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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群雄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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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二年,在扶朗沅江以北的历史上是罕见的混乱之年。纵然两百多年乱世,中州群雄角逐已成为常态,可混乱到如此地步也是头一次。东赵的灭亡激发了无数人的野心,新的国家如雨后春笋般在赵国旧地上诞生。
一个州,乃至两三个县都可能在某一天出来一个人自立为王,成了一个国家。然而甚至连治下民众都没弄明白新皇帝属于哪家的时候,又被另一个野心家灭亡。三月,朝凤沦陷,赵国灭亡,仅仅到八月,赵的土地上就冒出五个新国,分别是:蔡、郑、后赵和司徒清、司徒文茂分别建立的陈。
前方细作的回报陆续送到北程州州治安菀,北程州官员们从一开始的惊呼直到彻底麻木。林晴朗一如既往每一次都要发表点评论,听到蔡复国,她冷笑一声:“白眼狼这是第几次复国了?第二还是第三?”至于司徒兄弟居然分别建立了“陈”,她笑得扑倒在塌上,笑够了冷冷道:“区区一、两个州也好意思称帝,司徒家这几个不长进的东西,就这么点志气还敢在乱世里出头,还真嫌自己命太长了。”
这几个新兴国家地域最广的是蔡萱的蔡国,他占据了旧蔡地以及留国的三分之一。国土最小的是后赵,严格说这并不是一个新兴国家,而是永川王元启艰难的守卫着最后的“赵国”荣誉。按照这个定义,林晴朗控制下的北程州也可以称为“后赵”,这个时候北程州各地依然飘扬着“赵”字旗号。这几个月,北程州当然不是歌舞升平,尽管总体就是林晴朗对刘呈之说得那样——在北方局势尚未明朗之前,谁也不会倾尽全力向北程州用兵。毕竟,这是一个寥寥几县就能称帝的时代,位于沅江北岸沃土百里的北程州已经拥有在这混乱中进可图天下,退可保富贵的实力。
零零落落几次小战,北程州一次比一次打得顺手。沅江之战的残兵败将大半都就地遣散,想回家的回家,不想回家的发给田地;剩下人数不多,却都是心无二意的主。晴朗本就不图人多,北程州再怎么鱼米之乡也养不起十几万吃闲饭的人,她要的是能以一档十的精锐,是能为北程州而死的健儿。
北程州经历几次战乱,人口凋零,官员们不怕人多就怕没人来。从北方蜂拥而至的难民,不想当兵又因战乱无法回乡的士兵,都成了北程州的新百姓。林晴朗和王琅等人思虑再三,将壁山等地的幸存者调入州城周边,发给田地,协助他们重新开始春耕秋收的生活。而壁山则迁入北方难民和入籍的旧军士,这些人都是长年的赵国子民,所要的只有大难之后的一时太平,无论什么人想要夺取,他们都会不惜生死。
天佑二年,林美人正当而立,素日里一身官服,大州刺史从三品上,绯色衣衫穿在她身上别有韵致,和着礼制的花纹衬得不怒自威。闲暇时,高挽云鬓、裙带湘江。当时的女子官员,特别是高官,比如沈慕岚和楚国谢白梅,皆喜着男装,她却只爱红装,张扬的告诉世人“我以女儿之身走到今日。”林刺史翩然行过处依旧能让人呆立观望,回眸一笑至多是花信年华的样貌。只是,而今的林晴朗在北程州,恰如当年她在平州、荆左,众人之上,无人敢犯。对她的肖想只能是肖想,最混帐也就是私下里说两句“若得亲芳泽,折寿十年甘愿。”听的人呸的一声:“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也想一亲芳泽。你当自己皇帝还是大将军?”
