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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长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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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月黑风高,寒风冰凉。
阴暗潮湿的走巷里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就像是个大写的危险信号,无论是对凶手还是对尚存有侥幸心理的目击证人。
郭老三以为那人不会再次回到这里,至少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次回来。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
郭老三缩在角落里捂住口鼻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熟悉的恐惧感将他再度包围,空气安静地能清晰地能听得见凶手的呼吸声,像是那人就趴在自己耳边,手上的利刃不断逼近自己的脸角。
郭老三又听见那人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分外清楚,每走一步,就越加清楚。
郭老三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额上不停冒着冷汗,手上死死攥着的几个铜板也被汗打湿了个彻底。
听着那愈发清晰的脚步声,郭老三知道那人应当离自己不过十来步远了,就在郭老三打算彻底接受自己死亡的命运时,那脚步声却倏忽拐了个弯,离自己越来越远。
郭老三莫名松了口气,就在郭老三正正送了口气时,他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又绷紧了身子。
郭老三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朝着那黑衣人消失的地方望去,那个方向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在心里不断祈祷着,但是他又分外清楚那人很有可能就是往那个地方去的。
当初因为他和福安没少被其他乞讨的人欺负,所以郭老三找遍四周,才终于找到了那个废弃的柴房,只是想着能不被人发现,可当时那个最好的决定对于现在闻言就像是张催命符。
郭老三没有丝毫犹豫,尽量放轻了自己的身形悄悄跟了上去。
郭老三跟着那人又悄悄绕过一个熟悉的拐角,郭老三的腿开始止不住的发颤,他知道再过一个拐角就是……
“叮——”几个铜板落地发出清脆声响,在这夜里显得分外清晰。
前方浑身罩着黑袍的男人闻声迅速回头,只看见面前地上散落着几个铜板,还有一个铜板在地上滚动着,滚至那黑衣人的脚边,随后那黑衣人直接抬脚碾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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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饮柳刚一踏进门整个身形都僵住了,他看到福安整个人都缩在角落里,枯燥杂乱的头发将瘦弱的脸遮了个大半,看不清身形,瘦弱的身体紧紧蜷缩在一起,因为听不到所以她也没有感知到有人的靠近。
谢饮柳的喉咙一紧,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出怎么样的话来,即便是说了她也听不见。
他明明已经跟父亲求好情,会给郭老三和福安两人一处闲置的小院,明明很快属于他们的幸福生活就会到来,可一切还是太迟了。
谢饮柳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是叶清洲。
跟着进门的叶清洲看到缩在角落里的福安也沉默住了,他现在有点庆幸幸好福安听不到声音,所以即便是有人在她耳边大声呼喊她也听不到真相。
谢饮柳轻步走到福安面前蹲下身来,福安也察觉到了自己身前多了一个人影,她有些害怕地抬起头看见那人是和哥哥前几日一起来过的,他应该不是坏人。
想至此,福安有些放松了警惕,没那么害怕了,只是依旧缩着身子。
谢饮柳看见福安那双黑沉湿漉漉的眼睛一直望着自己,谢饮柳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她了。
他看见福安朝他小心翼翼地比划了几个手势,然后又满怀期待地直直把他望着。
谢饮柳看不懂她的手势,准确来说或许也只有郭老三能看得懂她想表达的意思,可惜那唯一看得懂的人也不在了。
福安见谢饮柳身子未动,知道他是没看懂,于是她又重新做了一遍刚刚那个手势动作。
见谢饮柳依旧没看懂,福安顿时有些着急,手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个动作,嘴巴也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音调。
谢饮柳见福安有些着了急,顿时也有些无措起来,他回头求助地看向叶清洲,叶清洲其实也不太能看得懂,就道:“你问她是不是饿了?她应该好久没吃饭了。”
谢饮柳点头又回过头去想开口询问,又反应过来福安听不见声音。
就在谢饮柳苦恼时,却见福安用手指在地上划着,那手指在地上划出浅浅痕迹像是在写什么字。
谢饮柳顺势看向地上,看清那字后谢饮柳直接沉默了。
即便那字写的歪歪扭扭,即便那字其实有些写错了,谢饮柳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一个“哥”字。
谢饮柳顿时又手足无措了起来,叶清洲也看到了地上的字,即便他们知道真相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的哥哥已经成了一具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尸体了。
最后谢饮柳朝着叶清洲丢下一句:“看好她,我马上回来!”
