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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他说他是因割开了一位贵族的喉咙而被流放的,但囚犯们不信,大伙儿都笑他是在扯谎,很快他就红着脸承认,他真正的罪名是偷窃,他夜里偷了地主家的一桶牛奶,被抓之前,那农舍里的母狗正在生小狗崽,他觉得狗可爱,放下奶桶忍不住去摸,和狗玩得高兴的时候,这就叫人逮住了,人赃并获。

      他初时的罪是不重的,但后来总是试图和什么人一块逃跑,又总是跑不掉,来来回回地折腾上六七次,罪名自然也便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法庭最终判他流刑,削去半边头发,戴上枷发配到这不毛之地,后来人家问他为什么要跑去偷牛奶,毕竟他从前的日子过得还凑合,至少是有黑面包和土豆糊可吃的,并不常挨饿,也不至于去偷,但这其中的缘由,他总是摇着头不肯说,这里的大家对这事另有一番猜测的,譬如说,有人猜他在家乡时,多半是曾偷偷地和一个姑娘相好,而那姑娘在养一个小孩子,这大抵也能够解释他为何入了狱总是惦记着逃跑,但不多久,像这样猜测就落了空,因他在谈话时显得对女人一窍不通,可以说是个完完全全的童男子,更甚至可以说他是对女人毫无兴趣的……直到他病死在我们这个地方的那天,这谜底也未能揭晓,而他那时的样子也已经不是能平平稳稳地躺进棺材里的样子。

      他曾是个极为漂亮的青年,这鬼地方把他的健康糟蹋透了,最铁石心肠的家伙都替他难过,不过那能怎么样呢?他们看着他躺在那里呻吟着等死,嘴里嘟囔着:米什卡,米什卡。这是他自己的名字,他在唤他自己,他像怕把他自己的魂放跑了似的,每隔几分钟就要唤一声,囚犯中病得轻些的几个靠近了他,一方面想知道他是怎么一个状况,另一方面他们也惦记他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虽然他最后快咽气的时候,把自己身上的那几个干活挣来的银币攥得紧紧的,凭人怎样费力也掰不开他的手指,我们中最臭名昭著的两个私酒贩子则又是用牙咬,又是拿撬棍撬,硬是把他的手弄开了——这会遭天谴的,一些人这样谴责说,虽然说话的人平时也是惯于偷盗的。

      我们中为此事而哭得最惨的一位,是个被称作“牧师”的犯人,这个人模样很正派,从前是差一点就当上了牧师的,他在前途光明的时候,犯了那种不光彩的罪,这倒不是说他和某人的妻子不清不楚,传闻说他专招惹一些女贵族的丈夫或父兄,他时常辩解说他没做什么,是人家色眯眯地瞧上他,硬要吻他的手,他能有什么办法?他也只能伙同一些放高利贷的家伙把这些老爷的家财骗个精光,那期间他又不慎卷进一两桩人命官司,一来二去,我们的牧师也便落到了现在这地方。

      这个人在这里的时候,倒是很虔诚地念起了经,人们对他抱有几分敬意,但他对米什卡的那股黏糊劲儿,又叫人瞧不起,他无异是那一类人,这是确凿的,只是谁都不说那个词,再者讲,他又能做什么呢?有那么八年的功夫,他把头埋在圣经里,他一句话都没正经对人家说过,整日地苦修,像个疯僧,他是自己把自己折磨疯了,现在他着了急,他哭啊,哭啊,他把那个可怜的东西的脚抱到自己的怀里,你也不能说,他不要他的主了,他也许只是忘了,他神经兮兮的脑袋只装得下一件事,而他的天性没法叫他自己分裂成两个人,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但米什卡也许是想说点什么的,有那么一个时刻,他嘴唇动了动,后来也就没有什么了,垂死的人是这样的,他们的人看似还在这里,但魂可能早就溜去了,你看不见也抓不着。

      我们这位牧师跪在地上的时候大着胆子吻了他的额角,这辈子狂喜的时刻也许就只有这一个,这疯僧知道他自己要下地狱的,至少是下他自己心中的那个地狱,他此后就差不多真的疯了,他的刑期也快到了头,人们就也对他比较宽容,他总是一副手舞足蹈的样子,有天从什么地方摔下去死了,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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