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耽》执莲

46、第 46 章

　　越千风执掌昆仑两百年，对此界势力分布如数家珍，今天这番释疑对他而言不过信手拈来。

　　真君端坐堂上，眉目粲然生辉，周身气势是久浸权势的自信。

　　“既然说到了白帝夜闻萧，左右今日空闲，师兄干脆与你多说些。”

　　室内熏香袅袅升起，缭绕烟云幻化万千，越千风余光瞥见，袖手一挥，山川万里皆依托这烟云而生。

　　“此界名浮梦，前身乃太古洪荒遗留碎片，历史甚是悠久。”

　　随着他话音落下，瑞兽香炉中的烟云瞬间幻化出奇妙景象，其间神魔妖灵各显神通，异兽奔腾，神鸟翔舞，山川列星有序变幻。

　　萧疏望进其中，心神为之摄夺，一股奇妙的感觉忽然涌上脑海。他分不清那是何种感受，只觉得自己想要再多看几眼，将那万物变幻的奥妙看得更清。

　　浮梦之名本让人觉得十分奇怪，但一看越千风显现在面前的瑰丽奇幻之景，萧疏便觉得这二字确实合适。

　　孩子看得目眩神迷，神情专注，越千风见状，心中自然得意不已。

　　定海见这当了两百年掌尊的好师侄还是如此稚气，心下不免失笑，又见自家徒儿神色沉醉，心知他是窥见了那幻化之景中蕴含的道韵，这才心神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实在是好悟性。

　　可惜，若是他这徒儿的资质再好些，怕是立时引气入体也不奇怪。

　　定海心中盘算了几下，将目光落到了越千风身上，决定要从他那好师侄的手上淘些宝贝来。

　　越千风不知他那师叔心中的打算，他见萧疏看得入迷，怕他耗神太过，伤了身体，估摸着时间撤去了那幅洪荒幻景。

　　眼前景象撤去，后知后觉的眩晕袭击了萧疏，他脑中钝痛，混沌迷蒙，坐了一会才缓过神来。

　　迷蒙中，清朗的声音缓缓流入耳中：“浮梦存续的时光，已有亿万年之久。大浪淘沙过后，纵观当代，以三境九宗，各大古族最为势大。”

　　“三境即是仙魔妖三境，各有三宗坐落境中，其中昆仑、冲玄、太微三宗则归属仙道。”

　　“三境九宗广阔，一时不能让师弟一一看遍，不过昆仑还是能让师弟看个仔细的。”

　　越千风向他这新入门的小师弟眨了眨眼睛，竟显出几分俏皮来，“师弟入门的时间不巧，新入门的弟子已被执教长老领着认了宗门各处。不若这般，过几日待师弟有空，我让门下的道玄带师弟拜访各处，如此可好？”

　　少年被他这逗孩子的语气说得不太习惯，可他这越师兄话中的内容实在为他考虑众多，纵然对方是看在师尊的面上才有这样的表现，萧疏总归是不讨厌这些的。

　　“实在是多谢师兄了，待萧疏与师尊商量过后，在与师兄说明何时有空。”

　　越千风见他面上绽开温柔笑意，忽然知晓之前自己觉出的那份古怪是什么了。

　　师叔这新收的弟子就好似个木偶娃娃，不是真人，偏偏提着丝线操纵的木偶师也不在，这木偶娃娃又有着灵性，就从雕琢出的孔洞中探出目光，观察着世人的所作所为，然后就着这些学来的东西，自己给自己提着丝线演绎剧本。

　　嗔喜哭笑皆有时，他将那些时刻掌握得熟练，却对这表现出的东西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说是虚假倒是太过，这不过是异类将自己的棱角打磨，融入人海中的努力罢了。

　　只是不知定海师叔到底知不知晓此事。

　　越千风看着这小小少年，心中忽然生起了几分兴趣，想看这木偶娃娃最后到底是会勘破一切，回归本真，真正做个与世不同的异类，还是真的会在历遍红尘后脱去木壳泥胎，生出鲜活的血肉来。

　　他又想到方才见的那一笑，觉得还是后者更为可能。

　　这小师弟确实是像个木偶娃娃，可终归只是像个木偶娃娃罢了。

　　若是真的无药可救，怎会生出模仿正常人的念头呢？若是真的异类，怎会努力融入人群呢？明明就具有人之本性，所作所为有人之常情。

　　或许是他的目光过于透彻，萧疏状似害羞地低下头去，心中多少有些迷惑。

　　莫不是自己的反应不合适么？在哪里失了礼数么？

　　越千风再练达通透，也不能凭空摸清他的想法，也不好凭借法术在师叔面前窥探师弟的心思。

　　“似乎扯得太远了，我们回到之前的话题。”越千风眼中笑意流转，见他好奇看来，便接着话头继续说了。

　　“除却三境九宗，各大古族之外，还有一些十分势大的存在，只是因着底蕴尚浅，不像前者那般广为认可。”

　　越千风这话说来，在外怕是要讨打的。只是他身为三大仙宗之一的昆仑掌尊，以他的身份说出来又显得十分自然。

　　“这些东西日后会有专门的执教长老教你，师弟日后可要认真学学，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

　　少年认真地点头，语气正经：“萧疏一定会认真学。”

　　这下越千风又觉得他十分可爱了。

　　一只手从飘摇的广袖中伸出，眼睛半闭半睁的真龙盘在白皙的腕间，沐在光中，静穆得恍若死物。

　　越千风晃了晃手，见唤不醒自家幽行，又十分自然地收回手去。

　　萧疏正奇怪他的动作，可接下来越千风又开口，转移了他的注意。

　　“昆仑之下，需要着重注意的一些势力基本都够上了一流的门槛。若要称得上是一流势力，起码要有一位大乘道君坐镇。”

　　越千风见他听得头一点一点的，失笑之余，不知从何处掏出了几本道书来。

　　他的指尖点了点顶上的那本《修仙入门基础》，又把它们推到了萧疏面前，“师弟既然好奇，师兄这儿有几本多余的基础书籍，倒是能给你解惑。”

　　“什么一流势力啊，什么道君真君，大乘之类的东西，这些上面都有。”

　　面前积威深重的越师兄忽然没了正形，萧疏有些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回头一看，自家师尊不知何时离去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定海已悄悄地出了门，他念着自己徒儿的事情，早早地同定清投了灵讯，只是对方应是在闭关，这时才回了消息。

　　所幸越千风实在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萧疏独自与他相处，如今已是十分自在。

　　刚刚那句话一出，萧疏就知道他是个极其有趣的性子。

　　“这是师兄当年上学堂时用的吗？”少年睁大眼睛，仰头问他。

　　师叔不在，越千风也变成了个皮猴，见这初见时如冰如雪的师弟露出如此孩子气的神色，不由更想逗弄他一番。

　　他叹息一声，面上露出些许忧色，又以掌掩面，“是啊，为兄上次拿起这书本，还是三百年前，也不知里面的内容现在是不是已经过时了。”

　　等了半天，没见师弟应声，越千风心道，该不会这木偶娃娃没见过这架势，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吧。

　　他从指缝间露出一只眼睛，正正对上少年疏冷却稚气的面容，可那与他相接的目光像小动物好奇人类一般天真，看得人心里又爱又怜。

　　越千风心中忽然生出了雕琢人偶的兴味来。

　　或许这师弟不是木偶娃娃，只是一块天成的美玉。

　　美玉需雕琢，催出玉魂精魄，再以天地灵物养之，最后或许能生出血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