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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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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冬日,寒风如刀割般锋利,街道两旁的杨柳枝被吹得呼呼作响。街头,黄包车夫老王喘着粗气,他的棉袄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凝成了白雾。“这鬼天气,冻死人啊!”他嘟囔着,却不敢放慢脚步,因为知道广和楼今日定能接到生意。
广和楼,这座京城最负盛名的戏院前,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气腾腾的小吃摊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在人群中,两位身着长袍马褂的年轻男子显得格外出众。他们从黄包车上跃下,黑衣男子的眉宇间透露出一股焦急,“快点,言秋君的戏就要开场了。这票我可是求了长辈才弄到的,你若耽误了,我可不饶你。”
“急什么,时间还充裕,”蓝衣男子不慌不忙地在一个小摊前停下,打量着小吃,“你一直催,我都没吃好,我看这馄饨挺不错,要不要来一碗?”
“还吃什么,赶紧进去。”黑衣男子急匆匆地拉着他的胳膊。
在广和楼的门口,一块醒目的“水牌”上赫然写着“言秋君”三个大字,下方则标注着剧目《贵妃醉酒》。
黑衣男子欣赏了一眼便跨进门去,外面的寒冷立刻被隔绝,引座员接过蓝衣男子的围巾,热情地将两位贵客引至二楼包厢。
池座人头攒动,都有人都在等着角儿上场。
他们刚坐下,观众席的灯光便渐渐熄灭,黑衣男子激动得手都在颤抖。他最初对言秋君的名声不以为意,但自从随家人看过一场演出后,每一个难眠的夜晚,都会出现那幽咽婉转的唱腔,侧身的回眸,丝丝缕缕,令他无法再忽视。
然而令他魂牵梦绕的嗓音此时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言秋君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水中,刺骨的寒冷如同无数细针刺入他的体内。肺部仿佛被紧紧压缩,几乎要夺走他最后一口气。突然,一股力量将他拉出水面,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只觉得头晕目眩,周围弥漫着陌生的气息。他困惑地睁开眼睛,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应该上台演出吗?
他试图活动僵硬的手指,却发现手背上插着一根细细的针管,他一惊,本能地拔掉它。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言秋君瞳孔紧缩,戒备的看像门口。
门外的男人一愣,随即走过来按了床头的呼叫铃,拿起旁边的棉球紧紧的按压出流血的针口。
言秋君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但他的本能告诉他,最好保持沉默。
“我已经给阿姨打过电话,没说别的,只说你掉进了河里。”男人的眉头紧锁,明显流露出厌烦,“你再这样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看在我们两家的情面上,停止你那些低劣的手段。”
言秋君的眼神中闪过迷茫,随后被困惑所取代。他刚想开口,门又被推开。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言秋君的紧张情绪稍微缓解。尽管那白大褂有些奇怪,但这个人应该是医生,那么这里很可能是医院。
医生走到床前,用手电筒照向言秋君的眼睛。
“别动,睁开眼睛。”看到言秋君想要躲避,医生立刻制止。
言秋君克制着反抗的冲动,猜测那个发光的东西应该是手电筒,只是样子和自己记忆中的不同。他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突然到了陌生的环境,班主和戏院的人都不在,难道是戏院出了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医生收起手电,拿起床头的病历本。
“言秋君。”声音沙哑,言秋君下意识地皱眉。
“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医生继续问。
言秋君浑身不舒服,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不想在陌生人面前显露脆弱。
“你记得昏迷前发生了什么吗?”
言秋君依旧摇头,他盯着面前的两人,思考如果对方发难,自己该如何反击。
“现在是什么季节?”
言秋君记得是冬天,演出前一天还飘了雪花,“冬季。”
医生记录的手顿住,看了眼窗外的秋景,用笔指向一直沉默的男人,“他是你什么人?”
