非羽殿下，会是您吗……”
　　仲轩跪倒在伽楼罗白玉雕像前，渐渐失去了知觉。在他倒下的一瞬间，伽楼罗的眼中落下一滴泪水，泪水中清晰的映出一个人影手持四剑，羽族众生跪地膜拜，然而身为星占的仲轩，却永远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