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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错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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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将沉时,皇帝从宫门悄悄进来了,一入宫下了马车,心情极好地回紫宸殿去了,秦少栖泪眼汪汪地看着他,要再不回来,他就能以死谢罪了。
曲雪院里,众人诗酒相合,推杯换盏,存玉遥遥望去,看到了不少熟人。
田尚书正在和永宁侯说话,薛尉正板着脸教训一个像是自己子弟的少年,大理寺卿在累累山石间挥毫泼墨,周围是一片喝彩声。
隔着一壁依水建就的亭子,三三两两的年轻女孩儿在听小曲。
看起来热闹的很,存玉在心里感慨道,田尚书为了他的女儿还真是下了大手笔。
知云在那群姑娘里看到了熟识的人,她说:“存玉,我看到经常来我这买胭脂首饰的官家小姐了,我去和她们说会儿话。”
存玉笑着回她:“好呢,我去见田尚书了。”
知云笑着应声,然后离去。
灯火通明里,存玉看到知云走过碧水亭,那边有几个小姐看到她,欣喜地站起身唤她“何掌柜”。
几十步远的距离,存玉将那处的情形看得很清晰。
她第一次这么清晰地见知云那样,她在人群中浅笑嫣然,长袖善舞,几句话就哄得那些小姐们合不拢嘴,激起一片欢声笑语。
何知云平日做这些小姐的生意做得多了,今日又是这么多大主顾聚在一起。她记得每一个人的偏好,话语中刻意提起最近新得的首饰头面,絮话一会,就订下了好几份新订单。
她在心里计算着这番功夫赚到的钱,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
她越过飘落的小雪看向存玉,要养这么穷一个官,不好好赚钱可不行。
一个穿着富贵的小姐问她:“何掌柜不久前建佛塔时用的那红玛瑙可还有,我母亲向来喜欢这种宝石,不久后是她的寿诞,若是掌柜手里还有可千万要给我留下。”
知云回想一下,遗憾地说:“袁小姐说的不巧了,那些最好的玛瑙现下都在佛塔上呢,我手里也基本没了。”
袁小姐难掩失落之情,看来她只能去选其他次一等的了。
“不过......”知云又说,“若是小姐诚心想要,我认识的一个货商那里倒有,只是价格难免贵些。”
袁小姐开心起来,展颜一笑:“只要有,价格绝不是问题,拜托何掌柜帮我引荐了。”
知云浅笑:“袁小姐不必客气。”
她又想起来北边订好的动物毛皮也快到了,下雪后天很快就会变冷,上好的毛皮织就的羽衣也可以开始卖了,思量好后她几句话把话题从首饰引向衣衫。
其中一个略年长的姑娘正苦于找不到上好的白狐狸皮,听何掌柜说她手里有后开心地要执住她的手。
另一边,作诗的诸人中,朱琮礼注意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站着,他凝眸一看,认出是谁后就放下手里的笔,向那边走去。
“阁老安好,我还以为大人会向往常一样不来呢。”朱琮礼向他搭话,“今日雪景甚是好看,今科的探花郎才得了一首咏雪诗,不知大人这个当年的探花郎有没有雅兴呢?”
存玉从知云身上回过神:“朱大人安好,好诗自然是有的,不过我方才已做完了。”
朱琮礼问:“不知我可否有幸一观。”
手心还留存着温度,存玉回问:“听说薛将军家中幼弟不久前养了个外室,闹得风风火火的,少卿大人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种传闻向来最能牵动人心,朱琮礼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说起薛家幼子的风流韵事来。
她嘴里应和她,心中却挥之不去那个女子一面牵知云手,一面快要依倒在知云身上的的情形。
原来这种举动,就算在并不熟悉的女子之间也可以发生。
她转身走后,没看到何知云不动声色地避开这位小姐的手,又说起店里的新鲜式样转开话题,然后离她远远的。
存玉走近人群里,和越来越多的同僚打招呼,田尚书看到萧阁老来了,拱手靠近:“萧大人,小女给你添麻烦了。”
“下官在这里向大人赔礼了。”
存玉在田小姐现身时就看出来田尚书举办这场宴会意欲何为了,但她于政事上一向严苛,对于这种私心却很宽容。
她宽慰田尚书:“不过是一个小女孩罢了,我还不至于和她计较。”
田今同听他话里没有怪罪的意思,放下心来,转而说:“听说大人爱琴,下官正好有一琴名雾中山,是百年前越大家所制,因缘际会传到了下官手里。”
“下官愿将此琴相赠以谢大人对小女的好意。”
存玉浅浅一笑,欣然接受。
穹顶的层云之后,月亮不知何时悄悄升起,透出一抹淡色月华。
繁华的宴会渐渐归于寂静,众人慢慢走了,存玉也和田尚书道别后与知云一同离去。
马夫驾车在白雪落满的官道上慢慢走着,车里暖烘烘的火炉驱散了寒意,此时已不早了。
第二天。
早朝平静结束,存玉照常要出宫时却被一个内侍叫住,说陛下有事要与她商议。
存玉向宣政殿走去,疑惑地回想,此时会有什么事情,年节将至,前朝最大的事情不过是年后的祭祖事宜了,可这只要依着先帝时的旧例办就好,没有什么需要商议的。
难道是后面的寿康宫出了什么事?
