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性子》银耳更

2、以礼相待

　　车门拉开的幅度太大，惊醒了秦华商。沈明朗余光瞥见他突然起身似乎想要抓住自己又紧忙缩回去的动作。
　　“……我先回家了，有事再联系，你路上慢点，”沈明朗边说边下车，最后扶住车门，俯身看着秦华商，微笑着认真地告别，“再见。”
　　接机的路上，依然没有表达，没有原因，没有解释。
　　这样的重逢也只是个场景，并不代表有什么能复燃。况且，本也没什么。
　　她转身走向后备箱，想要把行李箱提出来，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抢先一步。
　　沈明朗毫无触动地退后一步，直到看着男人头也不回地拎起箱子朝门口走去，才皱着眉头小跑上前。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她不喜欢让别人帮自己，她什么都可以自己来做。
　　秦华商在她要拎到行李箱前换了只手，摇了摇头，“我给你送上去吧。”
　　沈明朗有些焦急，她不想让爸妈和秦华商见面，否则又要问东问西。
　　拉扯了好一阵，直到家门口。
　　门开了个小缝。
　　妈妈从来有这个习惯，知道她要回家的时候，会在这个时间点上开个门缝。
　　秦华商站在沈明朗的后面，此时已无路可退，沈明朗无奈，推开了门。

　　“欢迎回家！”
　　“砰”得一声，彩带炸开的声音，飞舞的色彩之间，是亲人好友溢于言表的喜悦，她思念的每一个人都在这个客厅里，欢欣鼓舞地迎接她回家。
　　沈明朗一下子怔住。
　　缓缓地，先是大笑起来，笑完了又撇了撇嘴。酸涩感涌上心头，睫毛上沾了眼泪，视野有些光晕。
　　妈妈上来抱住了她，哽咽着说：“宝贝，辛苦你了。”
　　沈明朗想笑，想像个真正的大人一样风轻云淡地笑着说“没什么”，但她无法做到。
　　她在矮小的妈妈的怀抱里，埋进妈妈的肩窝，隐瞒这几年在外的疲惫辛酸，只闷闷地说了声——
　　“还好。”
　　还好，就是不怎么好。

　　三年了，虽然视频通话里也曾见过，但到底不如现实一面。
　　胖了瘦了，黑了白了，成熟了开朗了……
　　最后回过头来，妈妈牵着她的手，细声道：“是小商给你安排的。”
　　沈明朗没有先去看秦华商，只低头笑了笑，掩饰了眼中的平淡。
　　餐桌上丰盛菜肴十多道，鸡鸭鱼肉、蔬菜羹汤，应有尽有。在外无法吃到家乡的口味，自己做总也做不出那个味道，虽然并没在饮食上多苛待自己，但还是想念熟悉的味道。
　　吃饭聊天，嘘寒问暖。沈明朗天南海北一通乱讲，引得大家时而惊叹时而大笑。
　　好热闹。
　　好亲切的热闹。

　　饭后散了些人，秦华商还在。
　　母亲在门口与亲人寒暄告别，客厅只余他们二人。
　　秦华商到底是成熟了许多，举手投足之间再没有当初见面时的拘谨局促，虽然还有些僵硬，但实在是进步很大。
　　沈明朗莫名觉得欣慰。
　　秦父白手起家，小儿子是在他发迹之后出生的，可谓是衣食无忧、备受宠爱。这么好的家庭氛围、生活条件，养出了一个从未吃过苦、遭过罪的单纯小少爷。
　　当年二人有交集，只因是秦父看中了自己外向开朗、聪明知礼，希望扩大小儿子的社交圈。
　　秦华商，从头至尾，从未对她说过“喜欢”二字。
　　她不太懂，旧人何故再相会，彼此无言、默默失散在人生长河里，岂不体面。

　　难不成是年纪到了，合适的结婚对象还没找到，于是又想到了自己，决心按照父母的安排走完这个流程？
　　小子，别害我。
　　沈明朗站起身，没事找事地去门口跟亲友告别——在前半个小时，已经告别三次了。
　　谁料送完了最后一批客人，秦华商还是没走，沈父沈母也毫无赶他的意思，反倒是亲亲热热地关心他——
　　“小商要不要再吃点水果？”
　　“小商要不要睡会儿？”
　　“小商要不要喝点饮料……哎呀你看明朗干什么！”
　　试图全神贯注看喜剧综艺的沈明朗茫然地抬起了头。
　　秦华商已经收回了视线，在沈父沈母面前十分镇定自若，全然不像在沈明朗面前时那样有种慌张感。
　　说来也奇怪，与秦华商一起的时候，大多情况都是只有他们两人，只偶尔聚会遇到。沈明朗想起，秦华商有时在公众场合流露出的另一副面孔——沉默、寡言、有礼、疏离。
　　在她面前，似乎少了些疏离，多了许多局促，也并不像外人说的那样，寡言到不怎么说话的地步，可也没有多健谈。
　　沈明朗偶尔会暗自思索秦华商对待自己的那点不同，思索着思索着，最后永远得出“他真的只是不喜欢我”的结论。
　　那到底为什么，两个人还在这浪费时间？
　　是因为“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她的朋友挺多的，从前几年走的路虽艰难但也算宽阔——旷野中行走，哪里有“一条路”这种说法，往哪里走都是风的方向。
　　思绪又飘远了，回过神来，妈妈已经笑着打趣：“你不会到现在还记着明朗那套干净饮食的戒律吧。”
　　秦华商大学毕业前都有点胖，沈明朗爱运动，身材健康丰满，也喜欢带动身边的朋友运动。那时候的秦华商，连点杯奶茶要什么糖分都会问一嘴沈明朗，再不甘心也会有点委屈地下单。
　　难怪自己一直将他看作是个小男孩、小弟弟。

