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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点火 ...

  •   天花板上斑驳的交织着光影,入夜已深,外面一片静寂。有淡黄色光线浅浅的挤进屋内,落在一两个地方,很不真切。三儿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脑子里面乱哄哄炸开一样嘈杂,却耳听得其实周围安安静静。大寒冬的天气,皮肤上透着薄薄湿润,可手脚一片冰凉,僵直麻木。

      “呵……咳,咳咳,咳咳咳…”
      当空气猛然顺畅的进入肺部,三儿意识到自己居然真的是活着,不是在梦魇里面转圈圈,看着的是些虚像。他抬起脑袋,略微转动一下,阵阵酸痛顿时散布在肩颈。刚想起身,可惜没有调整好的呼吸又岔开,喉咙胸腔和喉咙同时抽噎着被迫再次猛咳嗽起来。
      “呼,呼,呼…”
      三儿趴在床上喘了好一会儿,稍稍缓过一些,转动着脑袋观察所在的小屋子,这是哪里啊?

      看到自己抓在手中的床被褥子,揉了揉,然后又揉了揉,正准备抻开,却突然注意到自己的手掌,不由得吓了一跳,顿时猛的挺身爬起来跳到地上,完全呆住了。
      在一个从来没有到过,摆设装饰奇怪的地方睁开眼睛并不是此时三儿最关心的。他看着自己踩在地上的光脚丫子,跺跺脚,倒抽一口冷气。嗬,居然,居然这么长。三儿原地转了一圈,又拍拍自己的肚子,摸摸自己的背,手脚七扭八拐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三儿正沉浸在莫名的惊讶和迷惑中时,房内突然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响声夹带着闪光,着实把三儿惊得一跳。眼睛酸了片刻,马上注意到那声音是放在床位不远处一个条案上的小盒子发出的。他慢慢走过去,那东西依然在有节奏的叫着,伴着声音,面上还闪动阵阵红光。三儿被声音烦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这样的东西真是怪异。他伸出手指小心的碰碰盒子,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那似乎是个死物。三儿稍稍放下心来,再用手掌推了推,盒子上还有个小盒子,似乎是活动的扣在上面,被底下一根弯来扭去的绳子连在大盒子上,随着推动晃了两晃。三儿定定神,惊吓总算没有了,可是盒子却依然响动闪烁,弄得三儿开始烦躁起来。三儿拿起盒子正准备仔细查看,一不留神,搭在大盒子上的小盒子掉了下来,被尾巴上那根绳子牵着晃来晃去,三儿弯腰想捞起那东西,却响起一个人声,顿时惊得他把手里的盒子一把甩向桌子。

      “喂,喂,英仔,英仔,你在家啊,死兔崽子,赶紧给我把门开开。喂,喂,听到没有,说话啊…..喂,喂….”
      三儿觉得自己的头皮都炸开来,这是什么邪门玩意儿,里边居然有人在说话,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话,但是好像又能听懂。开门?开什么门啊?三儿快速的环视周围一圈,这个房间只有两道门,一个白色的半掩着,里面似乎塞满了东西,黑影重重看不清楚;另外一扇大宽一些的深红色大门紧紧关着。
      三儿看看躺在地上继续发出人声的盒子,看看红色的门,不知道应该作何动作。好在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并没有时间让三儿继续犹豫下去。从大门的后面传来“咚,咚,咚!”的响声,但是方向很奇怪,仿佛是由地下往上的,听得出来是个人的脚步声,伴随着说话。
      “喂,喂,喂,英仔!英仔!”
      门外的人声居然和地上盒子中的声音重合,好像回声一样,交错着反复。
      “英仔,英仔,赶紧给我开门!听到没有,你这死东西,不开门你就死定了!”
      三儿刚刚把手放在门把上,外面的那个人就开始捶门,上气不接下气的继续吼着。
      三儿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门把,应该是铁的,却不是门闩的形状,也看不出来从哪儿抽栓子。可是容不得三儿仔细琢磨,门外的急性子可等不及了,咚咚的捶门声和叫喊,在寂静的夜晚显得突兀刺耳。三儿慌得往各个方向扳动这个把手,只希望赶快结束门外那个人的嘈杂。终于,在一阵手忙脚乱中,“磕哒!”一声,把手发出接口打开的响动,不等三儿再有别的动作,门被猛的推开,一个人影闯进来。

