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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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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饶的大脑卡壳了。
说是卡壳,也没有完全卡壳。
都说人在临死前,脑子里会走马灯一般闪过这一生,那些难忘的事,那些快乐的、痛苦的,令人深切感受到自己在这世上存在过的瞬间。
项云海的吻,最开始突如其来的侵略性过后,仍旧回归了温柔,温柔但漫长而深入,以一种近乎于纠缠的姿态。
在缺氧中,祝饶的大脑便如走马灯一般闪过诸多画面,有的色彩浓艳,有的已经在记忆中模糊。
从当年网吧里和项云海的第一次见面,到运动会上眼前一片猩红时,从看台上大步冲下来的人;从糟糕的少年时代,那些关于父母、关于家庭的、他想永远掩埋的记忆,到这些年来项云海一次又一次重复的“过去的就过去,我们一起向前看”。
酒店房间里的香薰气味混合着项云海身上洗衣液的清爽气息,明明都是那么让人安宁的气味,祝饶却仿佛沦陷在其中,昏昏沉沉,浑身发烫。
或许是窒息的时间有点久了,脑子里的画面消失,变得一片黑暗,鼻尖的气味,以及唇齿的交缠、甚至牙齿在动作间不甚熟练的磕碰,感官都放大了开来。
祝饶晕晕乎乎的。缺氧。
腿也软了,整个人挂在项云海身上。
他完全没有余力思考——这件事情为何会发生?
项云海这人……说好的不喜欢他呢,怎么出尔反尔……?
祝饶想不清楚,也懒得去想。
此刻他只能感受到,揽在他腰上的那只手越收越紧,滚烫,在这样的温度下,他们的身体跟骨骼或许都会相融在一起吧?
那样也好。
烦人的事情就不要去想,项云海就是想得太多,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唇舌勾缠,腰腹相贴,只用身体感受,那些多余的念想就都能忘却了。
他们也就能相拥更久一些,直到项云海再次将自己从脱轨中拉扯回来为止。
“你……咳……不知道换气啊?”
最后还是项云海自己肺活量即将告罄,短暂地拉开了距离,这才发现怀里的祝饶已经软成了一滩水,双眼雾气朦胧,就想今晚那引人遐想的毛玻璃。
分开后氧气重新灌进来,祝饶剧烈地喘息着,意识却仍后知后觉地处在缺氧状态。
算了。
这种时候,缺不缺氧的也不紧要,归根结底都是互相索取的借口罢了。
他环抱着项云海的脖子,不甘示弱地抬头吻了回去。
继续纠缠。
说来惭愧,三十岁的项云海在这方面的经验并不比祝饶多。
他英年早爹,年纪轻轻就担负起另一个小孩的人生,还有家里的产业,这么些年,没工夫想这些事,也没什么这方面的欲求。
项云海一直觉得自己不同于其他男人,天生在这方面就比较淡薄,今天才恍然发现——都是狗屁!
原来人的呼吸可以这样烫,原来肌肤相贴的触感可以这样叫人流连忘返。
原来一只手就能掐下去的腰窝,竟会让他再也不想将手放开。
上瘾一样。
什么酒精,什么尼古丁,所谓的成瘾物质,不过如此。
怀里的小孩儿才是真的直戳他死穴的“成瘾物质”。
他竟一直不敢承认,更不敢坦然面对。
谁都不知道这个漫长的吻持续了多久,两人从在床前彼此拥抱着站着,到项云海越来越侵身向前,祝饶如一叶被飓风热浪裹挟的流舸,踉踉跄跄地一退再退,变成了紧靠着墙壁的姿势。
背后的墙壁冰冷,身前的躯体滚烫,冰火两重天之下,仍以一种引颈就戮的姿态,高仰着脆弱的脖颈,继续。
两人又从墙边,倒到了一旁的床上。
等项云海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已经凭借着本能探进了祝饶的浴袍。
手上的触感温热滑腻,成瘾物质就是如此,勾引着你一步一步向着更前方探索,一旦沾染上了,就再难停下,项云海动用全身最后的理智,将手缩了回来。
他撑着床起身,下方的祝饶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眼中有生理性的泪珠。
项云海抬手拭干了祝饶的眼泪,就听小孩儿用呜咽似的声音道:“……继续啊。”
“你……”项云海又把上半身往上撑了点,刚要说话,两人身体忽然都是一僵。
“我……”祝饶的脸和耳朵尖都肉眼可见地变成了粉色。
他蜷起的膝盖碰到了某个东西……
项云海想起身,可他衣着同样宽松,起了身以后……怕是更加明显。
可再这样下去,怕是就不仅仅是尴尬的问题了。
不能这么快,不能这么猴急。
这不是正当的节奏。
他们之间,他和祝饶,永远不是这种如同便利店里十点前就必须要清仓的廉价便当一样的关系。