此时,北程州官吏的队伍里群贤汇聚,文官有刘呈之、邢昭、王琅等人,武将则有景牧、苏黎。刘呈之主持壁山,在这个惨遭屠城,被大火焚毁了四城的小城中,这位昔日的尚书令住在最普通的民居内,指挥着一干衙役和新驻扎的士兵清理残破的城池,帮助新移民开始生活。林晴朗去巡查的时候,见他住处简陋的不如昔日府中下仆,所吃的和衙役们一模一样,禁不住流下泪来。
为了增加壁山的防备力量,刘呈之将落户于此的原士兵们重新组织起来,发给武器,并在耕作之余进行操练,以为正规军的补充。三月里,楚国对壁山试探性的用兵,这些屯兵和壁山守军同心协力,在野战中就击退了楚军。钟长缨自入长霆军还是第一次遇到挫折,当天就写了请罪书,若非身在前线恨不得立时到廖云清那里负荆请罪。
廖云清看了公文笑笑,侧头道:“燕之所言既是。”回头给朝廷写折子,说北程州上下同心,防守严谨,不可急图。
郑旻派了人来质问,说能败赵国百万大军的名将居然拿不下小小一个北程州么。廖云清从容道:“不是拿不下,是不值得,不忍心。”他又说:“兵法所云,攻城最下。如今楚国也是元气未复,兴师动众攻打小小一个北程州,事倍功半。其次,长霆军健儿近半为北程州子弟;北程州多为楚国儿女,自相残杀实在于心不忍。”
特使回去禀告,赵王凤眼一挑,对着一边的江映白道:“听听,听听,这就给本王拿捏架子了。好一个于心不忍,岂是百战沙场的将领该说的话?”
江映白正在摆棋谱,拈了一枚棋抬头一笑:“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才不愧廖江城的儿子。”
“本王想要北程州。”
“殿下还想要宋王、义安王的地盘。”
“何者为重?”
“映白以为?”
“先安内,后开疆。”
“本王舍不得北程州。”
映白又笑,一子落下,缓缓道:“殿下只要给廖将军传下‘意欲北程州’的口谕,如何做,就让廖将军和南程州官员自己费心吧。”又道:“殿下将齐燕之送到南程州,不就是让廖将军能有兵器之外的选择么。”
郑旻勉强点了点头,江映白收拾了棋盘,忽然道:“杨瀚昨日向我保举一个人。”杨瀚是现任楚国凤阁舍人,他和高瓒一样,祖上也是仕过北赵,而且杨家正是朝凤人。有了这份渊源,他和沅江之战后仕楚的齐燕之这些人交情不错,前几日跟着燕之来的一人带着一个青年来找他,说也是赵国人,沅江之战随军,此后随着难民流落江南,现下想在楚国谋一出路。郑旻盯着他看了半晌,笑道:“能让映白注目,此人必有特殊处。说来听听。”
“他曾是赵国太子舍人。”
“难道就是漓河碑事件里为太子挡灾之人?”
“殿下也听说了?”
“时人皆言太子舍人忠诚。”
“就是这个方昊然。”
郑旻提起了兴趣,问将他安置在什么岗位好。江映白缓缓道:“不如先放在臣的手下。”
明安大营,长霆军驻地,楚国在沅江下游最重要的军力。廖云清在沅江之战前泰半留在大营,此后以大都督兼任程州刺史,留在州城的时间也就多了。廖云清帅府幕僚不少也兼任南程州州官,这也是连年战乱导致人手不足的权宜之计。齐燕之在其幕府任掌书记,所处理之事早已军政不分,好在南程州事务虽繁琐,却不象朝凤那般遍地贵胄、人事复杂。这日刚刚处理完公文,被廖云清叫过去,坐下皆是长霆军将领,云清招招手道:“我们在议论北程州之事,来出出主意。”燕之心想降臣的日子不好过啊,到哪里都一样。
廖云清目光明亮:“在座之人,再没有比掌书记更熟悉旧赵军务了。”
“将军是要北程州地方,还是要夺取北程州的名声?”
“本座的军功一时已够用了。”
四下皆笑。
廖云清治军大有其父之风,恩威并施、宽严有度。平素长官与军士之间可以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军令下达则不动如山。
“若是将军不求军功,方法就多了。用兵之道,攻心为上,这攻心之法,怀柔也是其一。北程州上下一心,百姓不惜与旧主对垒,所求得无非是乱世里的一时太平。将军若能让他们看到赋予太平之心,何愁民心不向?”
“愿闻其祥。”
“譬如……将军以为现下北程州最需要什么?”
云清尚在思考,坐下粮曹参军脱口道:“粮食!”
