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客的访问》江汜水

3、熟悉的人

　　准备动身前先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既然打算要去1999年协作警察抓住凶手，就要先把那份自白书里的作案经过和线索记住。

　　我先是打了一通电话给警察局长，但他告诉我，出于规定，在案件结束后，这份资料是不应该给我的，但出于我作为被害者的身份，他可以提供一个复制版的资料给我，里面不涉及任何关于凶手的信息，只有他作案的动机经过和细节。

　　只需要这些就够了，我立即搭上了回北京的飞机，并在到站的当天晚上就赶回了实验室。

　　当我到达实验室时，惊讶地发现实验室居然已经停止研究了，连从早亮到晚的LED灯也被莫名其妙地关上，只留了几盏能看得清楚路的设备发出的荧光。

　　傅琮没有离开实验室，他正趴在仪器表上，估计在反复试验时光机的性能。

　　见到我，他大喊大叫道：“韩老弟，真是抱歉，实验室的其他人已经告诉我你的事了，对于你父亲遭受的一切我深感抱歉，但你要相信，人世间最重要的还是探索未知的乐趣，所谓政治法律公平欲望都是那些不愿仰望星空人的庸人自扰，当然你完全有难过的权力，我也不强求你马上进入工作，但……你看，我今天让他们去休息了，偶尔的休憩对研究没有任何影响……”

　　“没事的，老傅头，我不想再提这件事了—我们的时光机就是面前这台吗？”

　　傅琮听到我把话题转到时光机，登时又来了兴趣，手指轻巧地在电脑上调出一大串理论图表：“关于时间旅行，我们有八大理论我们通过反复试验最后确定了宇宙弦理论的可实现性……”

　　“等下，老傅头，你忘了我不是理论专业吗？这些专业知识我听不懂。”

　　“噢，我忘了。”傅琮立马住了嘴，然后说道，“再多的理论也是为创造的落实服务的，我们已经进行了几次实验，分别把物品和数据传递过去，再经过碳12的检查，它确确实实在时光的长河里落灰了那些年，但目前我们还没进行对人的实验。”

　　“那就让我成为时间旅行第一人吧。”我耸耸肩，对可能发生的意外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认真地直视我的眼睛，我也认真地回视着他。

　　“你真是个疯子。”他噗嗤一笑。

　　“能荒废半生用来研究这个，你也是个疯子。”

　　“这可不一样。”他嘟囔着回答，示意我进入时光机，“我可是为了科学献身。”

　　“我也是为了科学不顾一切。”

　　“不，你不像。”他认真地回答。

　　等待的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格外漫长，就像短的反义词是长一样，在进行超光速的时间旅行前总有一段异常难捱的时光。

　　“韩老弟，你打算去什么时候？”

　　“1999年12月29日吧，我想见见千禧年的头梢……地点我来设置。”

　　原因不是这个，但原因是什么都无所谓。

　　我闭上眼，感觉晕眩的爬虫在我的脑子炸开，看来第一次时间旅行的舒适度做的不怎么样，我紧紧抓住时光机里的门扶手，在什么都没感觉到后终于吐了出来。然后我的双眼睁开，眼前是一条通往1999的乡间小路。

　　我印象中没有这么一条路，一条被冻的结结实实的泥巴路，从看不到边的平野延伸下来，通往各个村庄，两只脚堪堪站好的独木桥般的小路旁边生长着叫不上名的野草野花，再把视线拉远点就能看见秋收完后现在已经干秃秃的田野。

　　父亲以前就是在这里的田野干过活，只有小小四亩，所以在种地的同时也会去做点小生意，1999年的今天，他还在水泥厂里当着工人。

　　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我知道的消息是晚上8点10左右发生的命案，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我慢慢地走着小路，直到走到村子里时路才慢慢变大，我突然意识到十二月的稻米村还是冬天，晚上温度不会超过15℃，虽然刚来的时候还好，但现在却有点妥不住了。

　　突然，我看到了我的父亲。很奇怪的是，明明我从那时候就没有再见过他，但再次看到年轻时候的他时，我的记忆还是能很快提取出他的样子，仿佛他从未缺席过我的人生。

　　我只是过来想阻止杀人案的发生的，至少让杀人凶手伏法，但我现在才意识到我原来还没做好再见到父亲的准备，没有做好说出那句“对不起”的准备，我甚至没有半点忏悔之情。

　　我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让情感控制我的理智。

　　他看到我没有任何表现，只是自顾着从未身边走过。当然，我们是隔着24年岁月的父子，是背负着仇恨与羞愧的一霎，他怎么可能认得出我。

　　“同志，那个，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我迟疑地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没事，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比较时尚，可能不注重保暖，但咱们这比不上县里，腊月时候的天气冷的要死。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去我家换身暖和点的，可不要年纪轻轻冷出一身病来……”

　　看着他憨厚的脸上浮出一点浅红，我不禁意识到，其实我的父亲一直以来都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他从没有和别人争论过什么，从没有占过别人小便宜，虽然在那个年代那个背景，互相占小便宜已经成为农村人的共识，但他不做，甚至在被人指着怀疑他占小便宜时，脸就会变红，不显眼的浅红出没在黑黝黝的皮肤底色下。

　　“……你家里还有人吗？”

　　我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么一句开口，像要把所有有用的想知道想了解的话语全部丢弃，只是在那一堆不怎么重要的话语中挑出一条让我接受的。

　　人，任何时候都做不到坦率。

　　“我家？当然有哇，我的妻子还有我七岁的儿子。我告诉你啊，叫人多穿衣服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妻子在年轻的时候经常会唠叨我衣服穿少了，被唠叨来唠叨去，我看别人穿衣服多少的能力也锻炼出来了，还有我儿子，天天被我们俩唠叨多穿衣服呢……”

　　“……叔，没事了。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忙，到时候忙完了再来你家……”

　　“好哇。”

　　他嘿嘿一笑，抓起了自己身上披的大棉袄，就这么盖在了我的身上。

　　“其实吧，我说这么多还有一个原因……”

　　“嗯？”

　　“你让我觉得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