一路走去,存玉注意到路上巡逻的禁军明显比平日多许多,皇宫守卫很难轻易改变,今日这么反常,看来不像是小事。
走到宣政殿外,眼前一队金吾卫正从一边宫道出来,秦少栖面色凛凛走在最前面,走到存玉身边时,他拱手问候:“萧大人。”
“秦将军。”存玉看不仅是他面色严肃,身后的十数位禁军也脸色沉沉,开口询问:“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秦少栖听问,深叹口气,却没向她解释,而是说起别的话来:“听陛下说大人好事将近了,我如今不好耽搁,待下值后再好好恭喜大人。”
他再一拱手,告别后便领着禁军去别处了。
存玉莫名其妙,没理解他在说些什么话,这也不像是有什么好事发生的样子。
进了殿里,存玉礼还没行完皇帝就叫起赐座了,她起身坐在下首交椅上。
“不知陛下唤臣来有何要事?”
龙椅之上,皇帝看着他铁树开花的老师,年轻的脸上露出期待开心的神色:“朕已经知道老师与田家女儿的事情了。”
存玉原本等着他说出为何今日禁军如此反常的原因,不想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她一愣,为什么说的是这个事情,她和田小姐,是说她拒绝田小姐的事吗,这种小事竟惊动了皇帝?
她糊涂起来。
皇帝看老师愣住,以为他没料到自己回这么早就知道,继续说道:“老师孤苦多年,如今终于遇上一个知心人了,朕很为老师开心。”
“毕竟往事如流水不可追,沉湎于过去的情爱终究不好,老师起了成婚的念头实在是太好了。”
接着,皇帝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不知朕何时才能为老师赐婚?”
存玉听他越说越偏,甚至还说到了要为她和田小姐赐婚的事情,也顾不上禁军的异常了,赶紧开口打断他:“陛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臣与田尚书的爱女清清白白,不过几面之缘而已。”
亲眼看到老师和“田小姐”亲密的皇帝自然不信:“老师为何连朕也要瞒着,既然你已与田小姐两心相许,那不论早晚都会有谈婚论嫁的那一天。”
“何必做扭捏小儿女之态呢,早日成婚不是好事吗,也不会耽误了田家小姐。”
皇帝没想到像老师这样成熟稳重的人一旦陷入情爱中也会露出这般面目,不由得就对情之一字更加警惕了。
存玉终于明白他误会什么了,怎么最近突然有这么多人开始关心她的婚事。
她向皇帝解释:“陛下当真误会了,臣确实已经有了心上人,但她并不是田尚书的女儿。”
皇帝不解:“可朕分明就看见......”话音未落他便转过弯来了。
他意识到其实并没有任何人告诉他说梅林里那个女子就是田小姐,他会这样想不过是先入之见而已。
原来昨天那个和老师同行的人不是田小姐啊。
倒也正常,宴会上的女眷那样多,可能是别家的闺秀吧。
他明白过来,只是——
“老师的心上人是谁不重要,老师能早日成婚安家才要紧。”
存玉微怔,成婚?
她开口拒绝了皇帝的好意:“陛下一番爱惜之情臣感激不尽,但臣并不能和她成婚。”
皇帝问:“为何?”
存玉抿嘴回话:“她是臣的心上人没错,可她却并不喜欢臣。”
在没有几个人待着的宣政殿里,明亮的阳光照得座下人的神色一览无余,皇帝很轻易可以看出老师脸上呈现出一种他从没见过的情绪。
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不禁在心里暗悔他勾起了老师的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