既然想明白了,就更加要认认真真的、一步一步地慢慢来。
这么想着,项云海终究是缓缓撑起身,下了床。
他深吸一口气,关掉了屋里的灯,爬上了旁边的另一张床。
窗外夜空浩渺,床帘没拉严实,透进来一丝幽秘的月光。
祝饶身上仍是软绵绵的,所有的力气似乎都在刚刚的吻中被抽干了,可又虚软得很舒服,像浸泡了温泉水的棉花。
两人在良夜中各躺一张床,彼此都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中间的那团虚空,无言许久。
项云海自然知道祝饶也没有睡着。
他开口时的声音哑得把他自己都吓到了:
“小饶,之前的事,是我不对。”
“……嗯。”
“我……不止想做你哥哥。其实应该早就是了,但我一直都不敢面对。”
“……嗯。”
“我总告诉自己,你过去过得太苦,以后应该要让你过上更好的人生。我觉得这个爱人的角色,如果由我来当,是伤害了你,也愧对了我自己对自己许下的诺言。”
“……傻子。”
这样跟项云海两人心平气和地对话,已经许久没有过了。很难想象,刚才他们还滚在一起,热切地交换彼此的呼吸,恨不能与对方交融在一起。
刚认识项云海的时候,他很不爱说话,彼时就是这样,项云海说上好几句,他才回个“嗯”字。
若换作项云海以外的其他人,定然是无法忍受他这样冰冷又无趣的小孩的吧。
可项云海硬生生把他焐热了。
也不知是不是缺氧的感觉弥留在了大脑里,祝饶想,他等这一刻等了好久。
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他并没有他所以为的那样——激动、狂喜、对未来的无限幻想……都没有。
他只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个愿意接纳他的人,这个他一生中唯一知晓他所有的过去,陪伴他走过糟糕的青春岁月,看过他所有狼狈的、恶劣的、不讨人喜欢的样子的人,从七年前到七年后,都选择了敞开怀抱拥抱他。
项云海给他的爱从来就没有任何匮乏的部分,是他想要的太多了。
他要做唯一,要做集合了所有感情——亲情、爱情、历久弥新的陪伴之情……所有的所有,占据项云海那颗心脏百分之百位置的那个人。
其实他很清楚,就算项云海不接受,本来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他非要在黑跟白之中选一个结果,他被项云海惯坏了。
祝饶刚刚在同项云海接吻时就隐隐约约地想,今天,如果在这个吻之后,项云海有哪怕一丝勉强,或者后悔的言语跟举动,他以后就真的尽量消失在项云海的世界里。
可是没有。
项云海说:“小饶,我对你的感情,跟你对我的,是一样的。
“我的婚事,我会去解决。所以,你也不要再去找别人了,以后只能找我,行么?”
祝饶把脸埋在枕头里,半晌没回话,就在项云海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后,小孩儿才闷闷地吭叽:“黄阿姨跟徐小姐还有徐小姐的家人能同意吗?”
黑暗中,项云海的嘴角张扬地扬了起来,一如七年前他一身长发皮衣一身叮叮咚咚出现在祝饶跟前时一样。
“放心,相信我,我会搞定。”
“那接下来……”
项云海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原本香甜安神的熏香味不知何时染上了一丝暧昧的气息,他坚定道:“你要去比赛,我支持你。接下来,你安心在学校封闭准备比赛。
“小饶,我相信你,所以你也要相信我,好吗?”
祝饶侧过头,在黑暗里偷偷望着隔壁床上项云海的剪影,眼泪涌上来,又被他一抬下巴倒逼回去。
“……我要封闭准备半年比赛,我之前没骗你。”
“嗯,你安心准备。”
“……等我结束了,你……别赖账。”
祝饶原本想说“你要是赖账的话我就再也不搭理你了”,话到嘴边,还是觉得太丢人了,咽了回去。
项云海语带笑意:“嗯,不赖。”
是夜,两人没再聊多余的话。
话已至此,心意明了,无需再多说。
可他们还是各自在各自的床上失眠,如果目光有温度,酒店雪白的天花板大概会被盯出四个窟窿。
凌晨两点多,睡不着的祝饶默默爬起来。
闷不吭声地钻到了项云海床上,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就像小时候做了噩梦的时候一样,窝在项云海怀里。
同样没睡着的项云海轻笑一声,没问祝饶这是在做什么。
先前的欲望跟冲动下去以后,面对这一小团小孩儿,他只有无限的眷恋和温柔之心。
项云海伸长胳膊把小孩儿搂紧自己怀中。
闭上眼。
“睡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