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喜欢不喜欢》游遨

1、夏天是离别吗

　　“第一又是沈清和啊……”
　　“沈清和绝对不是人，是神。”
　　“沈清和这次竟然三门满分？！”
　　“对啊，只有语文扣分了……”
　　“是必须扣的那种吧，不然或许也可以满分。”
　　“我们的第二来了，润哈哈哈。”
　　大家给她让出一条路，姜润看了眼排行榜，把手一摊，“没办法，人和神是不一样的。”她看了一眼30分的分差，挠了挠头，“考完了还管啥，放假快乐各位。”说完把书包一甩，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等走出学校地界，进了小区才像猎豹一样跑起来。
　　沈清和在练琴，但是贝多芬的《G大调第10奏鸣曲》总是掌握得没那么好。听见敲门声，她警惕地问了句是谁，再透过监控去看，姜润笑的龇牙咧嘴的，“是我。”
　　“你是谁？”沈清和把门打开，径直回到钢琴前，重复的旋律再次响起。姜润笑嘻嘻地，“你不知道我是谁还给我开门？”她往钢琴旁的凳子上一倚，前摇后晃地看着沈清和。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姜润的脸上，金色的头发迎着阳光显得飘逸绵软，皮肤在光线里愈加白皙，看不见一点毛孔，姜润勾起唇角，“贝多芬。这曲子不难，但是你情绪不对。”她挪了挪凳子，和沈清和进入了同一片阴影，“D大调三度和弦，这。”她捏着沈清和的手弹了一遍，“这个低音区，再轻巧一点。”弹完了之后姜润得意满满地笑，“沈清和，你不懂什么是情人的对话吗？”沈清和还沉浸在刚才的记忆里，睨了她一眼，“你懂？”姜润拍拍手，“当然啊，不然我怎么能把那种欢快弹出来？”沈清和懒得理她，但看她那得意的样子又很气不顺，结果一开口就阴阳怪气的，“那和你对话的是何宇还是陈家正？”姜润甩了甩头，往沈清和脸上一凑，“你说我现在，在和谁对话？”沈清和把她推远，钢琴一盖，“我要学习了。”姜润赶紧拦住她，“你是要考四门满分吗？我今天去看，你三门满分，比第二名高了30多分，你这样让普通人怎么办啊？”“第二名是谁？”姜润笑了，腆着一张脸，“你猜。”沈清和就知道是她。“看来下次要比第二名多50分才行。”“刻薄。”
　　姜润磨了沈清和半天，才把人磨出门。一路上姜润就像个豌豆射手，说的沈清和脑袋痛。她只能主动打断姜润的施法，“看那边。”
　　血红色的太阳把整个天边都染上了颜色，云也披上了它赠送的纱裙，月亮和星星变得逐渐清晰，路灯沿着海岸线一点点闪烁，渔船发出返航的号角，瞭望塔的灯光在夜色里绽放。
　　这样的场景两人看了好多年，但每一次看都感到震撼。“好美。”姜润扭头看着长发在风中飘荡的沈清和，如猫般饜足。这种满足她说不上来，但就是，此时此刻，身边是沈清和，连带着腥味的风都是世界的美好。沈清和扭头的一瞬间，感觉自己被姜润的眼神灼伤了，她有点慌乱地转过去，姜润把视线挪到刚出来的启明星上，咧嘴笑了笑，“刚才你说好美，不会是夸我吧？”也不等沈清和回答，脱了鞋和校服就往海里跑，远远听到一句不要脸，她一头扎进水里。
　　沉进水里，世界会变得安静，可以清晰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一团弱小的生命，只有水愿意与之相拥。她甚至想闭上眼，随波逐流。
　　“姜润！我数到5，如果你还不上来，就自己回家！”
　　姜润一头从水里游出来，奋力往岸上跑，泡了水的衣物重的不行，她跑到沈清和身边已经气喘吁吁，精疲力竭，“不……不用你喊。”
　　沈清和边帮她拧裤子上的水，边抱怨，“我又不会跑，你干嘛这么急？穿着衣服就下水，也不怕感冒。”
　　“你说你要自己走的。”
　　“我哪次自己走了。”
　　“那是我跑回来的快。”
　　沈清和懒得和她争，把校服往她身上一扔，“不要吹风。”姜润乖乖穿好，把沈清和往自己面前一拉，得逞般的一把抱住，把剩余的水往她身上蹭，“要么一起暖和，要么一起感冒。嘻嘻嘻。”“你幼不幼稚？”“幼稚，所以大姐姐今晚要不要哄宝宝睡觉？”“走开。”
　　两个人吵吵闹闹，开启了假期的第一天。
　　起初两家是邻居，住同一个大院，后来改造分房，两家搬了新小区，还是邻居。复式别墅，粘在一块儿，比之间还紧。两人打小上同一个幼儿园，玩同一个滑滑梯，搬家了之后上同一个小学，年制改革，分进了同一个班，升进同一个初中，没分到一个班，但就在隔壁，有什么都知道，最后又考进了同一个高中，进了同一个实验班。即便加上工作繁忙的父母，不断更替的朋友，这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恐怕也是最多的。