众人皆点头,沅江之战北程州负担着几十万军队的粮草,虽说是中转,可大军颓败之际粮草尽失,从安菀再出发的军队带走的都是北程州粮草里的物品。其后司徒清扫档安菀以南,将几处粮仓洗劫一空。而今青黄不接,纵然官府竭尽全力筹措粮食,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将军可上奏朝廷,说北程州多为楚国儿女,不忍看他们陷于饥饿,请求朝廷允许,以南程州官粮赈济北程州。”
“林刺史会接受敌国赠粮?”
“只要北程州真的缺粮,她一定会接受。她常说,为官者——为民撑起晴空万里,行事不负朗朗乾坤。”
南程州别驾愣了一下,笑道:“难道这就是林刺史芳名由来?”
齐燕之微微垂目:“正是如此。”
北程州青黄不接的粮食告急。林晴朗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极端理智的人,知道保证耕种才是第一位的。年前就令各级地方告诫百姓不可涸泽而渔,无论如何要保证来年春耕的种粮。州府储备的种粮更是饿死也不能挪用,悉数分发给新落户的人家,然后祈祷这一年风调雨顺,秋日五谷丰登,方可缓百姓之苦。为了渡过这段青黄不接的日子,州府上下费尽心思,自林晴朗起节衣缩食,晴朗更亲自走访州中没有受到战争损害的富户,请他们挪出些粮食接济百姓。然而绞尽脑汁,筹集到的终究是杯水车薪,眼看着粮仓将空,距离收获还很漫长。这日官员们凑在一起又是愁眉苦脸,壁山率先断粮,那里被司徒清洗劫一空,移民们身无长物,官府想方设法的筹措也无济于事。林晴朗听着汇报,眼帘微微垂着,低声道:“已经夏日了,草绿树长,野外求食应该熬得过一阵。州里必须留点存粮应急,不能再拨。就这么告诉刘大人吧。”
话音未落,底下报说楚军使者前来,请求会见。
晴朗微微挑眉,直觉事情特殊,不然使者早在壁山就该被刘呈之档下。
来使是长霆军的一员,北程州不少官员都挺熟悉他,尤其是武将们。此人二十出头,正是涌江城主将钟长缨。钟长缨带来了楚国朝廷的好意——不忍见楚国儿女陷于饥饿,愿支援粮食若干。沅江之战时冲锋陷阵的少年勇将,穿上文官服装,倒也很有一点沉稳气质。只是实在太年少,进了州府衙门掩不住的好奇,更是直愣愣的望着晴朗,让一边的肖归雁等人暗地里叹气,心说廖云清怎么派了这么个愣头青过来。
钟长缨将赠粮之意表达,又呈递了相应公文,好在他口齿伶俐,举止间又有少年武人的英姿勃发,倒也弥补了经验不足的缺点。晴朗听罢,缓缓道:“兹事体大,请贵使先行歇息。”
傍晚,钟长缨被请到刺史府。刺史府打开中门,林晴朗门前迎接,此时她换了常服,云鬓高挽、广袖长裙,钟长缨甚少见女性官员做女子打扮,一边想“赵国的风俗果然与楚不同”,一面禁不住暗赞一句“真正好看。”他这里随行的是几个帐下文官,晴朗那里肖归雁、王琅、丁源等人作陪。丁源是北程州别驾,正正经经的旧楚国官员,赵国入侵后,丁源拒与敌国合作,挂印归田,隐居于安菀城外。直到司徒清围困安菀,丁源和城外百姓一起入城避难,晴朗知道他是昔日的别驾,几次登门,终于感动得他出山相助,而今依然承着别驾的高位,虽然没有吏部公文,但这会儿也没人计较。
晴朗说贵使远道而来,本该美酒佳肴为君接风,不过北程州现状各位也了解,只有委屈各位了。饭菜送上,几人看一眼心想这果然是“委屈”,比军营里普通士兵吃的还差。饭后奉茶的光景,晴朗笑顾钟长缨:“有几件私事想要请教,若是方便,请贵使据实以告。”
钟长缨脸上莫名有点发烫,连着点了几次头。
“贵国长霆军主帅廖云清可是昔日留国名将廖江城之子?”
他愣了一下,心想这算不上什么秘密,点头道:“似乎有此传言。”
“他有个妹子单名‘婉’的,可在身边?”
“林刺史认识廖将军?”