留下一脸茫然的叶清洲看着地上又重新把头埋进腿间的福安。
而另一处苏遇看着地上的大片血迹以及那一旁熟悉地写着几个字,不过这一次写的不是“苏遇”,而是“鬼面门”,显然是个地名,至于这地名是为谁而留不必多说。
苏遇看着那血字,眼神没什么温度也没什么情绪,仿佛根本对此不在乎。
身后的旻渊却像是知道苏遇在想些什么,他想伸手握住苏遇的手,可他也知道现在他的手冰的厉害,他意识到苏遇和他不一样,他也意识到人类喜欢温暖的手,所以他不能握。
“我陪着你。”旻渊开口道。
他不会阻止苏遇他想做的一切,只要他愿意让他陪着就好。
苏遇闻言却是一笑道:“鬼王大人,你是不是又不记得了?”
旻渊目露疑惑眨了下眼看着苏遇,他又忘了些什么吗?
“今天是满月日。”苏遇看着神色有些恹恹的旻渊解释道。
千年之期,鬼王息,满月之日,子时将至。
这是鬼巫与苏遇说的。
而今日便是满月之日。
旻渊顿时沉默住了,垂眸不语,本就带着些难以遮掩的倦态的神情此刻看起来有些情绪不佳。
其实旻渊早就熟悉沉睡的,毕竟已经过了快近千年,可现在与以往不同,他不想沉睡,他只想陪着苏遇。
可他阻止不了。
苏遇似乎是看出来了旻渊的不开心,开口道:“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受伤的,我保证等你醒来后我就回来了。”
旻渊静静注视着苏遇良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苏遇看着旻渊这般模样,心里总是会升起一股异样,为了遮掩那点异样,苏遇轻咳一声道:“我们去看看叶清洲他们吧。”
旻渊点头。
等苏遇刚跨进门,便看到了蹲在角落的福安和陪同她一同蹲在角落里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叶清洲。
叶清洲着实没有过哄小孩子的经验,他想给福安讲个笑话但是福安又听不见,福安朝着他比划手势他也看不懂。
两者皆愁。
所以当叶清洲看到苏遇进来后犹如看到了救星,叶清洲连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来到苏遇面前道:“你最会哄孩子了,这小女孩就交给你了。”
莫名就成了最会哄孩子的苏遇:“?”
苏遇想拒绝,因为他其实也不太会哄女孩子,结果刚一开口便看到福安怯生生地望向他们这边,被苏遇察觉后又慌张低头,整个瘦小的身子又往角落里小心地瑟缩几分。
苏遇沉默两三秒后,刚想抬步走上前就听见身后传来带着些微喘的声音道:“我回来了!”是谢饮柳。
几人寻声望去便见谢饮柳手中捧着一大堆东西,还提着一个望客来的食盒,刚刚去了哪里不言而喻,由于跑了太久现在还喘着气。
谢饮柳走近将地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放在了福安面前,里面有各种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纸风车,陶瓷娃娃甚至还有胭脂香粉类的。
“你买了这么多?你是跑去把人家店给搬空了吗?”叶清洲看着地上一大堆东西不禁感叹道,心里还十分好奇谢饮柳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买回来了这么多的东西。
谢饮柳却丝毫不觉得多,只是解释道:“我不知道这个年龄的小女孩会喜欢些什么,就在街上把能看到的小东西就都买回来了。”
随后谢饮柳将那食盒打开,又往福安面前推了推,又用手做了个往嘴里塞的动作,示意她可以吃这个。
可福安却还是身形不动,只是抬头看了眼那些东西又抬头看了眼谢饮柳,她摇了摇头又看着谢饮柳又指着地上那个“哥”字。
她不想要这些,她只想要哥哥。
“你哥哥……”谢饮柳还是没能把剩下的话说出口,即便他知道她听不到,可是亲口说出真相这种事太过残忍,似乎只要不说所有的事都会尚有一丝可能。
福安紧紧盯着谢饮柳的嘴唇,双眼泛红。
“她猜出来了。”苏遇平静道出事实。
话落对应的是福安愈加变红的眼眶。
在怎么迟钝的人其实也已经能反应过来的,一个人突然消失无非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抛弃,而另一种是长离。
福安猜出来了,只是她不愿意相信——
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
福安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大颗大颗地顺着消瘦的脸颊滚落在地,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音节,混杂一起又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音节——
“哥……哥……”
可惜最想听这句话的人已经不在了,也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谢饮柳看着福安不语,许久谢饮柳缓缓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福安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