“我不认识他。”言秋君缓缓说道。
男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最好记住你现在的话。”
男人从他醒来到现在,说的两句话都阴阳怪气,言秋君哪里受过这待遇。但他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不好发作,只好将脾气压在心底。
医生却因为言秋君的回答变得严肃,“你上的哪所大学还记得吗?”
大学?言秋君知道大学,国立大学的副校长还曾和他讨论过京戏,自称是他的戏迷。
但他从小被师父收养到戏班,由师父一手带大,从未上过大学。
医生看他不言语,对旁边的男人说,“我会重新给他开一些影像检查和神经系统类的检查,等结果出来再说吧。”
……
言秋君用冷水冲洗自己的脸,抬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头发湿哒哒的贴在额角,却无损男子的清秀白皙,水滴流过上扬的眼角,浓密的睫毛一扇一扇,衬着眼前人更加惹人怜惜。
明明模样如此熟悉,但他就是能肯定现在的身体绝对不是他自己的。
眼前的人瘦弱,完全不似自己从小训练到大的身体,身体上因练功留下的伤疤也全都不见了。
再加上他刚刚被带去检查看到,经历的一切,他不得不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他的灵魂穿越到了异界,附身到了这具身体上?那这具身体原来的灵魂呢?是附身到了民国的“言秋君”身上吗?他们进行了互换吗?
言秋君的大脑飞快运转,医生好像怀疑自己失忆了,那不如就按照他们的思路走,装作自己失忆了。
只要自己绝口不提从前的事,他们应该不会联想到这具身体换了灵魂。
拿定主意,他转身开门,却被一个人猛地抱住。言秋君反射性地想推开,可这具身体弱到连一个女性都推不开。
“小君你怎么样?好端端怎么会掉进河里呢?”言母特有的香气将言秋君包围,他不自在地动了动。
言秋君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戏班里也没有女生,他基本没有和女性这么亲密接触过,言母的关心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阿姨,医生说,他可能失忆了。”一直阴阳怪气的男人突然一副冷淡却又乖巧的模样,让言秋君不自觉看了他一眼。
眼前这名女性应该是自己这具身体的母亲,这男人在自己面前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在长辈面前倒是装乖。
“怎么会失忆呢?小君你认识妈妈吗?”
言秋君抿唇,有些不落忍,但还是缓缓摇头。
言母簌簌落泪,看得言秋君心里一揪,下意识地喊,“妈。”
喊完他自己一愣,这情感应该不是他的,而是本能反应。
“您别难过,我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他将言母扶到床上,自己则坐到了凳子上,“刚刚医生也说了,我的身体没有异常,可能是缺氧导致的,也可能是心理因素。但无论是什么,我都不会有事。”
言秋君的声音已经不是刚醒来时的嘶哑,明明声音没变,语调语速却完全变了。
如同山间清泉,潺潺流淌,舒缓却有说服力,让人不自觉地相信他说的所有话。
言秋君不知道,男人正站在他身后奇怪地看着他。他并不相信什么失忆,只觉得是言秋君为了追求他又在耍什么把戏,可他俩的母亲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言母又是看自己长大,对自己极好,他不愿让她们知道这种事,为他们忧心。
可现在他却有些相信了,现在的言秋君跟他印象中真的完全不同,失忆真的会给人带来这么大的变化吗?
而言母已经擦干眼泪,拿出手机,翻开相册递到言秋君面前,“君君,你好好看看照片,能想起他是谁吗?”
而言秋君却完全愣住,面前这个小小的东西发出亮光,上面显现出一张照片,是言母和自己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他推测那个男人应该是自己的父亲。
他完全震惊于面前这个小盒子,以至于在面上显露出来,而在对上言母期待的脸时,慢慢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你说得对,身体没问题就好,记忆可以慢慢找回来。”言母对他笑了笑,摸着他的头说,“你再睡一会,妈妈去找医生问问,如果没事了我们就回家去。”
言秋君点点头,依依不舍地将手中的盒子还给言母,那样的宝贝,也不知他还能不能再看到。
……
言秋君做了个梦,梦里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突然一张清晰无比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对他说,“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永远不会爱你。”
他猛地坐起,瞬间的晕眩又让他直直地倒了下去,头剧烈地痛了起来,一些模糊的画面渐渐浮现。
“你还好吗?”