晴朗展颜道:“有一些渊源。”
钟长缨“哦”了一声,朝自己的同伴们看看,见几人都有点吃惊样子。
“最后……敢问贵使可知道齐燕之此人?”
“不知道。”
“林大人所问,可是昔日赵之鸿胪少卿?”
晴朗眼睛一亮:“他现下在楚国为何官?”
答话的是长霆军的一名谋士,廖云清知道钟长缨没有为使者的经验,特意拨来协助。
“齐大人,现在大都督帐下为掌书记。”
当天的宴请就到这里结束,王琅将楚国这群人送回馆驿。钟长缨等人本以为要等上三五天才能有结果,可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又被请到刺史府。
“经过讨论,北程州愿意接受贵国的好意。我——林晴朗代表北程州五万父老,多谢贵国皇帝陛下、赵王殿下。”
钟长缨愣了一下,试探道:“这么说……”
“也就是敬请贵国尽快运粮,北程州刘呈之、王琅两位大人将全权负责此事。”
半个多月后,楚国运送了大批粮食接济北程州,更有猪肉、禽肉若干,赵王还特意准备了一车绸缎“赠林刺史”。晴朗笑吟吟接下,展开一匹捏捏,笑对肖归雁道:“这位楚国摄政王也是个风流种。”随即命收入库房,从人试探说大人不做一件新袍子,晴朗说现在没这个心情,送这个不如再给我加一车粮食。
赵王郑旻也惊讶于此事如此容易,江映白微微一笑:“殿下且想,北程州大半官员都是我楚国人,殿下的好意,林刺史想要不接受也不容易。”郑旻大笑:“林刺史也不容易啊。”从江映白的一句话里,郑旻想到了这个怀柔之计的一箭双雕之处,即是向林晴朗示好、向北程州百姓重现“母国”之重要;同时也是不动声色的施压,让北程州那些赵国官员意识到,尽管司徒清的攻击让他们赢得了民心,可这个民心是脆弱的,北程州到底很长时间以来都是楚国国土。
“臣听说当年林刺史投赵,是赵国沈慕岚极力相邀,司徒大将军亲往迎接。所以,今天殿下要她投楚,总也要给这位林大人铺好足够华丽的台阶才是。”
赵王又笑:“阿白所言句句在理。”
楚国朝廷期待着北程州的投桃报李之时,林晴朗却有着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计划。这个震惊了楚国上下的事件发生在六月初六,也就是六月节的时候,而廖云清接到报告已经是十一日的事情。
细作密报——林晴朗亲率三千军队,于青芜县外与司徒文茂的军队激战,大败敌军,趁势攻占青芜,夺取惠丰仓,现在青芜开仓放粮,青芜自县令而下归顺北程州,而今已打起了“赵”字大旗。
廖云清愣了一下,用力拍了下几案,惊道:“我们送去的那批粮食竟给林刺史当了军粮!”顿了顿叹了口气:“了不起!”
副将和幕僚们互相看看,摇摇头:“好大的胆子,好厉害的女人。”又说北程州得了惠丰仓,别说青黄不接能渡过,只怕其后一年不耕种都成,这一次赠粮彻底是替他人做了嫁衣。正说着,一人道:“怎么会替人做嫁?粮车自涌江城到州治安菀,均有楚军将领跟从,士兵们穿着‘楚’字衣衫,粮车上标着楚国标记,士兵们高举楚国旗帜,这样还不够么?还不够让北程州百姓明白——楚国接济百姓于危难中——这个事实么?难道这是替人做嫁?”
说这句话的是齐燕之,而这样的质问没有人能提出反驳。
出兵青芜是林晴朗很久以来的计划,隶属于汉南,原本大半是晋国旧地。司徒文茂叛乱后,汉南刺史归顺,其后陈军常骚扰北程州边境。尽管守军勇猛,陈军没有讨到好,可还是不胜其扰,于是晴朗一直有倾力一战,换年余安稳的念头。更重要的是,青芜在晋和赵均曾是国境要塞,有军械库,更有粮仓“惠丰仓”。之前困于粮草不足,待到楚国粮至晴朗将这个构思与部署商议,众人都大吃一惊,可在最终都点点头:“的确是冒险极了,不过值得!”
