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家 ...
-
新港区公寓，一栋不算崭新但维护得宜的建筑中层。
凛拿出钥匙打开门。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尘埃，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破碎的几何光斑。
凛对着空气伸出手，捞了一下。
光抓在手里是暖的。
家在人类的认知里，总是温情的。
——是代表避风港的存在。
实验室带给她的只有冰冷痛苦，那是一个连阳光都照不进去的地方，封闭、清冷。
镭钵街就更算不上了，住所不固定不说，色彩总是冷漠而铅渣，永远不缺人性最丑陋的一面。
羊……
或许曾经算是吧，可惜最后也以背叛收场。
【“好奇怪……”】
进入这里，迈出第一步开始，前所未有的柔软和温暖情感朝她呼啸而来。
她曾以为她永远也无法亲身体会这种情感。
这超出了她的预料。
带着脆弱和迷茫，凛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虚无的视线逐渐聚焦在一步步朝她缓缓走来的人影身上。
光格外偏爱她，银白发丝被染成橘红色。
千色的衣服换了一套，不再是那套一成不变白袍，而是更加日常，舒适的打扮。
她朝凛张开双臂：【“欢迎回来。”】
好像她们的日常本就如此。
如此温馨，如此平淡。
凛笑起来。
走向她，拥抱她： 【“我回来了。”】
-
【“这就是千色坚持先进门的原因吗？”】
凛头上的呆毛有规律地晃动着，她眼神放光：【“好狡猾，下次我也要这样对千色说！”】
超市里，凛还在回味刚刚的感觉，对千色发出控诉。
房子里基本的东西都是有的，按理来说不必添置。
——凛一直潜在，碍于种种原因没有完全显露的收集欲，在此刻彻底大爆发。
她发誓要和千色拿下家居全图鉴，又把原本的家具丢掉了。
收集就是要自己来才有成就感啊！
而唯一可以制止的人，选择了和凛一起狼狈为奸。
制止？为什么，凛喜欢就好。
【“好呀，那待会换凛对说我吧。”】
千色璨金色眼睛愉悦地半弯着，伸手指了指调料区：【“今天还是出去吃？或者凛想自己学着做？”】
闻言，凛兴奋地瞄准食材区。
【“我要□□的料理给千色！”】
连上网之后，凛以可怕的速度冲浪学习着，只觉属于互联网的新大门正缓缓朝她打开。
这是什么？浅学一手！这是什么？浅学一手！
【“不对，好像是叫女友便当吧……”】
头顶灯泡一亮，凛说：【“我们先去买便当盒吧！”】
千色自无不可，纵容地看着凛一口气挑了十个便当盒。
凛的热情甚至惊动了超市的老板。
——她买的实在是太多了。
老板笑得格外热情，大手一挥决定承担外送服务，要了地址后承诺一定会准时送达。
没有搬运的烦恼，凛不负老板所望，又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
比如一堆很丑的青蛙造型勺子。
——为什么会买？什么！它丑的这么别致，当然要全收集！
比如土到极致的风骚痛衣。
——为什么会买？什么！这可是鼎鼎有名的二次元痛物，当然要拿下啊！
比如恶心到极致的蟑螂造型玩偶和大便造型。
——虽然最后大便被千色严厉阻止了——什么！好猎奇，必须拿下！
忘记到底买了多少，凛爽快刷卡，撒欢地跑进下一家店里。
收到扣费通知的财务负责人工作之余，平淡地看了一眼，随后发出一声惊天的怒吼。
“夺少？！”
—
和千色手拉手慢悠悠回到公寓，家门口那一栋楼层都堆满了东西。
邻居是一位和蔼的老太太，见她们回来了忙招手。
“你总算回来了？这些都是你买的吗？稍微有一点不方便出行了。”
“麻烦你能否尽快收拾一下呢？”
你很难想象，有一天会从她理直气壮的脸上读出不好意思。
凛给负责监督她的异能特务科成员打电话求助：“你好，请问你能帮我联系擅长收纳的人吗？”
电话那头：……？
“当然可以……不知道凛小姐是要？”
“啊……”