原本陌生的男音与梦中的渐渐重合,言秋君睁开眼,面前是那种熟悉又陌生的脸。
“陆子瑜。”言秋君试探地叫出他的名字。
陆子瑜先是一愣,随后嗤笑一声,“不装了?”
言秋君第一次仔细打量陆子瑜,黑色的衬衫有些皱了,好像是跳进水里救他导致的。可发皱的衬衫完全无损他散发出一种让人自觉保持距离的禁欲气场。宽肩窄腰,身材高大。
言秋君想,不怪原身爱他,他确实有令人深陷其中的魔力,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引诱,看他禁欲破碎时的模样。
克制者的放纵,矜持者的释放,温和者的激烈,都是人性中最难以抗拒的诱惑。
可这个人的脾气也太差了,言秋君皱起眉头,他刚刚只看到了一点点的记忆,而那些记忆都在向他证明陆子瑜是个脾气极差的人。
不过人中龙凤,富家子弟,都会有一些自己的脾气就是了。
“你在看什么?”
“什么?”言秋君还在思考刚刚看到的片段,陆子瑜却欺身上前,直视他的眼睛。
陆子瑜觉得言秋君果然还是言秋君,失忆,气质的改变不过都是他的小手段罢了。刚刚自己竟然还信了他,他越想越气,声音也连带的低了八度,“我说,你装不下去了?”
言秋君身体后仰,伸手将陆子瑜推开,“只是突然觉得,你叫这个名字。”
陆子瑜的话被开门声堵在了嗓子里,只见言母走了进来,眼睛虽红但精神状态还好。
“医生和我说,身体确实没有病变,记忆的事只能慢慢恢复。”言母笑着说道,只是那笑容有些勉强,“而且医生说可以出院疗养,只要定期回来检查就好。”
言秋君乖顺地换好自己的便服,紧紧地跟在言母身边,陆子瑜以公司有事为由先行离开。
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世界对他来说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虽然曾经也坐过汽车,但他现在坐的这辆汽车明显更加舒适,空间更大,车子发动时,收音机里传来舒缓的音乐声。那音乐对他而言很陌生,但他觉得很好听。
就像外面的高楼,串流的车辆,巨大的照片,虽然对他而言都很陌生,可他却觉得很好一样。
言秋君想,如果这个世界的‘言秋君’真的也附到了自己身上的话,应该也会爱上那里的,他们都会在异世,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言秋君的模样让言母眼圈又红了,言家是国内仅存的梨园世家之一,丈夫和公公都希望尽早培养出下一代来传承技艺。言母本身也是业内出名的‘青衣’,从小练功吃过不少的苦,便不想让孩子也吃这份苦。加上丈夫与公公都对后辈很严厉,言母对言秋君就愈发溺爱。
自从高考时,言秋君不听家中的话,一意孤行地考取了表演专业,当着家里老爷子的面说自己要当演员,绝对不唱京戏,气的老爷子心脏病当场发作后,就被赶出了言家老宅。
而言秋君也硬气,在确认了言老爷子没事后,直接打包行李住到了外面,这一住,两年都没有再回过家。
言家断了言秋君的生活费,言母就月月给言秋君打钱,作为母亲,她所求不过孩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完他想要的人生。
车子并没有开往言家老宅,而是进入了一个别墅区,是言父言母平时住的房子。
言秋君在言母的示意下先行进入房子,而刚踏入大厅,就见一物迎面向他砸来。他下意识地躲开,就见那物‘哐当’一声四分五裂。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中气十足的呵骂,“你个逆子,还有脸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