      来人喊了一句“英仔。”之后,便只顾得上喘大气,然后只见他转过头往墙上一拍,顿时屋顶上不知什么闪了两下,接着整个房间居然都亮了起来。三儿没有任何准备,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猛然感到突突的刺痛酸胀,他只能闭紧眼皮,努力眨动。
      带着满眶的眼泪,三儿这才看清楚来人已经不在自己旁边。那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小子,穿着一身不知什么做的奇怪衣服,东短一截西少一块的,头发也跟衣服一样,修剪得曾差异常。
      三儿正暗自打量,这人突然指着身前的桌子倒抽一口冷气,扭头一脸惊恐的瞪着他:
      “你这王八羔子,你又,你又…….真不要命了是不是,混蛋!狗东西的,不行,这次怎么也不能由着你性子来了,走,赶紧的,跟我上医院!”
      此人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说完,急惊风似的手比较快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三儿愣在原地看他忙活,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声说点什么。他朝刚才那人指着的床边一个透明板子搭的小桌子看去,那上面洒落了一些白色粉末,几张四四方方的小片子,还有一小截短短的管子。三儿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或者准确来说,自从睁开眼睛开始,三儿就没有明白过身周围一切都是什么。
      那个小子不知从哪里拿出几个小本子,又抓起门边架子上的衣服,塞进三儿手里,拽着他的手就往门外走。
      出了门竟然就是楼梯,三儿也不知道到底下了多少层,只知道他从来没有迈过这么多楼梯,直到被那个小子拉到外面刮着阵风的平地上,三儿才晕头晕脑的想,原来刚刚自己呆的屋子离地那么高呢!

      三儿站在平地上,周围安安静静的,被很多高高的四方房子围住,三儿是由那些反射亮光的玻璃来猜测那些建筑师房子的,因为实在是太高了,把脖子狠狠的往后仰才能看到顶。三儿转着圈的看,觉得自己的嘴角不能控制的往上抬起。三儿觉得自己应该是在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笑得好像过头了,面皮似乎都被定住,再不能做别的事情。更奇怪的是,街上亮着灯光,而且好像不停的在闪。
      当那个小子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脸上挂着傻笑转着圈的三儿,他长叹了一口气,跑过去先是给了三儿背上一掌,然后提着三儿的领子把他扔进一辆顶着灯笼的车。

      “师傅,麻烦中心医院。”
      给前座看着像司机的人说完,那小子回过头来,不停的拍着三儿的脸,一边说着:
      “混蛋,给我撑着点,撑着点!”
      司机回头看看,顺口问道:
      “怎么着,喝高啦?小伙子给我看着点,别吐啊,刚做的保养回来呢。”
      三儿身边的人连忙回答:
      “没有没有,师傅,哪儿就能吐了。这孩子有点傻,刚好像在家拿错药吃了。你赶紧的给拉到医院就行,麻烦了啊,赶紧的。”
      司机这才诺诺的回头专心开车。
      三儿脑袋里面像是煮开了一锅粥,各种感觉搅在一起昏昏沉沉,看到的东西仿佛都浸在水中一样,沉沉的,混混的,还能够流动。他看着车窗户外头的灯光,各种颜色交杂,路边还竖立着更多比自己醒来地方更加高大的楼房,排列得整整齐齐,迅速朝后退去。街看起来很宽,宽得不可思议,周围还有很多样子奇形怪状的小车子,四个轱辘滚得飞快,三儿从来没有见过跑得这么快的车子,以前他只见过两三回这些小车,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坐上。三儿这边糊里糊涂的兴奋着,不知道身边的人都快急疯了,一边时不时看看三儿的样子一边催着司机快点儿。

      很快,他们到达了目的地,很高很大一栋楼,大半夜居然还灯火通明,有人进进出出,还有些很高很大白色的车停靠,顶上两个大灯,蓝色红色闪得人眼花,还带出刺耳的声音。
      旁边的小子递给司机两张纸,连忙把三儿揪下来就往楼里走。
      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三儿就全不清楚了,只记得自己等着那小子,他好像和谁说话,又有谁扒拉自己的眼皮子让自己张嘴,之后周围的一直便在说话,三儿懵懵懂懂,全不清楚。只有一件事情,在三儿被人搀扶着走时,墙上某个地方挂了一面不大不小的镜子,宽窄刚刚好能照出一个人的面孔。当三儿面对这这面理应照出自己的镜子时,劈头看见的居然是一个陌生人!
      明明自己正做着瞪眼张嘴的动作,镜子里面却没有过去十九年早看熟了的小圆脸肉鼻子细长眼睛,头发也是碎短满额,还带两个鬓角。三儿往脑袋上摸去,果然毛茸茸一片,自小就刮的青皮头不见了,在往背后摸去,更不得了,辫子竟然也不见了!!三儿指着镜子,脊梁骨上窜起一股子冷气,扭头找人,只看到带自己来的那个小子正和一个穿白色对敞大褂的人说话,由于惊吓过度,喉咙里只来得及发出“呃,呃”的声音。