凛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东西，语气淡然：“稍微买了一些东西，需要尽快收纳。”
因为凛没刻意回避，听到了这句话的老太太：“……？”
这种程度只是“稍微”吗……
千色：【“噗。”】
收拾的人不久就到，但收拾这一堆东西显然也需要时间。
而现在东西把门堵住了。
凛和千色有家，不可归。
——还是自己作的。
时近黄昏，已经到了晚餐时间。
凛沉默着左顾右盼，假装自己现在很忙。
老太太“扑哧”一声轻笑出声，用手托着脸，慈爱地看着眼前的半大少年。
“不介意的话，要到我家吃饭吗？”
凛歪了歪头，和老人对视了一会儿，欣然答应：“好的，谢谢你。”
千色：【“……给我客气一点啊小笨蛋。”】
凛肃然，对着老人鞠了个躬：“十分感谢您！”
她的行动让人感到措不及防。
老太太错愕地愣住，随后惊讶地笑了，把她领回家里。
这里布景很温馨，周围画着老太太身上安静温柔的色调。
暖桌上摆放着几个橘子，一份准备好的晚饭。
——她本来已经准备吃晚饭了，被外面磕磕碰碰的搬运声吵到，好奇之下看了一眼。
对新搬来的小邻居在那刻有了第一印象。
凛小心翼翼跟在老人身后，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
“去那边坐下吧。”
看着凛的拘谨的样子，老太太眼睛弯了弯，顺手塞给她一个橘子。
“我马上过来。”
凛抓着橘子盯住桌面发呆。
她看到无论是餐食，还是情绪，都只有老人自己。
【“千色……”】
这是她们第一次到别人家做客。
凛心中原本懵懂的家忽然有了参考。
她觉得家就是这样的。
千色摸了摸她的头。
【“我们家……以后也会是这样。”】
看出凛很喜欢老太太，千色补充。
【“对了，搬家的话，要给邻居准备礼物。”】
凛的眼睛闪闪发光：【“嗯！”】
—
到家的第一天是在酒店度过的，实在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凛不能归家的失落很快被新奇取代。
她表情严肃得像是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
——实际上只是穿着睡衣在酒店的床上蹦来跳去，蹦得头发无比凌乱，活像贞子索命。
千色坐在沙发上慵懒地看着电视，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
姿态和那些确认孩子静悄悄是否在作妖的家长，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好笑地看着凛：【“这么喜欢我们也买一张？”】
凛眼神一亮，终于肯停下来，跌跌撞撞从床上跳下来，远远朝着千色伸出双臂。
千色对着她勾了勾手指：【“自己过来。”】
凛乖乖走过去，手上维持索抱的姿态，滚到沙发上，抱住千色。
【“不要，想和千色一起睡。”】
千色帮她整理凌乱的头发：【“买床也可以。”】
凛仰头看着她，小狗一样蹭了蹭千色的手：【“想和千色一起睡榻榻米。”】
【“都依你。”】
凛的精力在从床上下来那刻就用完了，她迷迷糊糊睁着眼，困倦道：“……睡觉。”
无奈地揉了揉她的鼻子，千色说：【“走吧，睡觉。”】
拖着困得冒泡泡的人，回到满是褶皱的床上，千色把她抱在怀里，安静地看着凛的睡颜。
【“晚安。”】
-
收到整理完毕的消息，凛停下吃个不停的动作，对着服务员挥手：“请帮我打包。”
归心似箭——
很温暖的一个词语。
明明离家不过十几个小时，凛却忽然懂了思念是一种什么滋味。
想回家，回到她和千色的家。
拎着从甜品店打包的一堆东西，凛在到达公寓时突然停住，目光炯炯地看着千色。
千色点头。
凛像接收到主人指令的小狗，一路撒欢着回到家把东西放下，低头仔细检查衣着是否得体。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凛忘记一切动作，飞快地打开门，笑着说：【“欢迎回家！”】
【“我回来了。”】千色说。
-
