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灵异事务所当骗子》软眠眠眠

1、骗子

　　云染天仙园，中式宅邸。

　　一处粉墙黛瓦、幽深禅意的桃源之地。

　　“大师，我们这儿的风水怎么样啊？”身穿旗袍的女人看着前方一手拿着罗盘，一手拿着铜钱的青年，问道。

　　青年没有回头，拿着铜钱的指尖灵巧翻转，借由指背轻轻一弹。

　　方孔圆钱的硬币在空中快速翻了几十圈，而后落回青年的掌心，摊开时，铜钱正面朝上，印有“天地人和”四个字。

　　旗袍女人的目光从铜钱掉落移到无风自动的罗盘上，表情微微一怔。

　　青年缓缓开口：“天地灵秀，取之有道。这里的一石一木，皆为山川精华所化，是个得天独厚的聚宝盆。倘若想财源滚滚，洪福子孙，只需以内宅为中心，沿着庭院凿一渠清泉即可。”

　　旗袍女人一听自家宅院是个聚宝盆，当即喜不自禁，再听说可以财源广进造福子孙，连忙招来管家，按大师的要求吩咐事宜。

　　管家有些拿不定主意：“夫人，那之前绕着内宅种的花花草草怎么办？”

　　夫人看了眼青年：“大师，这些要拔吗？”

　　“拔。”
　　他顿了下，补充道：“连根带拔将它们移栽到内宅中心。”

　　夫人问这是何意。

　　青年回：“花草是天地灵气，聚拢于中可囊括四海福运。”

　　听完，管家和夫人连连点头：“大师不愧是大师，还是您想的周到。”

　　难怪都说贵有贵的道理，原本夫人觉得圈内名声震天的“风水大师”都是故弄玄虚。
　　在丈夫找上灵异事务所点名要宋垣来看风水时，她还不屑一顾，更别提见到大师的第一眼。

　　虽然第一眼惊鸿艳艳，但不妨碍她怀疑这小年轻的本事。
　　然而这份怀疑到罗盘自动旋转，戛然而止。

　　再加上青年的绝尘风骨和百般从容，她便对此前的偏见改观了很多。

　　“大师，麻烦您来这一趟了，这是我和我丈夫的一点小小心意”夫人端庄温和地说。

　　话落，管家便将一个沉甸甸的礼盒袋子递给宋垣，说：“里头有精美的点心，请您收好。”

　　宋垣接过，颔首：“谢谢。”

　　夫人风姿绰约地摇了下扇子，展开，遮住俏颜如画的笑颜，“大师客气了。”
　　她看了眼暗沉的天空，说：“天色也不早了，我让管家送您出去吧。”

　　宋垣没有拒绝，跟着管家就往大门走去。

　　许久，夫人看着那道瘦高的背影，如一抹冷灰，卷进孤寒的冬暮中。

　　**

　　宋垣一出宅院的大门，就看到停在不远处的商务车，通体漆黑，映着一行显目的白字——人间灵异事务所专车。

　　见到他出来，车窗降下，一个少年就从里面把头伸出来，冲他摇手：“宋哥！”

　　宋垣告别了管家，朝商务车走去，几步路后，他屈指敲了敲驾驶座的窗户，等人把窗降下，问：“你们怎么来了？”

　　驾驶座上的人叫岳云舟，三十岁，名号是“青莲天师”，自封的。职务是替人斩妖除魔，扫清魑魅魍魉，在事务所里是一把手的存在。

　　而那个一开始叫他的少年，叫余不鱼，十二岁就被创始人顾津风招到事务所，原因是这小孩有一双阴阳眼。

　　宋垣是上年刚加入事务所的，无证上岗，光凭着一张嘴就在圈内混出了名堂。

　　在事务所的这一年里，除去个税和百分之二十的服务费，他的银行账号里已经有八个零了。

　　“来接你”，岳云舟瞥了眼他手里提着的礼盒，问道：“客户又额外给你钱了？”

　　在《事务所法则》里，明确规定每位员工代理案件的服务费由事务所统一收取，员工不得私自向委托人收取任何费用。

　　宋垣寡淡地应了一声：“应该。”

　　“应该？”岳云舟直皱眉，“你知不知道你收下后被人看见会遭到举报？你上个月的绩效考核就没通过，这个月要再被人举报一次，你的奖金就泡汤了！”

　　宋垣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知道了。”
　　岳云舟：“…..你知道什么了？”
　　宋垣：“被人举报和被扣奖金。”
　　岳云舟：“然后呢？”

　　宋垣：“然后我还会收。毕竟法则条款上又没有令行禁止不可以收客人主动递过来的礼物。就算我多收了服务费，也是在法则的合理范围内。”

　　岳云舟：“……”
　　就你会说，一张嘴净在那叭叭叭。

　　岳云舟说不过宋垣，便冷哼了声：“强词夺理。”

　　后者耸耸肩，打开车门坐上去。

　　“宋哥宋哥。”余不鱼给他挪了位置又凑过来，眼睛亮亮地盯着他手中的礼盒，问：“这次客户给了你多少？”

　　宋垣掂了下重量，随口道：“十万吧。”
　　余不鱼不太信：“你打开看了吗？怎么会那么少，这家人不应该这么小气啊….”