　　最后被爸妈赶出门，让他们自己出去逛街、看电影。
　　有什么好看的，沈明朗面色有些不虞。
　　自己心里虽说有些优柔寡断，但到底没在面上显出来，对待秦华商，算是给足了机会。不过对方数年前便没那个心思，白耽误了两人几年。
　　也不算耽误，沈明朗提早就说清了，让秦华商遇到喜欢的尽管去追，潜台词即是：也别管我的恋爱自由。
　　她这样说，是因为那时候秦华商每次都像是被逼着来约会似的，回家都不敢提前回。
　　年轻的沈明朗无所谓，跟谁吃饭看电影都是相亲，秦华商话不多又还算绅士，不会太让她不适。不如就这样，她也挡了其余的奇葩，秦华商也能应付家里的催促。
　　但那是当年，而今两人已是分飞的燕，尔后她再归旷野、秦华商继承家业，也全然不会有什么交集，再这样玩过家家的游戏，未免太过荒唐。
　　念及此处，沈明朗深吸一口气，不断暗示自己要冷静、好好说话，准备好后才开口。
　　“小商，”沈明朗缓着语气问，“这些年，看到喜欢的女孩子了吗？”
　　她对着秦华商说话的时候，总像个小大人似的，秦华商以往还未入社会，面对自己时，到底有些……说不上来的尊敬胆怯。
　　但现在……
　　“没有，”秦华商回答得坚定，“太忙了。”
　　沈明朗差点脱口而出“也没看你忙出个什么结果来”。
　　太失礼了，还是保持点距离感比较好。
　　而且……这句话以前她问过。
　　沈明朗不止一次地试图说服秦华商勇敢走出舒适圈、扩大自己的社交圈内，寻找有没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没有。”
　　“不会的。”
　　“太忙了。”
　　秦华商也是这么说的，每一次都果断。
　　以往他说太忙了的时候，沈明朗就会很无奈地吐槽——“那也不见得成绩有多好呀。”
　　秦华商顿时萎靡。
　　那时候秦华商尚且稚嫩，还能调侃。
　　现在还是为年轻男人维持点体面。
　　沈明朗绞尽脑汁，她有时候觉得秦华商听不懂她的潜在意思，所以每次都会说得十分明白，哪怕一起出去玩，沈明朗也会说“我们只是朋友”，然后以一种对待后辈的方式对待秦华商，甚至在对方为自己付钱之后以同等价值的礼物赠回。但秦华商也不知道抱的什么心思，既不进一步也不退一步，规规矩矩地在每次继续按部就班地请她吃饭、看电影。
　　简直无解的一道题！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过纠结，就应该彻底拒绝！顾及什么引起秦家不满，左右自己也不在南城混，大不了直接让父亲提前退休，现在也不是养不起父母。
　　他们这时候正在从家走到附近的商场，附近遇到熟人的概率太大。
　　几年前那一次满城风雨已让她足够害怕，如果时隔几年又被人碰见她和秦家小儿子一起逛街散步，指不定又会传出什么千奇百怪的流言。
　　沈明朗于是站住，打算找个清静地方跟秦华商这个榆木脑袋彻底解释清楚。
　　恰巧路边经过了辆电动车，骑得飞快，沈明朗一转身，迎面就看到这小飞电驴将要擦身而过，惊得霎时间不敢动弹。
　　秦华商喊了声“小心”，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她。
　　电动车飞驰而过，沈明朗迅速推开秦华商，瞬间的寂静后，她装作无所谓地笑：“没事，撞了我他倒霉。”
　　秦华商蹙眉，不悦道：“怎么能这样说。”
　　只是一句玩笑话，沈明朗自然不会让自己受什么伤。而这样类似于“批评”的态度，向来令她反感。
　　还没待再说什么，沈明朗就听到一道惊喜的女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回头望去，商场门口刚出来几位衣着精致的年轻男女，是昭昭和她的几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