家里简直变了一个模样。
空荡的橱柜里摆满了凛精挑细选的各种盘子，按照可爱、朴素、猎奇等分类依次排序。
餐厅的桌子上换上了一张新的餐巾布，白色背景上点缀着淡雅的紫色小花，一套崭新的碗筷摆在上面。
仔细看才发现，柜子里也归整了各类风格的碗盘，凛精挑细选的便当盒也在里面。
料理区，生活区，装饰物……都贴心地把好看的摆在最外面观赏。
没有阻止凛乱买，但对于这样的收纳千色无疑是松了一口气的。
凛也很满意，点点头看过各个角落，觉得自己的全收集计划完成得十分出色。
一拍脑袋，凛想起什么，蹦蹦跳跳地拿出装着镭钵街收藏的布包。
从一堆金属片旁边取出一小袋花种，凛蹦蹦跳跳来到窗台，用手指在花盆的土壤中挖出小坑。
那是只是再平常不过的野花，在镭钵街随处可见。
【“它们很坚强。”】
千色看着凛种花的动作，嘴角轻轻勾起，【“在那种地方也活得很好。”】
凛头顶呆毛晃了晃，伸手拂过窗台：【“这里会有光。”】
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这里会有光。
千色托腮看着她，声音笃定，温柔得不可思议：【“你在那里，光就在那里。”】
给花浇完水，凛兴致勃勃地换上一套和千色差不多的裙子，拉着千色又要往商场跑。
【“我们的冰箱还是空的！还有点心、零食和衣服！我要给千色买好多裙子！”】
为了避免昨天的惨状，千色决定这次不惯着她：【“可以，但是不能买很多。”】
凛乖巧点头，她也不想再被堵在外面了。
路过水果店，想起邻居老太太的橘子，凛又停下脚步。
【“千色，回礼买什么好呢？”】
千色推开她的脸，冷漠道：【“自己想。”】
艰难抉择之后，凛买了两本笔记本，在千色好奇的目光中神气兮兮地不做解释。
这是她对千色的小小报复。
回到家，凛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大显身手，选择咖喱作为今晚的幸运嘉宾。
出乎意料，凛居然在厨艺方面颇有天赋。
不仅不难吃，而且驾驭住了她的可怕创新——甜咖喱和辣咖喱。
千色婉拒创意料理，怕她找邻居分享，按着她自己处理完创菜，才肯摆手放她离开。
拿着笔记本，凛顶着红肿的嘴唇敲开了老太太的门。
看到是她，老人意外了一下，然后关心道：“啊啦，怎么啦？嘴巴怎么肿了？”
凛展示了手上的笔记本，回答：“没关系，是辣咖喱。吃了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千色说搬家要给邻居准备礼物，这个送给你。”
“这是收集录，可以记录想要收集的东西。比如，我今天就解锁了辣咖喱和甜咖喱……嗯，很开心。”
凛眨着眼睛思考如何措辞，“你可以写你今天解锁了一个嘴巴变肿的凛……收集出一本之后我们可以交换，看对方收集了什么。”
她摸出手上另一本笔记本。
看着惊讶得说不出话的老太太，凛期待道：“你喜欢吗？”
“……很有趣的礼物，谢谢你和千色……我很喜欢。”
老人身上孤独的颜色像是被水稀释了，温暖的颜色膨胀着。
像千色注视她的眼眸。
金色的，柔软的。
凛点点头，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但老太太能从她摇晃的呆毛中看出她的开心。
“要吃咖喱吗？咸的。”
凛蹙眉，遗憾道：“甜的和辣的被我吃掉了，千色无论如何，也不允许我给你吃。”
“抱歉，你只能吃咸的了。”
老太太慈爱地看着凛，笑容更深：“我也很想吃，很可惜今天已经用过晚饭了。”
吃饱了确实没办法再吃了……
凛点头，跟老太太道别。
回到家，千色已经换上睡衣，摊在沙发上看电视。
客厅里暖色的灯光把她照得暖洋洋的，她偏过头：【“所以，你送给她什么礼物了？”】
凛便一五一十跟她说了。
【“很不错的礼物。”】
千色点头，拍了拍旁边的位子，语气骄矜，像矜贵的布偶猫。
【“坐过来陪我。”】
凛的呆毛开始乱晃，朝千色扑过去：【“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