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天语录

3、飞鸟

　　高斯在年前同马浩宁请了个假。
　　说这事的时候马浩宁正在剪视频，剪的焦头烂额，想都没想就说好，安静半秒才反应过来，有点诧异的抬头问他怎么了。
　　高斯答说心情不好，散散心。
　　马浩宁脸上的笑一下变了味道，高斯从入职开始除必要从未缺席，马浩宁意识到高斯口中轻轻带过的内容不是听起来那样简单，而这样每天日夜相伴自己竟没有察觉他的情绪。
　　于是有些不安的，马浩宁关了电脑，张口欲从高斯嘴里得到归期，但反复纠结后还是没问。
　　做这行有时候是这样的，需要空间。
　　马浩宁在心里给高斯和自己开脱，但又总觉着放心不下。他自以为够了解高斯，可此刻却拿不透他的态度。
　　高斯似是看出马浩宁的疑虑，提前开口回答：“在存稿发完前会回来的。”
　　他们总是过于默契，总是如此。
　　马浩宁说好，轻轻拍拍高斯的背以表安慰。
　　高斯提前几天在上海郊区的简子楼里租了个房闻，和马浩宁聊完就随便拿了几件衣服要走。
　　孙傲和海皇不明所以，惊恐的跑过来问他是不是被马浩宁欺负了，怎么合同没到期就要走。
　　高斯笑话俩人傻，说自己出去散心，很快就回来，马浩宁也合时宜的出现附和：人就出去玩儿几天，你们俩凑什么热闹，骂老板是吧!
　　几人立刻化作鸟兽散，留马浩宁和高斯在玄关对视。
　　马浩宁说高子出去玩也好好照顾自己。高斯嗯嗯了两声，看马浩宁的样子又无奈，只好补充自己不会跑路，顶多一个月就回来了。
　　马浩宁嘴上说你马哥是在乎这个?这是关心你。心里却暗自较劲的想着，他又没说归期。
　　眼神和情绪的拉锯战结束于一个拥抱，短暂的相贴后高斯说再见，马浩宁点头作答。
　　虽说是散心，但往后的一周里高斯都几乎没有出门，窝在800块租的十平米小房间里发烂发臭。
　　这样的生活并不糟糕，换了场景那种可怖的压抑感也就随之而散。
　　而当事人至今也没搞明白那种感觉从何而来，明明马浩宁是自己活到现在遇到最可靠、温暖的人。
　　这次蓄谋已久的短暂分离本意是要脱离镜头与不得不分成两等份给『高斯goh」和『高斯』的情绪。但马浩宁的消息还是会在下 点准时弹出。
　　马浩宁说早啊高子，高斯回复说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现在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这种时候通常马浩宁就不再就这个话题往下聊了，但没隔多久也会转来一些有的没的视频。什么杜海皇把菠菜粉当成抹茶粉给吃了，孙傲打超级鸡马又垫底。
　　偶尔也会有些土味情话，或许因为母子同心，嘟比在马浩宁发第四条土味情话的时候忍无可忍把他架子的模型踹了下来。
　　高斯听到后半条混乱的语音还没笑够呢马浩宁就一个视频打过来，高斯整理下背景后，接通。屏幕里的脸从自己的变成对方的，马浩宁表情看着很臭。
　　“高斯。”
　　他嗓子发哑，大抵在那句早安后又眯了一会，长期的弹性工作制度让马浩宁变得很慵懒，带着气音笑意盈盈。
　　高斯一瞬间怀疑这人在给他玩双簧，表情那么臭的，跟自己讲话却又听着在笑。
　　后面聊了什么高斯就已经记不太清了，马浩宁的话又密又跳脱，东讲西讲高斯竟期生了想家的念头。
　　一看日期，请假了居然快两周，可转念一想，不过两周而已。
　　哪有人这样的?见到一个人明明安心却又想要脱离，见不到又归心似筋，巴不得化作风吹到他身边。
　　高子，高子?
　　他喊。
　　高斯这才从一团乱麻的思绪中抽身问他，怎么啦?
　　对面的人得意洋洋，从一个小盒子里面拿出了哔哩哔哩百大的邀请函，邀请国的盈水材质很特别，要用紫外线灯照。
　　马浩宁半天界不好，高斯只好出声制止他：“行了行了，知道了，咱马哥又拿百大了。别拿那个灯照来照去了，快给我晃瞎了。”
　　马浩宁讪讪的笑，看起来欲言又止，很快，他又问高斯，怎么样，你马哥领奖，你不得来啊?
