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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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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糊》
这个江湖,永远都只是踏足罢了。
一
我是一个刚入万花谷的弟子,许多年前便曾听说过大唐的江湖令无数豪杰艳羡,故事美酒,侠客无双。
我也听说过,一直听说,直到我在一个偶然,踏足了这个江湖,而后方才发现我的这一生,便也只是踏足了而已。
我年纪尚小,师兄师姐们叮嘱我出门在外历练定要寻找一个不放养的师父,我懵懂中不太懂放羊是个什么理,为何就不能找放羊的师父,难不成放羊的师父只会教我放羊吗。
于是我在江湖令的师徒面板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一行字,我说,求一师父相伴,教授于我功夫让我仗义走天涯,只要师父不离,徒儿便不弃,后头又小字添了句,不要放羊哒。
我已然不记得这里是哪里了,只记得艰难的用手中判官笔去戳眼前的怪物时,一个黑色劲装,袒胸露乳,脚踩高跟身材健壮的男人从天而降。
我只瞧得见他的背影,他身姿挺拔,随意架起弩弓射了一箭,那怪物惨叫一声,我也吓得一跳。
他便在那时转过身面向着我,他只有半张脸,另外半截脸被一张质地像是玉感的面具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眸子清冷,嘴角抿起,我心里头想,好一个冰冷美人!
而后他突然跳了起来,凑到我面前,眨了眨眼,问我:“你是小白吗?”
我:“……”
我真不该这么早下定论的,什么高冷美人,仔细一看他的下巴还是方的,也并非很美,大抵是……大抵是……我眼拙罢……
他语调欢快,我想了想只好不尴不尬的小声问他:“小白是什么呀……”
他眼睛骤然一亮,蹲下身子与我平视着,而后扬起了一个笑容,他对我说:“就你了,我以后,就是你师父了。”
那是个很温暖的笑容,我一时间已然怔住了,半响没能说出话来,他又抬起手揉了揉我的头发,问我:“你有小马匹和包包吗。”
我这才忙去看自己的背包,又小声说:“有的,都有的。”
他笑了笑没吱声,站起身又让我坐到一旁的石头上叮嘱我:“坐在这里别动,为师去给你买包包和糖葫芦。”
“不用的不用的,我都有的,再不济我可以自己去买的!”我急急拉着他的衣摆,虽说他已经是我的师父了,可白白要他人的东西,谷里师兄师姐们定会笑话我的!
“我是你师父,这些本就该是我给的,你就好生在这里呆着,不要惹出什么是非,那些怪物可是会把你给吃掉的。”他又安抚我又吓唬我,我倒是真的被他唬住了,缩回了拉他衣摆的手。
他缓缓转身,再突然的升起一阵光芒,便从原地消失不见,我讶然的站起身,四处巡视了一番,还大声的唤了几声师父:
“师父!师父!”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行千里,待你再长大些我便授予你,再之,这是我们江湖人所拥有的密聊,可以相隔千里而两人互相传音。”
师父的话语突然在脑海中浮现,我又是惊又是喜,惊的是原来江湖这么好玩儿,喜的是原来师父并未抛下我一人,摸索了几次方才磕磕绊绊也发了密聊:“嗳!晓得啦晓得啦!”
我想了想又坐回了那块大石头上,歪了歪头想。
我有师父了,从此江湖路远,我便不再是一个人了。
二
据师父说,他是唐门弟子,唐家堡的景色是最为宜人的,有漫山遍野的竹林,有布满竹林的熊猫,可爱极了。直到后来,当我独自一人前去唐家堡寻觅师父踪迹时才发现,原来唐家堡永远都在下着雨。
我脑子笨,师父教我时都会嘲笑我,他带了两个朋友,一个是丐帮的小哥哥,一个是长歌门的小姐姐。
我一人戳怪戳的来劲儿,师父却总能紧紧的跟着我,下一秒我周边的怪物便死了个干净,我对江湖也越来越熟悉。
师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高冷,反而骨子里头有那么点儿浪劲,丐丐总是嘲笑他,说什么两人都能互怼起来,宜夏姐姐便捂着嘴在一旁笑,柔和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偶尔也会帮我戳个怪,再喂我个糖葫芦。
我清脆的喊:“谢谢宜夏姐姐。”
师父有点醋:“我跟你讲,宜夏还蛮喜欢你的。”
我嘿嘿露出一口白牙:“谁让我最可爱。”
跟师父混的熟了我也就放肆多了,与其说我同他像师徒,倒不如说像友人,可偶尔又像父女,总而言之,我对于师父很是依赖。
在我的心里头,一日为师,那便是终身为父的。
有一次半夜我睡不着,于是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末了决定上房顶看星星去!
