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谋》黎焱

8、第8章 疯子和乖宝宝

　　直到高嘉佑被抬上了孟青萍的保时捷副驾，孟青萍依旧没有开枪。三年前的那场浩劫的幕后主使并不是高嘉佑，既然他手上没有沾染自己兄弟们的鲜血，自己又何苦杀死这样一个无辜的人呢。

　　就在刚才高嘉佑打爆灯泡的时候，孟青萍有了个复仇的好主意。

　　杀害一个无辜的人美其名曰父债子偿并不是孟青萍想要的，她也不屑于这样做。真正的复仇应该是把屠刀架在真正凶手的脖子上，毫不犹豫的砍下。

　　孟青萍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舒展着腰身，等红灯的间隙瞥了一眼副驾驶正襟危坐的高嘉佑，拿出随身的白手帕递了过去：“你嘴角的伤没处理，又出血了，擦擦吧。”

　　“谢谢。”高嘉佑伸出手要去接那方帕子，可孟青萍却并没有松手的意思，在高嘉佑愣神之际，孟青萍迅速而又温柔的亲自为他揩去了嘴角的血迹。

　　伤口有些刺痛，甚至还隐藏着些痒意，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烟草味。高嘉佑低头看向这只手，白皙修长，伤痕遍布，手心覆盖着一层薄茧，不是他喜欢的细嫩风格，但这一刻却足够让他心跳加快。

　　高嘉佑刚刚经历了一场追杀，又刚被这个像疯子的小帮派老大吓唬了一次，此刻消停下来，竟有些困倦。

　　孟青萍专注的开着车，优越的侧脸上映着点点昏黄的路灯光，像朵迷人的野玫瑰。

　　高嘉佑迷离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孟青萍的脸上，敏锐的捕捉到她嘴角一闪而过的狡黠笑容。这个女人还真是懂得利用自己的魅力，要是个平常男人，估计早就被她勾得魂飞魄散了。

　　夏日的晚风顺着半开的车窗钻进来，让人感到燥热，孟青萍开着自己的白色保时捷进入了高家的半山别墅。车都还没停稳，一群训练有素的保镖就已经围了上来，把她的爱车团团围住。

　　“感谢朱雀小姐亲自把我送回来，告辞。”高嘉佑正想推开车门，手臂却被孟青萍死死拉住。

　　“你还没告诉我，想合作的时候该怎么找你呢？”

　　高嘉佑并没有回答她，径直拉开车门，任由保镖扶着自己站立起来，还顺手关上了车门。

　　保时捷的车窗缓缓下降，一张充满野性的明艳美人脸出现在保镖们的眼前。那张脸的主人勾唇笑着，还对高嘉佑抛了个媚眼。

　　“我们很快会再见的，高少。”

　　保镖原本想追上去拦截，却被高嘉佑喝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嚣张的保时捷扬长而去。

　　高嘉佑的首席保镖赶紧拿着新轮椅冲上来，扶着自己少爷坐下。

　　“少爷，您没事吧？那女人是谁啊？”

　　“朱雀。”

　　“朱雀？同心帮那个疯婊子？”保镖们惊讶的瞪大双眼看向高嘉佑。

　　“用不着怕，她只不过是个有点能耐的小角色。”高嘉佑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眼神中闪过杀意，“去查查今晚我被日本人追杀有没有她的手笔，一旦查到这事跟她有干系，就让她长长教训。”

　　“是。”保镖们集体立正，规规矩矩的鞠躬行礼。

　　高家在现任家主高启祥的保护下屹立多年不倒，连高嘉佑这个继承人也只是近两年才在大众面前崭露头角。可以说高启祥把家里人保护得很好，连贼王霍山都摸不到高家人一根汗毛。

　　孟青萍接过手下递来的白帕子，仔细擦拭着自己的爱枪，口中还不忘吩咐等在一边的心腹阿华：“让手底下的人去查查这个高嘉佑。”

　　阿华有些为难：萍姐，手底下的兄弟们已经动用各种关系查过很多遍了，您也知道高家的消息严密，想查他们的动向难如登天。”

　　孟青萍往枪身上哈了口气，幽幽道：“我不是要你查高家人的底细，是去查高嘉佑，看看他最近有什么动作，顺道再问问他合作过的帮派。”

　　阿华点头道：“是，我马上去办。”

　　“还有，”孟青萍开口拦住了他，“顺便帮我联系那群日本鬼子，说我有笔生意想和他们做。”

　　阿华眉头紧皱，有些担忧道：“萍姐，那群日本人诡计多端，您……”

　　孟青萍神色依旧：“照办，别质疑我。”

　　“是。”

