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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神经元密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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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砚冰的闹钟在清晨六点二十准时震动。这个时间经过精密计算:23分钟洗漱更衣,17分钟步行至医院,这样她就能在七点整出现在神经内科医生办公室,比正式上班时间提前整整一小时。
“苏医生又来这么早?”护士汤汤正分拣着晨间药物。
苏砚冰只是笑笑,径直走向茶水间。
“苏医生今天又是第一个!”忻琪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砚冰头也不回地按下咖啡机开关:“忻主任今天居然没用‘马上到’搪塞早会?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啪”的一声,忻琪珺的咖啡杯重重落在长桌上。苏砚冰这才回头,看见对方眼下挂着两片明显的青黑。
“昨晚我连轴转了三个急会诊,最后一个结束都凌晨四点了。”忻琪珺突然压低声音,“不过有个天大的好消息,阮临川下周要去青溪镇义诊!”她激动地一把抓住苏砚冰的手腕,“这简直是月老开绿灯!我已经第一时间报名了。”
苏砚冰被她拽得一个踉跄,蹙眉道:“名额不是上个月就定给阮临川和......”
“临时变动!”忻琪珺迫不及待地打断,“跟阮医生搭档的医生出了点状况,现在全院女医生都快把人事处邮箱挤爆了!”
苏砚冰望着闺蜜发亮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原定的是哪位医生?”
“哎呀管他呢!”忻琪珺急得直跺脚,“你说我胜算大不大?我可是连续三年优秀住院医!”
苏砚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忻琪珺——青溪镇连基础医疗设备都匮乏,上个月三院的外科医生待了不到72小时就请调回城,这个连科室值班室的硬板床都要铺三层垫子的娇气包,居然主动请缨去清溪镇?
“我记得你说过,”苏砚冰的目光落在忻琪珺精心打理的美甲上,“出差住酒店都要自带床单的。”
“那怎么能一样!”忻琪珺耳尖泛红,“这次可是和阮医生……”
按理说这种偏远地区义诊,院里都会优先选派外科和急诊科的医生。但看着忻琪珺期待的眼神,她还是点点头:“神经内科就属你最能吃苦,机会很大。”
“3床的腰穿结果出来了,苏医生,你跟我来一下。”沈楷樽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白大褂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淡的静脉痕迹。
苏砚冰注意到他今天换了领带,深蓝色带极细的银条纹,像心电图导联的走形。
“您的咖啡。”她递出马克杯,杯底垫着三张叠成方块的吸水纸,这是她反复试验后确定的最佳防烫方案。
沈楷樽接过咖啡时,无名指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她似乎感觉到他的手指微微一顿,但抬眼时只看到他镜片后波澜不惊的目光。
“双份浓缩?”他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昨晚值急诊?”
“猜的。”苏砚冰跟着他走进办公室,“您眼睑有点水肿,右眼角还有N95口罩的压痕。”她顿了顿,“3床的腰穿结果出来了?”
沈楷樽点点头,每个数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阿尔茨海默病的诊断书上。
苏砚冰俯身时,一缕冷冽的雪松香混着尼古丁的苦涩侵入鼻腔。那是手术室通宵后的痕迹,像他白大褂下掩藏的另一面。
沈楷樽推了推金丝眼镜,逆光为他侧脸镀上轮廓分明的金边。高挺的鼻梁投下浅淡阴影,下颌线如手术刀般精准利落。
“新收的AD患者待会要讨论,准备一下。”
“好的,我这就去准备。”苏砚冰应声离开。
片刻后她回到护士站:“对了,沈主任要的病历讨论资料呢?我待会给他送过去。”
汤汤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沈主任的事,你听说了吗?”
“什么事?”
“我听人事科的小张说,”汤汤凑得更近,“沈南溟教授要去国外发展,好像全家都要移民。沈主任可能也会跟着一起走。”
沈楷樽要出国?苏砚冰心头猛地一紧,面上却不露声色:“消息可靠吗?”
“我也是道听途说。”汤汤忧心忡忡地说,“你和沈主任关系近,要不你侧面打听打听?沈主任这么好,要是真走了……”
苏砚冰接过病历夹,指节不自觉地收紧,转身朝沈楷樽办公室走去。
“沈南溟教授的移植团队?”顾沉舟眉头微蹙。
“是的,顾队。”沈墨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根据医疗记录显示,李一冉的肾脏移植手术是由附一医器官移植研究所的沈南溟团队主刀完成。”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顾沉舟,“我们是否需要调取供体相关资料?”
