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前头》刘山柳

6、树（私情１）

　　长在一片荫蔽之下，被我视为亲人的树。没有荫蔽的人羡慕，有荫蔽的人企图更多。其他的树根蔓延过来，会被阻止。“你是谁？你怎么能来？”这被称之为“私情”。

　　私情，谁的？个人的私情会走向群体，群体的私情会走向闭环。世界于是变成了私情堆积的产物树林的他们有“母”的私情，不会让外来的飞鸟扎根于此。树林的他们有“父”的私情，不会怀抱别的森林。

　　拥有这些的，不会享受这些吗？不会厌恶这些吗？“母”用她的土壤，每一寸土地，每一颗微尘，将我们系在一起。养分会顺着枝干流向别的树，其他的树来，则会被阻止。“你是谁？你怎么能来？”粗壮的上一代，下一代仍粗壮。羸弱的上一代，下一代难以存活，这就形成了闭环，别人不许进来，将别的抛之于外，一块营养充足阳光充足的土地已经准备好了。

　　再问一遍，私情，谁的？常情所在，生物必然。狠心骨肉，徒无伤空。所有的树木，这里所有扮演的角色都有。那些死去的早夭的树，会责怪土地没有养分，光照不充足。倘若种子落在那片准备好的肥沃的土地上便好了是吗？

　　我的尸体在地下听见过他们的声音，他们死去后还渴望着那片好的土地。忘了他们死了，忘了他们是树，化作养料了，化作空气了，也直直的跑向那里。那些还活着的，也忘了自己是树，狠心拔出自己的根，咬着牙掰下多余的枝干，也直直跑向那片土地。为了私情，为了得到更多的私情。

　　私情是一根根丝线，不知不觉就可以织成网，密不透风的网，成了鸡蛋壳，薄薄的一层，敲一敲就碎了。那些，地下的根，谁都看不见的根，也交错杂乱，成了一个个茧。

　　荫蔽之下，长得杂乱无章，要倒着长，把枝干扎进地面，把根甩到空中。

　　把我的营养都输送给你们，我的亲人。

　　我的亲人，地下除了密布的茧，腐烂的尸体，什么也不存在。我给你们我的私情，他们说这是礼尚往来，他们看不见我的痛苦。

　　他们有他们的利，他们有他们的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