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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下水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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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兰亭也已经吃完了饭,他正坐在藤椅上看书,前面燃着豆大的烛火,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衫。
察觉到有人过来,周兰亭放下手里的书抬头一看,见来的人是谢景明,周兰亭便露出一个笑来:“殿下来了?”
谢景明来了这么多次,已经对周兰亭家里很熟悉了,他不用人让便自己搬来了另一个椅子坐下,然后笑眯眯的点头:“是啊,出来消食的时候正好路过,于是就进来看看。太师最近身子还好吧?”
周兰亭笑道:“还好,还是同之前一样,虽然底子孱弱,但好歹没再添什么病症。”
谢景明点了点头:“那就好。”
顿了顿,又问:“今儿我听闻你出门时撞见了朱笔言?”
周兰亭神色不变,依旧温和的说:“是啊。殿下是觉得太巧了,像是有意为之的,是吗?”
周兰亭这话直白的让谢景明都有些招架不住,不过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更何况是对着周兰亭,于是谢景明诚恳道:“对,所以我才想问问,太师是不是早就知道?”
周兰亭握上桌子上的茶杯,氤氲的水汽模糊的周兰亭的眼睛,他朝杯子里吹了吹气,慢慢的喝了一口茶水之后才说:“嗯,而且我不仅知道,这件事大半还是由我一手促成的呢。”
周兰亭又喝了两口水,然后才抬起眼睛望着谢景明,这次他的眼睛里带了明显的笑意,温声说:“归根结底朱笔言是因为我才记恨上你的,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谢景明心下明白,想来这几日朱笔言对他做的事情周兰亭也已经听说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兰亭似乎总是能知道所有事情,所以谢景明对他是如何知道的竟然也不大在意了。
他也没想问周兰亭想做什么,因为周兰亭既然只说了这一句,那显然是不想让他知道更多,否则就会像之前一样向他和盘托出了,而不是只简单的点到即止。
既然周兰亭不想说,那谢景明自然也不会多问,只是说:“你想做到什么地步?只是想简单教训一下他还是……”
周兰亭的笑意又变得淡然,不过语调依旧是温和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谢景明了然,这也是周兰亭不想说的意思了。
他又问:“那……这件事会不利于你么?”
这次周兰亭露出了一个明显的笑容来,他和煦的说:“殿下不必担心,我自会小心一些的。”
既然周兰亭这么说,那就说明他心里有了分寸,是以谢景明这才放下心来。
卸下了心头的重担之后,谢景明便松快下来。他又闲适的同周兰亭随便聊了会天,眼见要到了休息的时候,他不愿意耽搁周兰亭休息,所以早早的就告辞离开了。
谢景明知道了这件事,刘有禄自然也很快就得到了消息,谢景明只听说刘有禄专门去带走了慧娘,为此还和朱笔言赔了很多笑脸。
不知道两人是如何说的,反正最后竟是没大动干戈便结束了。刘有禄还是带走了慧娘,而朱笔言也没再纠缠。
按理说刘有禄一个掌印太监本不该如此窝囊,但是他惯会做人,又是穷苦人家出身,笑脸露惯了,总是习惯性的与人交好,只会背地里使些阴损的招儿,从不在面上与人不痛快。
谢景明和周兰亭说起此事时,周兰亭只是微微一笑:“刘有禄此举叫外人看来确实窝囊,可我却觉得这一点尤其可贵。就是那些肱骨之臣也鲜少能有做到这个地步的。”
或许是回想到了什么,周兰亭的声音变得有些平淡:“有时候,越是心怀仇恨越是要忍,眼看着凶手逍遥四方,这种时候才更叫人痛不欲生呢。”
谢景明深究周兰亭话中的意思,也同样觉得刘有禄有本事:“连这样的事情都能咬牙忍下,可见他的心性非一般人能及。”
周兰亭赞许的点点头:“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成常人所成不了的大事。现在撕破脸皮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咳,更何况事关一个女孩子。情事么,这是谁都说不清的,与其将此事剖开来叫所有人都不安生,还不如私底下处理干净了,还能叫人同情他。反正刘有禄这个位置,再加上钦明帝对他的宠爱,他有的是法子不动声色的整治朱笔言。”
谢景明一想,顿时觉得朱笔言岌岌可危:“刘有禄不是个善茬,朱笔言这下怕是要自身难保了。”
谢景明说着,又想到了另一层。
朱笔言落败对他来说无疑是喜闻乐见的,但是他转念一想,这世界上哪里就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了?恰好朱笔言和他不打对付,恰好这时候他就出了事。饶是心大如谢景明,此刻也不得不多想一点。
上次周兰亭说是他做的,那这次呢?这次会不会也是和他有关?
