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将至【CH】》北北也

1、鲸落

　　暖阳斜挂，如沐似的春风拂过脸颊，庞大的游轮如同一柄利斧，在涛涛海浪的怒吼中劈出一条大道，正气凛然的缓慢前行着。
　　敞亮的甲板上，一群黑发黑眸、粉扑嫩琢的小萝卜头众星拱月般围着一人。
　　那人长发如墨，虚拢到一侧扎成辫子，红金双瞳，眉眼温潋稠丽，睫长如蝶翼，耳畔坠着的流苏随风飘荡，精致的脸庞仿佛神明呕心沥血的完美造物。他声音清朗，如林间晨露。又似松间明月：“好了好了，闹哄哄的。”
　　他一开口，原本正喧闹着的孩子们立马安静下来。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他，双眸清澈如明净蓝天，悠悠白云。
　　瓷笑了笑，今天他罕见的迎来了假期，虽然只有短短一天，但也总算可以摆脱冗杂的文件和繁忙的会议了，便想着四处走走，放松一下。又想到上次答应了一个孩子陪他看海，便干脆集结了一批有空闲的少先队员一同前去，其中自然包括上次那个孩子。
　　孩子们都很乖，只是大多生在内地，没怎么见过海。所以一上甲板就叽叽喳喳讨论起来。他们眼中都是纯然的欣喜和新奇，见惯了太多国家之间的勾心斗角，瓷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见到这般的纯真是在什么时候了。
　　瓷目光温柔的扫过每一个孩子，开始缓声给孩子们讲述他的曾经——中国历史。孩子们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听得全神贯注。
　　讲了没一会儿，瓷就停下了。他看着面前几个犯困的小萝卜头，无奈轻笑道：“算了，这次是带你们出来玩的，就不讲这些了。快去玩吧。”
　　孩子们欢呼一声后就迫不及待地散开了。瓷靠在栏杆上，望着他们散去的背影忍俊不禁。
　　一只海鸟展翅飞过，洁白的羽毛纷纷扬扬。瓷颇有些诧异，他记得这个时间段并不是海鸟掉毛的高峰期。他捻起一支掉在衣襟上的白羽，还没来得及细看，轮船就猛的震了一下。手中白羽飘落，甲板上的箱子从东边倏地滚到西边。只能说幸好甲板上的东西不多。
　　瓷反应极快地扶住栏杆。站稳后第一时间朝船舱喊：“都别出来，躲桌子下面去！”语音未落，轮船又接连震了好几下，还是从不同方位传来的。像有一群大型水生生物在撞击船身。瓷扶着栏杆半蹲下来以此稳住身形，心中挂念着那一群孩子，同时也在思索撞船的大型水生生物。
　　就在轮船摇摇晃晃间。悠扬的长鸣声随着暖风袭来，一声、两声、三声……如歌如泣，仿佛某种不可言说的悲哀，又好似对人类嘶声力竭的控诉，随着鸣声越来越高昂，海浪也愈发汹涌。它们怒吼着，张牙舞爪的扑向轮船，掀起的惊天海浪涌上了甲板，咸涩的海水溅到瓷的脸上，仿佛在为谁道不公。
　　“呜—— ——”清越的鸣声变成嘶鸣，嘶呜声一声高于一声，如万鬼齐哭，最后一声嘶鸣过后，海渐渐平静，世界一片寂静，似在以无声的肃穆送别。
　　船渐渐稳定下来，瓷不顾头部传来的阵阵眩晕，扶着栏杆就要起身去看，因起的太急，站起时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嗡声不断。他闭上眼，缓了几秒后，瓷眼前渐渐清明。他心中已有猜测，只是不忍确定。瓷缓缓抬眸。
　　他此时才看清海面上的惨烈。横尸遍野，触目惊心，目之所及，全部都是身躯庞大的鲸鱼……的尸体。尸身上伤痕累累，挂满垃圾与污渍。它们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像在质问，又似悲哀。
　　暖洋洋的风拂过周身，但瓷只觉得如坠冰窖。
　　“啪嗒”一声，瓷近乎机械的移开视线向声源处看去，仿佛无颜面对这浮尸遍海而落荒逃避。
　　映入眼帘的，是先前那只海鸟。
　　那只海鸟羽毛落尽了，赤裸难看的身体落在了一头鲸尸上，与海上的满面狼藉衬映，当真是和谐至极。
　　潮汐奔涌，群鲸长吟，嘶鸣不宁，尸落洋心。
　　鲸落。
　　我们已经将自然逼迫到这个程度了吗？
　　海分明是母亲啊。
　　温热的液体滴落手背，瓷一顿，这才惊觉面上湿润，水渗进了唇缝，咸涩的滋味自心底蔓延开。
　　这是自1949年10月1日诞生以来，他第一次落泪。
　　海哺育了千万生灵，世间万物皆为她的孩子。而在这万物中，人类在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中脱颖而出，他们无疑是强大的。
　　可也唯有人类不念哺育之恩，恩将仇报。
　　开采，捕杀，污染，海水变得浑浊，海灵遭到屠戮，来自大陆人类垃圾遍布海洋。
　　他们亦是贪婪，残酷，自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