顾沉舟沉吟片刻:“不妥。供体资料受《人体器官移植条例》和《医疗隐私保护法》双重保护。更何况程淮案目前已经定性为自杀,院方没有配合调查的法定义务。”
“那您觉得沈教授……”沈墨欲言又止。
“沈南溟是国内器官移植领域的权威专家,三篇论文登上《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去年刚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顾沉舟摇了摇头,“这样的人,理论上不会与非法移植扯上关系。”
沈墨合上笔记本:“程淮是单亲家庭长大的,母亲独自将他抚养成人。以他的成长背景和性格特征来看,若非受到极端胁迫,不太可能选择轻生。”他顿了顿,“况且警方尚未掌握决定性证据,他就急于‘畏罪自杀',这未免……”
“欲盖弥彰。”两人视线交汇时,彼此都从对方眼底捕捉到同样的疑虑。
许星野突然一拍大腿:“等等!姜媛不也是三年前离婚的单亲母亲?该不会——”他瞪大眼睛,“她和程淮有一腿?”
办公室骤然陷入死寂。顾沉舟与沈墨同时端起骨瓷咖啡杯,白瓷与桌面碰撞的轻响在静默中格外清晰。
三秒后,顾沉舟正色道:“程淮和李一冉的账户往来,”他抬眼扫过许星野,“比许警官的脑回路还要干净——连个‘对方正在输入’的缓存痕迹都没留下。”
许星野正叼着吸管喝冰美式,闻言眯起眼睛:“等等!这话听着,怎么像在内涵我是个人工智障?”
沈墨淡定补刀:“更正一下,AI至少还有学习功能。而你这款,大概是出厂设置就没升级过。”
许星野一掌拍在办公桌上,震得杯中的冰块叮当作响:“我这是赤子之心!”他梗着脖子,活像只炸毛的猫,“不像你们这些系统迭代太多次的老狐狸,满肚子弯弯绕绕才可怕!”
顾沉舟单手支着下巴,眼底浮起几分玩味:“赤子之心?是指像新生儿一样纯净无暇的智商水平吗?”
沈墨在手机屏幕上轻点两下,调出人脸识别软件。镜头对准许星野的瞬间,系统自动捕捉到一张气鼓鼓的脸。
“相似度87.6%。” 他语气平静,“主要失分项,婴儿的眼神更睿智。”
许星野一把夺过手机:“沈墨!谁准你擅自采集我生物特征的?!”
顾沉舟慵懒地陷进真皮座椅里:“认命吧。系统认证,童叟无欺。”
许星野气得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摔:“你们俩,是最近案子太少闲出毛病了吧?!”
沈墨将平板推向顾沉舟:“姜媛的社会关系网已经梳理完毕。从她这里切入,或许能撕开一道口子。”
“她要是肯配合,案子就能有突破。”顾沉舟摩挲着下巴,“不过得做好心理准备,她很可能不松口。急诊科被删除的监控视频呢?”
“技术科反馈数据损毁严重,已移交省厅技术处进行深度恢复。”沈墨继续道,“根据阮医生提供的线索,我再次询问了林晞晚。基本可以确认是夏柠窃取林晞晚的钱包后自导自演,故意引程淮去查监控,从而将视频删除的嫌疑转嫁给他。”
顾沉舟转向许星野:“夏柠的背景调查?”
许星野“啪”地翻开文件夹,动作利落得与平日判若两人:“已核实。夏柠八岁时父母在车祸中双亡,寄养在舅舅家中。据多位邻居反映,其寄养家庭存在长期虐待行为。直到她考入医学院,处境才有所改善。”
“联系过她舅舅家了?”顾沉舟眯起眼睛。
“联系了。对方一听是警方问询,恨不得当场签断绝关系声明。”他抬起头,“程淮虽死无对证,但夏柠的嫌疑已经板上钉钉。不过以她一个实习医生的能力,既要删除监控又要栽赃程淮,背后必定有人指点。”
顾沉舟眉峰微挑,略带诧异地打量着许星野——这小子,什么时候开始长脑子了?
“假设程淮起了退出的心思,”顾沉舟接过话题,“这种组织向来奉行‘进来容易出去难’的原则,每个成员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大可以直接让程淮‘意外身亡’,何必绕这么大圈子?又是删监控又是栽赃,反而暴露了组织的存在?”
“除非,程淮手里握着足以致命的筹码。所以他们要先发制人,把所有脏水都泼到他身上。”沈墨猜测道。
“呵,”顾沉舟冷笑,“换作你是程淮,会坐以待毙?真要鱼死网破,大可以把证据公之于众。”
许星野插话道:“会不会是用家人作要挟?如果他们一直用这招操控程淮……”
那程淮为什么突然反水?良心发现这种理由,在这种组织里根本站不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