　　他高嘉佑自以为看透了孟青萍，当她只是个不择手段、要钱不要命的疯子，是一个不必用心的小角色。自信是好事，但自负就不行了。引诱大鱼的第一步，就是让他过分的自信。

　　此刻的孟青萍完全褪去了在高嘉佑面前的轻佻柔媚，满面肃杀之气让人胆寒。

　　高家的小儿子是私生子，还不争气，并不入老爷子的法眼，这才让已经残废的高嘉佑做台前人。那么现在，高嘉佑就是孟青萍唯一的突破点，她要跟这位温室里成长出来的少爷过过招，用他做自己的跳板。

　　五天后，高嘉佑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到了孟青萍打来的电话。他并没有对此感到惊讶，白手起家的小角色，总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只是让高嘉佑始料未及的是，孟青萍竟然把见面地点约在了一处臭气熏天的地下拳场。

　　血腥味、汗臭味直冲人鼻腔，呐喊声、惨叫声响成一片，吵得高嘉佑头疼。

　　孟青萍拎着瓶啤酒，往嘴里猛灌一口：“我十八岁的时候，第一次进到这儿，一开始是打杂的，后来给人家当陪练，每天被人打得爬不起来。再后来，我成立了同心帮，这个拳场就归我了。”

　　“十八岁？”高嘉佑好奇地盯着孟青萍，似乎对她的这段往事很感兴趣。

　　“对啊。”面对高嘉佑的好奇，孟青萍却并没有为他解惑的意思：“可惜你的腿不行，要不然我还能跟你过过招、打两拳。”

　　“展示拳脚不一定要两个人，”高嘉佑勾唇笑着，“我很想看看孟小姐的身手。”

　　孟青萍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打拳嘛，要的就是有来有往才精彩，一个人打可没人爱看。不如这样，咱们去旁边酒吧喝两杯。”

　　“孟小姐的地方，当然是按你的心意来。”

　　高嘉佑被孟青萍推着走进酒吧大门，他本以为会看见嘈杂的人群，却没想到里边空无一人。

　　酒吧的装潢让人从门口就能把店内的所有事物一览无余，昏暗的灯光下站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正面色不善的盯着高嘉佑，在看到他身后的孟青萍时，大汉们脸上的戾气又瞬间收敛，恭敬的鞠躬问好。

　　“萍姐。”

　　孟青萍微微点头：“你们都出去吧，我跟高少单独聊聊。”

　　孟青萍的属下全部从后门离开，但高嘉佑的随身保镖依然排成一堵人墙，站在原地不动。

　　孟青萍扫了一眼身后的黑衣保镖，附在高嘉佑耳边轻声问道：“你谈生意喜欢被这么多人盯着？”

　　“抱歉，这是我的规矩，谈生意的时候保镖随身必须跟着。”

　　“你随意喽。”孟青萍双手一摊，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孟青萍扭着腰肢走进吧台，脱下身上的香奈儿外套，挽起袖口，好像真的是个从业多年的酒保，熟练地加冰、倒酒、摇匀、装杯，最后推到高嘉佑的面前。

　　“日本人最近不太安分，吞掉了不少我们本地的仓库，之前走泰国线运货的人都不见了，高少要不要猜猜他们去了哪？”孟青萍的语气很随意，就像是在和朋友唠家常。

　　“死了。”高嘉佑淡淡的接话，单手拿过酒杯，放在鼻尖轻嗅着酒香。

　　“没错，被那些日本人堵在码头打死了，说来可笑，用的还是这些人冒险给他们运回来的那批勃朗宁，”孟青萍的脸往高嘉佑的方向凑了凑，“那个带头的被打成了筛子，身上连块好肉都找不见，最后被破草席卷着，坠上石头，扔进了海里。”

　　“黑吃黑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高嘉佑眼都没眨一下，淡定的喝了一口杯中的酒。

　　“那个人是我朋友。”

　　高嘉佑手中的酒杯缓缓放下：“节哀。”

　　孟青萍利落的穿上外套，还不忘抽空看一眼高嘉佑的表情：“日本人今晚跟我在码头交易，希望他们被黑吃黑的时候也别太惊讶。”

　　高嘉佑眉头微皱：“可据我所知，你的人手对上日本人是讨不到好处的，像朱雀小姐这样的美人…被破草席一卷丢进海里，未免太可惜了。”

　　“所以我才需要你啊，”孟青萍像极了那条魅惑夏娃的毒蛇，攀附在高嘉佑的肩膀上，“我想要那批货，也想要那群日本人死。”

　　高嘉佑感受着耳畔温热的呼吸，好整以暇的侧目看着孟青萍：“你凭什么认定我会帮你？”

　　孟青萍站直身子，点了根烟：“高公子说过，你欠我一条命，我让你还我一命，不过分吧？”

