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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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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温和地走进良夜,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狄兰·托马斯
梁晚絮带球跑了。
发现自己怀孕时孩子已经两个月了。
她的例假向来不准,加上一直都有做措施,盯着验孕棒两条杠许久,才想起逃跑前一晚没有带套。
一切都太过突然,她还没有准备好当妈妈,而且有了孩子,接下来的计划都会被打乱。
因此她下意识的反应是打掉它。
她来到医院做完彩超,和医生预约时间。
医生一手拿着笔在单子上准备签字,一手手背扶了下眼镜,掀眸瞧了她一眼,那眼里似乎带着鄙夷的神色,却在低头的瞬间,转为淡然地说:“你的身体状况不太好,这胎打掉恐怕很难怀孕了,确定吗?”
梁晚絮看着彩超单上只有芸豆大小的家伙,犹豫了,她想要不要给它一个机会,毕竟它是无辜的。
可视线一转,看到两只手腕上一圈结痂脱落后淡粉色的新皮肤,触目惊心,像是无形的手铐,她喉间有些干涩,垂眸,点了点头。
这个华南靠海的城市,长夏无冬,湾区的海风吹来,掀起了她的裙摆,这已经是梁晚絮辗转的第三个城市了,她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但这次因为手术,她要逗留一阵子。
她又包了一个月的民宿,民宿离海边和菜场不远,她这些日子除了买菜做饭、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去海边散步,其余时间一概待在民宿里。
就这样过了十天,距离手术还有三天,她如往常一样吃完晚饭出门散步。
当地人坐在大榕树树荫下乘凉聊天,说着她听不懂的方言。
沿街各种水果、美食小摊的小摊贩堆叠,这条街生活气息很浓,电动车穿梭在主路的车流中,喇叭声,摊贩叫卖声一时间涌在了一起,成为了冬夏的傍晚,只差蝉鸣,热闹非凡。
她带着笑从中快步穿过,走到马路对面的海滩大道,夕阳金黄的微光还留了些撒在了沙滩和大道上,夏天潮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她舒了一口气,心里好似很久没有如此平和过了,自由难能可贵。
此时她的注意力才回到自己身上,低头注意到脚下布鞋,她呆愣了下停下脚步,发现自己的手正搭在肚子上。
才十天的时间,她买菜时会想起孕妇要忌讳的食物,出门时会不自觉地穿布鞋,洗澡时会留意地上的水渍......甚至路边摊上老人手工编织的小孩衣鞋,她都不会不自觉拿起来,看上两眼。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不自觉地去做这些事情,两个月而已,孕激素应该还没有影响到她的大脑吧。
这个孩子仿佛有种魔力,想要让她留下它。
回到民宿,她正准备去洗澡,手机震动忽然响起,她整个人被吓了一跳,拍了拍胸脯,去拿放在床上的手机,看到号码后才接了起来。
“晚晚,你还好吗?”关洲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我刚刚给你打了十个电话都没接,你去哪里了?吓死我了。”
梁晚絮开了免提,翻了通话记录,果然有十个未接来电。
“刚把手机,放在房间出去散步了,对不起啊,关洲,让你担心了。”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你最近还好吗?”
听到这话,梁晚絮犹豫了一阵,要不要把孩子的事情告诉他。
“晚晚......”
听到他的催促,她才开口:“嗯,这里天气很暖和,阳光也好。”她顿了顿:“你要小心些,不要老给我打电话,万一被他发现了......”
她听到听筒里关洲隐隐的嘲笑声:“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像隔壁老王似的。”
“他对我很信任,怀疑不到我头上,你放宽心,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听他这中气的声音,还有心情开玩笑,她也放心了些,唇间溢出轻笑:“你今天有事找我?”
听见她的笑声,他才放心说:“我给你电话,是告诉你,上周开始他收手了,没有再派人找你了,你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对身体不好。”
梁晚絮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掀眸,带着些冷意:“他这个人偏执的很,不达目的不罢休,我还是担心...关洲...我想出国,让他永远也找不到......”