　　小时候，就一动一静，一沉默一话痨，长大了还是这样。小时候，两人一起学钢琴，沈清和规规矩矩，认真模仿练习，姜润咚咚咚一顿乱弹，让老师评价她的激情创作。小时候，两人一起学画画，沈清和规规矩矩，认真模仿练习，姜润咔咔咔一顿乱涂，跟老师说自己是当代毕加索。小时候，考满分发糖，沈清和每次接糖都说谢谢老师，还分给别的小朋友，姜润一边接糖一边给老师来个大声的啵，然后跑到沈清和那里，说自己也想要一个。每次吵架，沈清和都说不过姜润，不过她只要一露出生气的样子，姜润就会自觉承认错误。从小到大，从5的倒计时，沈清和都没数出去过。姜润喜欢哭，发生了什么事都哭，看见流浪猫无家可归要哭，看见秋天树叶落了要哭，看见别的小朋友没考好哭了她也跟着哭，有一点疼痛就哭的撕心裂肺，但是和沈清和吵架输了她不哭，被沈清和不小心弄疼了也不哭。妈妈问小姜润为什么不哭，小姜润奶声奶气地，“清和好看，我不哭。”再大点，看个电影要哭，看本小说也要哭，满脸泪花的姜润跑去找沈清和，被一阵奚落，还是要在沈清和慢慢帮她擦眼泪的过程中平息，她抽抽噎噎地问沈清和，“为什么他们不能在一起？他们在一起影响到谁了？”沈清和只能像哄小孩一样，“他们在一起了的。我看了后面。”
　　姜润还喜欢出头，给人打抱不平。上初中的时候，班里有男生扯女生的内衣带，被姜润一打一个准。成绩同样都名列前茅，问姜润题目的多到排队，没人敢问沈清和。沈清和好像打小就那样，冷冷清清，不喜欢和人说话，永远坐的笔直，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的路上。除了姜润，她身边没有一个人。
　　但是第一个收到情书的，恰好是沈清和。一封酸掉牙的情书，和每天一盒在桌上的饼干，这个害羞的男孩子从始至终没收到回应，但是姜润恶狠狠地吃掉了每一盒饼干。她甚至查了字典“人淡如菊”是什么意思，然后不屑一顾地想沈清和才不是人淡如菊。
　　等到打篮球的阳光校草开始追姜润的时候，她已经长开了，一米六六的身高在初中鹤立鸡群，浓眉大眼，笑意盈盈，性格活泼，成绩又好，玩也玩的开，明里暗里喜欢的都不少。不过她最后总能把别人的爱意转化成兄弟情谊，就像那个校草。
　　“放学一起走吧。”
　　“好啊，等等沈清和。”
　　“我不和你们一起。”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不行，我必须和你一起。”
　　说着说着就忘掉了那个男生，最后还是和沈清和一路吵回家。第二天遇到那个男生又想起来，拍拍人家，“好兄弟，一起打球就好，一起回家就不用了。”
　　直到她初三的时候收到了一封特别的礼物，一个女生放学的时候拦下了她，开始了勇敢又害羞的表白。她听傻了，茫然地看了眼冷眼旁观的沈清和，“我是女生哦。”
　　“我知道。那你不会喜欢女生吗？”
　　“可以吗？”
　　“我觉得可以，男生可以喜欢男生，女生也可以喜欢女生。”
　　姜润感觉自己受到了冲击，但是她觉得女孩子说的对，爱意无关性别，只在特质。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孩好勇敢，不过最后在一个拥抱里拒绝了。
　　一路上本来话多的姜润像被毒哑了，沈清和看她觉得不太对劲，难得主动开口。
　　“被女孩子表白是什么感觉？”
　　姜润一脸茫然，“有点懵。”她一脸真诚地问沈清和，“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沈清和语气淡淡，“都不喜欢。”
　　姜润立马来劲了，“您喜欢太监儿？”
　　沈清和不理她，她只能自顾自往下说，“我觉得她很勇敢，我喜欢这种勇敢。”
　　“那你现在跑回去，大概还可以挽回一下。”
　　“什么呀，我喜欢的是勇敢，不是人。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沈清和突然想起一句话，爱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想完她在心里摇摇头，姜润想讨论的应该不是这一种。
　　“大概是自由的愉悦感。”
　　“什么意思。”
　　“不知道。”
　　“你也有不知道的？也是，你又没有喜欢的人。”
　　“从书上看来的。”
　　“书上怎么说？”
　　“好多书都说，说的不一样。”
　　“最简单的那本怎么说？”
　　“想要吻你，拥抱你。”
　　“这样吗？”
　　“大概是吧。”
　　这是她们第一次谈到爱。一个懵懵懂懂，一个心事重重。或者说，一个完全没有体会，一个已经看淡浪漫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