可刚磕磕绊绊的用轻功飞上房顶时脚下一个踉跄,师父一把将我扯过,摁在他旁边坐下,我这真不是落地成盒,我只是被师父他给吓到了!
我不满的嘟囔了句:“你怎么大半夜的不睡觉呀。”
师父点了点我的头:“你睡了吗。”
我撇嘴,师父喝了两杯酒眼神有点迷离了,他撑着头看我,我莫名其妙,他顿了顿,哑着嗓子轻笑道:“倘若有一天,师父不在了呢。”
我僵住,实则我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还这么小,师父收我也不过半个月的光景,我心下一急,却又没能说出话来,将头埋在臂弯里,闷闷道:“还能怎么着,师父不在了,就一个人闯荡江湖。”顿了顿我又小声的带着哭腔道:“那你,那你可一定要来看我呀。”
师父沉默不再言语,他顺手揉了揉的我的头,闭上眼仰起头,偶尔睁两下眼睛,满天的流萤星河都倒映进他的眸中,星光璀璨。
“宝啊,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我听见他兀自轻声道。
三
我同他的争吵便是在三天后,那次争吵是我这辈子最为后悔的一件事,因为在我心里头,我的师父,我一生中唯一认定的师父,被我自己亲自赶出了这个江湖。
我的心情无人可知,也无人诉说,便只得一个人将其吞进肚里,咬着牙不准吐出来。
我一向很皮,师父也总是对我言之所尽,因而我们两个人总是会互相倾诉,所以师父的一反常态,我没有看出来,他仍旧是那样掂起我的衣领,把我拎起来放到石凳上。
我扑腾着闹,也哇哇大叫:“做什么做什么!不是说好了不许再这样拎我吗!”
师父没有笑也没有闹,只是盯着我的眼道:“宝,我要走了。”
我还在扑腾的胳膊一僵,脱口而出:“去哪?”
他不语,我就恼,一恼脑子就不好使,不好使就会说出许些不中听的话来,可明明,明明那都不是我的真心话。
“走吧走吧!赶紧走吧!!天天要走要走的!你说的我都烦!有本事你真的走啊!”
语毕我便跳下石凳往屋里跑去,我没能看见师父略显苍白的脸,也没看见师父通红的眼眶子,更没听到师父的那句低声呢喃:“此后江湖路途遥远,我的宝儿,你可定要好生护着自己。”
我没能想到,此时一别,便再无相见。
四
后来他有回来过一趟,他喊我让我去看烟花,他说他在外头买了许些新奇玩意儿,让我过去看,我以为他只喊了我一个人,我是欣喜的,欣喜的不得了,我以为我的师父他回来了,他果真是不舍得我的。
我们相依为命的日子,总归是忘不得的。
可我却总是说不出真心话,我一听到他给我的密聊便怒气上涌,控制不住自己,我早已不再是往日的小白了,我明白了江湖中的许多东西,多到我脑子疼,疼的我口不择言:
“你曾跟我说过的!离开了这个江湖归隐后是会回来看我的!”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同你师娘去唐门雪竹里头炸烟花,随我一同去?”
“不去。”
“来吧,我可是备了许多烟花,各式各样,包你满意。”
“我不去!”
我若是去了,若是去了,你便再也不会回来看我了。
后来师娘有跟我说,师父那日的反常并不是真的要离开,他只是难过的难以抑制,因为他最要好的亲友,那个丐哥离开了这个江湖。
我知道后仿佛魔怔了,到处寻觅师父的踪迹,可我连他去过哪里,又要去哪里一概不知,仿佛一只无头苍蝇般,撞到哪里是哪里。
直到有一天我途径成都小道,我看到了一个长歌门的小姐姐,我看她着实眼熟,却没能想起来是谁的时候,她举步朝我走来,她抱着那把我熟悉不已的琴,喂给了我一串糖葫芦。
我刹那间便红透了眼眶子,压着喉咙间的哽咽唤了她一声:“宜夏姐姐。”
五
可后来,就算我没去唐家那里,没去看那场盛世烟花之景,也没去见他,也依旧,再也未曾见过他。
我的师父啊,衣衫褴褛的我从稻香村里头出来,遇到你,再失去你。短短两年时光里,我不仅变得花里胡哨,也变成了江湖中人人艳羡的极道魔尊,江湖传闻。
苦苦两年中,苦苦等你,却终究,什么也未曾等到。
【献给我的师父,我从花萝走到花姐,期间磕磕绊绊,却始终觉得,我来到这个江湖遇到的第一个人,是师父你,真的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