　　“当然。”高嘉佑重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挥手示意身后的保镖上前推轮椅，“多谢款待，今晚祝你好运，要是你输了，我可以保你一条性命。”

　　孟青萍慢悠悠的鼓着掌：“高公子爽快！今晚八点半，尖沙咀天星码头。”

　　高嘉佑准时带着人赶到天星码头，望着远处燃起的火光和不绝于耳的枪声，他这才发现，孟青萍真的是个疯子！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敢只带几十个人就来跟火力和人数都数倍于他们的日本□□硬碰硬。

　　远处火光冲天，枪声几乎连成一片，混杂着嘶哑的叫喊声与哀嚎声。

　　“少爷，我们不去帮忙吗？”高嘉佑的首席保镖阿飞担忧的望向声音的来源。

　　高嘉佑不断摩挲着手里的玉佛，力气大到指节都有些泛白，但面上依旧淡定自若：“她说过八点半，少半分钟都不行。”

　　“可是……”

　　高嘉佑一个眼神扫过来，阿飞瞬间闭嘴，但还是忍不住望向枪声的来源，这枪声越来越弱了，自家少爷要是再不出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女人就可能被人扔到海里去了。

　　“少爷您听，枪声好像停了。”

　　高嘉佑抬起手腕，借着探照灯的光，看清指针正好指向八点半，他立刻下令：“快！让人去接应！”

　　话音刚落，这场黑吃黑的胜利者就顺着大路从黑暗中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是孟青萍！

　　那个众人眼里的疯子穿着血迹斑斑的白色背心和军裤，一手拎着小巧的79式冲锋枪，另一只手里握着惯用的勃朗宁，腰间别着的匕首上还滴着血。

　　经过探照灯时，高嘉佑这才看清，那女人满身血迹，散落的头发一缕缕的贴在脸颊上，赤裸的双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此刻正泛着汗光。

　　在遇到孟青萍之前，高嘉佑并没有见过这种强悍又漂亮的女人，像朵带刺的野玫瑰，狠狠刺伤对她图谋不轨的人。

　　黑暗中又走出几个浑身肌肉的大汉，像是孟青萍的手下。他们很快散去，各自处理着手中的事，晃眼的探照灯下，只余下那个满身狼狈的女人。

　　高嘉佑的车窗被敲响了，那张漂亮的脸上沾满血迹，却依旧笑着：“高少是来接我的？”

　　孟青萍把冲锋枪挎在肩上，空出手来撑在劳斯莱斯的车窗上，劲瘦的腰肢在腰带的加持下更加纤细，此刻正柔弱无骨的靠在车门旁。

　　孟青萍身上浓郁的硝烟味和血腥味像这个人一样冲进高嘉佑的鼻腔，让他忍不住皱眉。

　　“八点交易，为什么告诉我是八点半，”高嘉佑眯起眼盯着孟青萍，咬了一下后槽牙，“莫非是我理解错了，你是想让我来给你收尸的？”

　　孟青萍用勃朗宁的枪管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应该是我记错了。”

　　高嘉佑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女人了，眼中的目光恨不得把她盯出个洞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报仇啊，那当然要由我这个苦主，亲自把子弹送进仇人的脑袋。”孟青萍浑放肆的笑着，只是笑声越来越虚弱，到最后，就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声。

　　高嘉佑察觉不对，上半身前倾，离孟青萍更近了些，语气里多了些担忧：“你怎么了？”

　　孟青萍没有说话，力气松懈下来，猛地倒了下去。

　　直到孟青萍整个人摔在地上，高嘉佑才借着灯光看清楚，她的腹部血流如注。

　　“阿飞，把她抱上车，去医院。”

　　“是。”

　　一路上，高嘉佑眉头紧皱，用力的捂着孟青萍腹部的血窟窿，忍不住开口说道：“真是个疯子。”

　　稍微缓过些力气的孟青萍忍不住开口回怼：“你呢，你可真是个…乖宝宝……”腹部的疼痛让孟青萍不得不重新闭上嘴，但心里的感叹没停。她真的没想到，这个高家的大少爷虽然看起来雷厉风行、冷酷无情的，实际上竟然是个乖宝宝。

　　这批货物是孟青萍抛出的一块大肥肉，同时也给了高嘉佑一次黑吃黑的机会，可他这个乖宝宝竟然真的信守承诺，准时来接自己。

　　一个沾染□□的家族出身的大少爷，居然像一只小白兔一样善良，送到嘴边的肥肉都能舍弃，真不知道他老子高启祥是该高兴还是该捶胸顿足呢！

　　孟青萍很喜欢高嘉佑身上的善良品质，好想把它握在手里，在合适的时候狠狠的踩在脚下，毁得一干二净。

　　孟青萍突然来了兴致，她改变主意了。高启祥这个极其重视血缘的人，如果被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枪打死，那该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