　　意思是要见面，有些话马浩宁没法明着说，就比方说我想你了，拐弯抹角的结果就是变为一句，不能不来吧，看不起兄弟啊?
　　于是有些话说出口显得没有想的那么浪漫好听。
　　高斯打字回复：『好。』
　　电话被挂断的很快，马浩宁问高斯发生了什么，那人只说，没什么、有电话进来了。
　　后续又简单的约定了时间，不知不觉下午也就那么过去了，马浩宁懊恼的倒回床榻，那句我想你了还是没能直白的说出来。
　　高斯发微信给他说：『看看窗外。』
　　马浩宁拉开厚重的遮光窗帘，电器发出的光一瞬间被温暖的黄昏覆盖，是火烧云。
　　这是平时他们不曾会注意的，市区总被戏称为钢筋水泥森林，事实也确实如此，平时厚重遮光窗帘下的他们常常来不及去注意这些。
　　但是此刻身处破旧筒子楼的高斯会看到。
　　发完那条消息后高斯又犯了难，自己的小臂还红肿充血，零零散散的疤痕就那样挂在上面写着他的冲动。
　　冲动的后遗症原来是刺痛。
　　他翻找自己的行李箱想把纱布拿出来包扎，结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背。
　　再次抬头时间已经到了五点的尽头，冬日天黑的早，火烧云也渐渐被夜幕掩盖，这样的场景总会让高斯真切的体会到想念是什么感觉。
　　他从行李箱的最底端抽出那件西装，不知为何，今年的百大十分匆忙，大抵是冬日里的一切都显得仓促。两天后是约定相见的日子也是需要前往场地彩排，并且颁奖的日子。
　　那西装是自己刚来时拍谋权篡位马浩宁借给他的，虽说不是正统的那种，只不过是休闲款西装外套，但也不太便宜，大几百的价格，高斯当时确实有点不敢想。
　　后来不知怎的，拍摄完之后这件西装马浩宁也没要回去，高斯试着还了几次，却被马浩宁以同住屋檐下没必要分那么清楚为由拒绝。
　　这次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才会带这件衣裳，没想到竟然还真的用上了。
　　距离上一次穿它真的有点久了，上面落了灰，还有嘟比的毛，皱皱巴巴的不如在身上时好看。
　　高斯就近的找了一家干洗店，把衣服送了去。
　　低头看了眼腕表，距离约定见面的日子还有30个小时。
　　常去看倒显得他变得慢了，不过好在也仅仅30个小时。高斯睡过了头着急忙慌的跑去把衣服取了，看着还剩两个小时的倒计时干脆直奔了约定的地点。
　　头发乱了就乱了吧，我现在想见你，一刻都不能也不想等了。
　　见到的时候，马浩宁正在人潮涌动中穿梭，手里还拿着刚刚从不知道哪个摊位买来的热饮。
　　"给你。”
　　随着话音而落的是一杯热气腾腾的饮料，触到高斯露在袖管外面的半截手上引得背脊下意识的一抖。
　　马浩宁到的太早，等待过程中一种莫名而来的紧张蔓延他的四肢。于是为了缓解这种莫须有的煎熬，这人就这样买了两杯饮品。
　　但这也丝毫不妨碍真正见到高斯的时候丢盔弃甲。
　　来之前打好的草稿此刻忘得一千二净，马浩宁惯恨的怒喝两大口饮料，届时他才发现刚才买了两杯东四是抹茶口味的。
　　转头想要跟身旁人吐槽这件事，却无意闻暨见了他脖子上还围着自己去年冬至送给他的围巾。
　　于是这杯抹茶味的饮品也变得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你最近怎么样?”
　　这是两人见面后马浩宁说的第二句话，高斯觉得好笑，虽说是分开了三周不到的时日，可实际上两人的聊天从未中断。大到视频反响与家庭琐事，小到黄昏落日，一日三餐。
　　“说啥呢马哥，出去这些天光跟你聊天了，还有啥你不知道的?”