他说走一步算一步,可是现在事情的发展显然不仅仅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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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两个人说话,那边的刘有禄已经安置好了慧娘匆匆进了宫。
今儿钦明帝还叫他进宫陪着下棋呢,因出了这档子事儿,原本充裕的时间也紧凑起来,刘有禄得紧走两步才能赶在皇上叫他进去的时间前过去。
他的另一个干儿子小李子陪侍在他周围,此刻小李子已经是气喘吁吁了:“干爹,你叫我送给干娘的那些首饰已经如数送过去了,不过干娘还是哭的伤心呢。”
刘有禄听了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想到朱笔言的嘴脸,立刻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她受了这般天大的屈辱,自然心里是不痛快的,要不是皇命在身,我也好去陪在她身边闻言宽慰一番,不叫她一个人独守空房更加寂寞。罢了罢了,还不是朱笔言,哪里有这样禽兽的人呢,”他咬着牙骂,“朱笔言这个糊涂油蒙了心的,不得好死的下作东西,也不看看是谁的人,还在街上就敢动手动脚起来……·”
小李子还没见过他干爹气成这个样子的,被他吓了一跳,停了两步,再跟上刘有禄就得费些力气了,他讨好的问:“那干爹准备怎么办?”
刘有禄冷笑一声,一脸阴翳:“他不把我放在眼里,那我自然也不会叫他好过。等着瞧吧小李子,看你干爹我是怎么叫他不得好死的!”
进了宫之后,小李子在外面不敢进去,只垂手侍立等着刘有禄。
大殿内静寂无声,钦明帝正凝神盯着面前一盘刚落了几个子的棋盘,刘有禄靠近的时候他还不曾察觉,也不知道是在看下一步该怎么落子还是在想别的事情。
刘有禄自然不敢打扰,就站在一边安静的等着,幸好钦明帝没过多久就回过神发现了身边一言不发的站着的刘有禄,他笑了一声,随手把手里的棋子扔进棋盘里:“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等久了吧?”
刘有禄连忙躬了躬身,陪笑说:“奴才也刚来不久,见陛下在专心下棋,自然也就不好打扰。”
钦明帝朗声笑了一下,又扭头给身旁站着的宫女说:“赐座。”
刘有禄连忙谢恩,然后才坐在了钦明帝对面。
两个人下了两盘之后,钦明帝才又问:“刚刚你进来时。朕瞧见你脸上还有汗。怎的,是一路赶来的么?”
刘有禄连忙陪笑说:“路上出了点事,这才耽误了时间。”
钦明帝顺口问:“怎么了?”
刘有禄笑道:“路上遇见了朱笔言朱公子,被他缠住了脚。”
钦明帝思索片刻,然后才问:“朱笔言?是……”
刘有禄连忙接口:“是建极殿大学士朱尧荣的儿子。”
钦明帝“唔”了一声:“对,从前朕还见过他。如今兴许是年龄大了,最近的事情都记得不大清楚了。”
刘有禄连忙笑着说:“哎呦,陛下这话可就不对了。陛下您这是心系天下,心中只装着大事,对这等小事自然就不大放在心上了。整个天下都仰仗着陛下福泽,等着你降福于世呢!”
钦明帝摆了摆手,没理会刘有禄这溜须拍马,他咳嗽两声,又问:“那小子怎么了?”
刘有禄不动声色的笑着说:“倒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些小事,奴才恰好遇见了,便过去收拾了一下烂摊子。”
钦明帝听后已经是明白两分:“是又闯了什么祸事吧?这些小子们,年轻体壮的不学好,倒是惹是生非更擅长些。”
刘有禄陪笑两声,欲言又止:“这件事没什么,倒是……”
钦明帝听刘有禄这话中有话,于是便说:“有什么就说什么,这么藏着掖着的到是叫人烦。”
刘有禄又犹豫了片刻,然后才斟酌着开了口:“理论这事叫我开口有些不大合适,但是事关周太师,所以才斗胆禀告。”
钦明帝挥了挥手,示意刘有禄但说无妨。
于是刘有禄便说:“听说,前些日子朱公子办了场宴会,宴会也邀请了周太师过去,可是谁知道后来朱公子忽然无缘无故的……咳,对周太师说了些……咳,腌臜的话……”
钦明帝听后果然皱了皱眉:“什么话?”
刘有禄吞吞吐吐的说:“就是,说……说他长得这般好看,正经的应该在勾栏瓦舍里唱曲儿,再不济也能在青楼戏坊里挣个头牌,在这里做官实在是……实在是……”
“嘭!”
刘有禄话音未落,就见钦明帝抬起手一下将桌子上的茶杯用手扫了下去。
刘有禄悚然一惊,赶紧递上去自己随身戴的帕子,钦明帝却没看他,只是接过帕子拭净手指,他不悦的问:“这事怎么现在才说?”
刘有禄立刻陪笑:“原本朱大人便兢兢业业的办事,再加上周太师不以为事,所以便没有人说起过。”
钦明帝听后便叹息一声:“兰亭这性子,就是温和太过,自己受了屈也不愿伤人。”
刘有禄没说什么,钦明帝扔下手里的棋子,也没了什么下棋的兴致,他对刘有禄说:“你陪朕出去走走吧,今日坐了一天,朕浑身乏的厉害。”
刘有禄连忙站起身,弓着腰请钦明帝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