林晴朗调动三千精锐军队,亲自率领,以景牧为副,先于青芜城外与出城迎战的陈军激战于旷野。林晴朗调动三千精锐军队,亲自率领,以景牧为副,先于青芜城外与出城迎战的陈军激战于旷野。林晴朗亲带两千人在暴雨中翻越险要的冷水关古道直插陈军城外,景牧以一千人与敌人周旋,这一战谋略得当、将士用命,陈军数千人全军覆没。其后赵军围青芜,数日后知县段述率众归降。晴朗冒险用兵,一半赌的就是青芜能不战而屈。林晴朗收了青芜,仍命段述为县令,投降的那些陈军士兵比照前例去留自便,凡是要离开的,根据原籍远近发给路费。投降的三千多人只有不到一成选择了离去,北方又是群雄割据,回家的路远的看不到希望。
晴朗旋即张榜安民,又开仓放粮,很快就赢得了青芜民心。这些人本就是晋国儿女,对司徒兄弟没有任何感情。青芜去年秋收受战争影响,百姓也困于饥饿,可司徒文茂根本没考虑过他们的死活,惠丰仓塞得满满的也不肯拿出一点点来接济饥民。林晴朗和段述这一番举动让百姓们争相传送。
六月下旬,宋县知县李毅然、孚阳县知县刘孟带辖地归顺北程州,至此,汉南五县过半纳入了林晴朗手中。气急败坏的司徒文茂集合一万余人前来收复失地,又大败于景牧之手。景牧等人劝林晴朗一鼓作气拿下汉南全境,这位女刺史摇摇头道:“就到此为止吧。此番接连用兵是为了给北程州赢得太平,贪心过渡只怕适得其反。”其后,又对王琅、肖归雁等人说:“永川王怎的还没有行动?复兴赵室就要在现下这般群雄混战、人心思定之时,待到又有了新的强国,一切就晚了。”
刘呈之劝慰说:“林大人已尽人事,赵国复过终究渺茫,还是另图他法为上。”
林晴朗尽力打探永川王动向的时候,楚国派出了第二批使者,主使是鸿胪寺少卿谢白梅。谢白梅是楚国官阶最高的女子,她出生于江州望族,父亲、叔叔都高官。她是独生女,又有一个凡是随性的父亲和一个自负不逊男儿的母亲,读书入仕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她三十岁出任南平刺史,至此进入人们的关注,自然的被拿来与赵国沈慕岚对比,所谓南谢北赵。天佑二年,谢白梅四十岁,有二子一女,夫婿姓黎,乃是她任知县时结识。这位黎先生乃是寒门子弟,自幼饱读诗书却因门第寒微难以被举荐,只得在富家教书。谢白梅与他一见钟情,又是靠着双亲开明,终是结为鸳侣。此后妇唱夫随、两情相悦,至今二十年仍是举案齐眉。于是就有说,官职才干不论,就家庭一项,谢白梅胜过沈慕岚。
和对待“陈国使者”的态度截然不同,林晴朗以隆重的礼节款待谢白梅。谢白梅自然也是来劝降的,她转达了皇帝和赵王对她的赞赏,并许诺一旦她归楚,当在四品以上。又代为转达廖云清、廖婉的问候,说兄妹二人对她甚为思念云云。晴朗的回答一如既往——不愿抛弃旧主,却又说:“待永川王重整山河之后,我当竭尽全力促使两国盟好。”谢白梅第二天就返回,临行说赵王殿下知林大人忠贞,本也没有指望即刻应允,将来林大人若是改了主意涌江城城门永远为大人开启。
林晴朗客客气气送走谢白梅,北程州官员们议论纷纷。旧楚国官员们多说:“大人若是能归楚,倒是最好不过了。”也有丁源这样一派泰然的说闲话,评论说早听说谢白梅清秀有加,而今一见名不虚传。肖归雁看自家刺史唇角含笑,低声说大人您是不是对谢白梅印象颇佳?晴朗摇摇头:“非对谢白梅,我是对楚国那位摄政赵王评价颇佳。”
肖归雁问原委,回答是:“赵王虽然一心要北程州,可他到底没有让人把燕之吊在我面前当人质。甚至连一封信都不曾让他写过,一句话都不曾让谢白梅提过。仅此一点,就胜过北面那几个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