　　马浩宁不急不慢地伸手托起高斯的腕骨，从袖口往上看能看到一道道伤疤还未完全痊愈，他认真的盯着高斯的眼睛看，他说，你没和我说这个。
　　狗，真是像狗，高斯看着那张脸心软的一塌糊涂，一时间忘了解释，但也没舍得把手抽开，即使马浩宁怕弄痛他根本没敢用力。
　　与马浩宁上一句话间隔时间已经过得太久，怎样解释都显得像是狡辩了高斯干脆低头默认。
　　但马浩宁也没有责备他，或许说是从未想过要责备他，高斯伤痕累累的小臂只让他一瞬间觉得苦涩，这小孩儿又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受了伤。
　　上海的一月，高斯就穿了个衬衫和西坡，马浩宁本人此刻也近在咫尺，问他痛不痛，高斯长长的叹气，鼻腔里被熟悉的味道填满，而口腔吐出的热气在寒冷的天气里划开一道白雾。
　　不痛，高斯答。
　　马浩宁虽然点头，但高斯知道他并不会信这样的话，就像之前一样，他们总是太过于默契，马浩宁总能接上高斯的节奏，后来不知不觉竟也学会了通过彼此的方式去看待一些问题。
　　于是马浩宁很快得出结论，他一定在那个有些孤独晚上哭了。
　　鬼使神差的，马浩宁突然问他想不想回家，高斯一脸茫然，但是手先一步的搭上了马浩宁的臂膀随他在人群里面狂奔。
　　冷风凛冽划过脸庞的时候高斯心里只有一句话，这真是太疯狂了。
　　他和马浩宁竟然在百大舞台的彩排上公然耍大牌一路狂奔的不知道要去哪，或许是乌托邦，别的什么地方也行，到最后大脑干脆罢工；只要跟着马浩宁去哪里都可以。
　　他们停在个什么地方高斯不知道，上海太大太大，还有很多地方高斯没有去过，实在是记不得。
　　索性此刻他就这样任性的把世界分割为有马浩宁和没有马浩宁的地方。
　　不用在乎在什么地方，不用在乎为了什么而奔跑，我只知道我与你并肩。
　　有点像一场梦，这是高斯国来后对于昨天的段疯狂记忆的唯一评价。
　　但来不及去让意识回笼，颁奖典礼开始的时间近在咫尺，高斯穿的述是昨天那件衬衫和西装外套，跟着马浩宁走完过场到了台下等候点名。
　　主持人的声音报过一个又一个up的名字，高斯听得认真，今年是他第一次在现场亲眼所见马浩宁获奖。
　　他太想看，想知道今年的马浩宁会以怎么样的姿势举起了那奖杯。因为他会比任何一个人都先看到。
　　“接下来有请2022哔哩哔哩百大up——高斯登场!!”
　　高斯思绪被播报声打断，猛地抬头。大屏幕上显示的是自己的方位和名字。而展示界面的照片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看样子八成是马浩宁拍的。
　　什么时候……
　　来不及思考，马浩宁已经凑到他身边问他要不要和老板一起上去，不然好像老板玩不起一样抢你的百大。
　　高斯嘴上说不要，但谁都知道他根本没法拒绝马浩宁，尤其是在这样人声鼎沸的场景里，对方的眼睛里偏偏只有自己。
　　他就这样跟着马治宁上了台，底下人在台上看着比台下看多多了，高斯有些后悔自己没在出门前再次熨烫那件外套，经过两天的折腾它已经变得有点走型。
　　马浩宁拿起奖杯递到他手边，高斯大概还在宕机。虚张着手不知道该做什么。
　　马浩宁被逗笑，伸手去托着他的手腕把奖杯举过头顶。
　　金色的亮片纸随之散落，飞得哪里都是，高斯偏头去看马浩宁，突然想起自己到现在也没买的纱布，但他此刻并不担心，因为马浩宁的手掌正紧握着保护着自己的伤口。
　　下台后高斯看着难得疲惫，马浩宁说：那天其实我想告诉你的，但是我又有点希望给你个惊喜，高斯、我……果然不提前告诉你就让你去还是勉强了。
　　高斯摇头，说他很开心。
　　能够遇见马浩宁、与他并肩、站在他的身侧同他一起把奖杯举过头顶。
　　他说：太幸运了，谢谢你存在。
　　明明是很认真的回答，马浩宁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笑意，他凑近和高斯耳语：“高斯你知道吗，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你该和我并肩。”
　　最后摊开手看着他眼睛问，那要不要跟我回家。
　　高斯的眼睛答：好。
　　高斯说人生过去二十余年，没能有什么成就，受的伤历历在目。但马浩宁递给他一卷纱布，又牵着他把奖杯高举过头。
　　于是他知道了，后面的岁月将不再碌碌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