      那小子走过来,拽住三儿的领子就把他按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大声吼着:
      “无英啊,这次要不是小球打电话告我,你就算是交待过去了。怎么你这孩子就是不听话哩,你啥都别说,我知道你那点能耐,你就不是干这种事的料。我刚给你都办好住院手续,咱先把毒清了,赶紧的就戒哈。别怕,医生说了,你毒龄短,戒着没什么难受。”
      三儿挥掉那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卷着舌头想把话说明白:
      “不是,我要说,我不是那谁….我是,我是….”
      面前的小子显然没什么耐性,一把捏住三儿的脸对他说:
      “啊啊,我知道,你是谁,洛无英,你给我听着。先前我出差,没工夫看着你,放着你跟一帮子烂人混,现在老子回来,就别想再糊弄日子。就是你妈不说,我这个当舅舅的也不能再看着你乱来!”
      三儿又是倒抽一口冷气,他从小父母双亡的过活,两三岁被人牙子便宜卖到东家府上,别说妈和舅舅之类血亲,就连表的远房的旁门左道的亲戚,鬼都没见过一个。但眼前的年轻人并不像是有什么图谋要说谎的样子,更重要的是,片刻前在镜子中看到的那张脸,让三儿心里大惑不解。不过眼前的“舅舅”,年纪也实在不大,听他说完,旁边拿块板子写字的白褂子都是一愣,摇摇头笑一个。

      一群人动作倒是很快,舅舅小子按着三儿坐的椅子居然旁边带俩轱辘,是能滚动的,前前后后很是灵活。三儿就这么被推着转了好几圈,去到不同的房间被好几个查看,还被抓着做了些奇怪的事。最后终于进了一个房间,里面两边开摆了四张铁架子床,拉几幅帘子挡着。三儿被搀到其中一张床上,有人和舅舅小子一起帮着换了一套和房间里床上其他人相同的条纹棉布衣裤,这才躺下安好。
      自称舅舅的小子又是叨念一阵,无非刚刚说过的那些中毒之类。三儿这时才有些明白过来,自己仿佛真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三儿确信这点是因为感觉全身肉皮从睁开眼睛到现在一直绷得紧紧的,整个人没什么缘由的还觉得特兴奋特飘,手脚还止不住的抽,舌头在嘴里绕来绕去说话都不听使唤,跟急惊风一样定不下来。而现在呆的地方,医院,自然是治病救命的地方,看来自己中毒不浅,居然还得住下来。
      据旁边叽里呱啦的舅舅小子罗嗦,明天应该就能恢复正常人状态,不过要彻底治好看起来得一段时间,三儿也懒得再解释什么,尽管睁大了眼睛瞪着舅舅,做出半懂不懂的摸样。不多会儿,有个脑袋上顶着白布围成帽子的女人进来,三两下给三儿胳膊上扎上根大针头,后边连老长橡皮管,接在架子上倒掉着的水瓶口,又对舅舅说该干什么什么的。
      于是一直陪着三儿的这个舅舅小子便停止唠叨,点点头站直了给三儿说自己还得去干嘛干嘛,顺便拿些换洗日用过来,让三儿好好躺着休息,第二天再好好商量。又在床头鼓捣一阵,放下一直拿在手里的本子和几张他下车时给司机递过去的纸,才终于扭头走出房间。
      屋里共有四张床,但是只有三儿躺在这张靠西边的床上,其他几张都收拾得干净整齐,纯白一片。舅舅小子走后,室内便安静下来。屋顶上没有房梁,又平又白洋房式样,钉着两根长长管子形状的灯泡。发出白色有点冷的光。三儿扭着脖子看一圈,脑袋顶上还有几个小灯泡,绿色黄色,床头一个白色平顶小柜子,当头看见插在手上的管子中段正好悬挂在自己脸上的一个透明泡儿中,一滴一滴的水正外下滴着。三儿哆嗦一下,手上传来好像传来水流动汩汩感觉,他隐约明白那个就是药。
      倒在软绵绵的枕头里,三儿长出一口气,脑袋里面已经清醒多了。手脚也慢慢停下抽动,虽然还是没有力气,但明显正在慢慢好转。折腾这么大一阵子,兴许又加上药力作用,三儿好不容易清醒的神智却开始困顿。眼皮跳啊跳的,三儿决定还是好好睡一觉再解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眼睛睁了又闭,半掩半合,在渐渐陷入黑暗之前。三儿只能确定,先下定然不是光绪二十五年,自己也不再是那个作为书童在私塾长大,年前被推荐进入京师同文馆作杂役的赵文三。这里已经不是大清朝,没有人留辫子,不过万幸的是,至少自己还在中国,还是在京城,自己的故乡。到最后,三儿安慰自己般这么想到,便沉沉睡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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