关洲听到了她语气里的急促,语气反倒缓了几分:“你别着急,你手里的身份没出国门就会被他发现,出国的事,我今天就让人去办,但是你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儿?咱们不是说好了,换几个地方等他放弃再找地方安顿。”
“我怀孕了。”她顿了下:“医生说如果打掉,恐怕再难有小孩了。”
梁晚絮听到对方沉默了两秒,才将将开口:“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安排你出国。”
电话中关洲语气严肃了很多:“我只在意你的安危,你现在有孩子了,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谢谢你,关洲。”
然而挂了电话,梁晚絮枯坐到了半夜,她几乎对关洲脱口而出医生说的事,她在给自己找留下小孩的借口。
她回忆起很多小时候的事,穷到饿过好几天肚子,冬天没衣服穿,被赶出家门流浪过好几天,差点被逼嫁人,她即便是野草也活下来了,可她不愿意让这个孩子重蹈覆辙。
几度纠结,最终还是决定留下它,今时不同往日,她相信她可以给孩子更好的生活。
她清点了下银行卡的钱,足够支撑到孩子出生,到时候她可以去找一份工作。
她会努力做个好妈妈,让孩子不用再吃她的苦,这个孩子是她一个人的,也是她唯一的亲人。
次日,她就去了医院把手术预约换成了产检。
她再也不能说走就走,需要找个地方安稳下来,为生育作准备。
她想在这里待到月底,正好孩子满三个月,到时候关洲应该也把护照安排妥当了。
她尽量让自己平复心情,该吃吃该喝喝,正如关洲所说,那人已经没再找她了,况且这么远的地方,强龙拗不过地头蛇,他的手也没这么长。
关洲在月中就办好了护照和去美国的签证,走前他还想过来看她一眼,起初她是拒绝的,关洲已经帮她许多,护照的事情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她不敢再让他再冒险前来。
他倒好,顺着网线就查到了她在哪里,等落地才同她说。
人到了民宿,两人大眼瞪小眼。
关洲双手在胸前抱臂,背靠着电视柜,双脚交叠,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梁晚絮坐在对面的床上,气鼓鼓地说:“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你查我,你的那些朋友或许认识他呢,我后天的飞机,等落地了你再来也不迟。”
关洲听着梁晚絮的教训,嘴角依旧含笑,两步走到她面前,抬手替她挽起脸侧的碎发到耳后:“你瘦了,晚絮。”
梁晚絮侧过脸,不搭理他。
关洲转身坐在她身侧,拉了拉她的手臂,“你生气啦,梁晚絮?”
梁晚絮转过头,一脸无奈地看着他:“我只是怕他查到你,我被抓回去也就算了咬死了是我一个人干的,万一他知道这件事情是你,你怎么办?”
“不会的,晚晚,他从未怀疑过我,而且我真是来这里出差的,顺便过来看看,没人会起疑。”
事已至此,梁晚絮也没再说什么。
“你吃饭了吗?”
“你吃饭了吗?”
两人异口同声开口,都怔了一秒,又一起摇摇头,相视而笑。
关洲紧赶着从一旁的袋子里掏出一盒东西,像是呈上什么宝物似的小心翼翼递到梁晚序面前。
“你最爱的蝴蝶酥,早上南京西路店刚出炉买的,先垫吧两口,现在你可不能饿着。”
梁晚絮一愣,现在海城是冬天,他下午落地,想来一大早冒着严寒就去买了,他总是这般真诚,可她并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他的。
她终于平缓了微皱的眉眼,微抬嘴角,接过盒子,刚打开,奶香味扑鼻而来。
但这次,她却觉得味道怪怪的,拿起一块在鼻间闻了闻,顿时胃里翻涌,她急忙把盒子塞给关洲,冲进洗手间吐了起来。
因为没有吃饭,什么都没吐出来,只吐了些酸水。
关洲也跟了进来,轻拍她的背,满是焦急道:“怎么突然吐了,要不要去医院?”
梁晚絮头埋在洗手池里,摇摇头,又呕了几下,才接了清水漱口。
“是孕吐,没关系。”
两人回到房间,梁晚絮看指着桌上那盒蝴蝶酥,吩咐关洲:“你赶紧把盖子盖起来,拿远点。”
关洲边乖乖照做,边问:“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吗,怎么现在闻了想吐?”
她低头看了眼肚子,蝴蝶酥是她最爱吃的海城糕点,但是似乎肚子里那个并不喜欢。
梁晚絮嘟了嘟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关洲,我想吃肉。”
关洲心下一恸,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落在了她平坦的小肚子上,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总感觉有点酸涩,扯起嘴角笑道:“这小家伙都没显怀呢,嘴巴这么挑,小心出来,我这个当干爹的打它屁股。”
她也跟着笑了笑,低头摸着肚子,眉间是说不出的柔和,像冬日午后的暖阳。
“宝宝,你干爹以前就总喜欢给人当爹,这不,自封干爹来了。”
关洲已经好多年未见过她的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如此温柔柔和,发自内心的开心。
他庆幸自己帮了她,愣了会儿,挠了挠头,笑道:“走吧,带你和干儿子去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