　　宋垣说了句“没有”，又问：“这家人什么情况？”

　　“宋哥你不知道吗？前几天斐家人点名道姓要你来看风水时就给了事务所一个天价服务费，去掉百分之二十手续费，宋哥你应该有一二三四…”

　　当余不鱼掰手指算末尾有几个零时，副驾驶便传来嘻嘻声：“天价两千万，你到手会有一千六百万，你发财了，今天要请吃饭。”

　　宋垣坐在驾驶座后面，能偏头看到副驾驶上的人的侧脸轮廓。对方肤色很是苍白，看着像是营养不良，整个人的眉眼藏在鸭舌帽下，给人一种阴翳孤僻的感觉。

　　共事了一年，宋垣才知道这人其实是一个不着调的乐子人，整天嘻嘻哈哈，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乐子，事务所局势越混乱他越喜欢，蹦的也相当欢。

　　“给多了。”宋垣说。
　　岳云舟瞟了眼后视镜里的人：“那你还回去？”
　　“不还。”宋垣答得干脆。
　　岳云舟眼角一抽：“那你想干什么？”

　　“没想干嘛。”宋垣转头，支着下巴看窗外的浮光掠影，悠悠道：“就当欠着帐，下次他们家如果需要帮忙，我不收钱。”

　　“就凭你那张满口跑火车的嘴？”岳云舟忍不住损道。

　　不怪他不相信宋垣的实力，主要是宋垣除了“风水大师”的名号之外，还有一个人尽皆知的职业，骗子。

　　据相关人员透露，风水招办处当年面试宋垣时，就提出了三个关于风水的专业问题，虽然对方每道都答错了，但风水招办处还是破例招收了宋垣。

　　其中原因正是因为宋垣编的答案深奥、唬人、逻辑通顺，说得头头是道，直接把三个面试官给说得开始怀疑正确答案。

　　而且这些年下来，宋垣接的也都是分析风水、布局风水、替人算卦之类的活，动手动脚这类的完全没有碰过，他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有一次喝酒，对方居然说自己是唯物主义者，活了二十年都没有遇到过鬼。

　　这简直匪夷所思。

　　但仔细想来，也没什么不对，毕竟国家对这类灵异事件和上古传说都严格进行了管控和封口，普通人信息闭塞或者不知道都是正常的。

　　事到如今，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完全不相信妖魔鬼怪存在的普通人居然会想着加入灵异事务所…

　　“不要小瞧说话的作用，有时候，嘴往往和言出法随有关系。”宋垣说。

　　余不鱼眨巴了下大眼睛：“可宋哥你不是言灵啊。”
　　岳云舟笑出声：“小鱼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被两人攻击的宋垣微微一笑，丝毫不恼：“我只是打个比方。”

　　乐子人路扬眸底闪过一丝微光，突然问道：“宋垣，你现在还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

　　宋垣偏过头，不明所以地看向人：“怎么？”

　　路扬唇角一勾：“我只是想知道，你真的能确保你看到的每个人都是同类吗？”

　　“路扬。”驾驶座上低低沉沉的嗓音响起，听起来有些警告的意思。

　　宋垣不相信就不相信，没必要强制打破他的认知观，让他看到那些畸形可怕、长相丑陋的恶鬼。

　　身为普通人的宋垣，没能看见鬼，恰好是一种福运。

　　毕竟能看见鬼的，都是心中有愧，愧对家人，愧对朋友，愧对自己…
　　或者是做了不可饶恕的罪，才会终其一生都被恶鬼纠缠。

　　既没愧又没罪的普通人能安安稳稳地过好一辈子。倘若要这样的宋垣强行看见鬼，就不可避免沾上四界的因缘，被迫接受四界的劫难和命运。

　　再说了，宋垣他除了一张嘴，全身上下就没什么保命的技能了。

　　如果脸算的话。

　　假如真碰上了恶鬼，女鬼会看在宋垣长得惊为天人而放过他吗？显然不可能。

　　岳云舟面无表情地想，说不定女鬼还会起歹心强行抓宋垣去结冥婚，或者是想着把宋垣拆吞入腹后自己会不会变得和宋垣一样年轻好看。

　　倘若宋垣运气再差点遇上男鬼，男鬼会不会看到宋垣那张帅得惨绝人寰的脸就嫉妒到走火入魔？在嫉妒中不断加剧怨念，最终变成一个残暴凶恶的厉鬼？

　　那恐怕不仅伤害了宋垣的人身安全，也危害了当地人民的安全。

　　毕竟，降伏厉鬼比降伏恶鬼难上好几倍。

　　路扬听到警告，撇撇嘴，没什么意思地说：“好吧好吧，我开玩笑的。”

　　余垣表情没什么变化，也不知把这话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一如往常的沉静。

　　察觉到空气冷凝下来，活宝余小鱼立马跳出来说：“宋哥，你今天发财了，是不是应该请我们吃大餐？”

　　他边说边摸自己肚子，委委屈屈地：“我们等了你一下午都没吃饭，现在快饿死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话，肚子果真发出了“咕噜噜”的响声。

　　余小鱼也不尴尬，指着自己的肚子就对宋垣说：“宋哥你快看，我肚子都附议了！”

　　话一出，车上的人都带上了几分笑意，先前的古怪，也随着车窗外吹进来的风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