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瑜往事录》千乘客

31、第 31 章

　　直到胃里再没什么可吐的，常书瑜才从卫生间走出来，此时她脸色绝对称不上好。

　　“回沪城后你陪我阿娘去做一个检查，我会请女大夫给她看，这个检查结果会让她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以后不能和我爹同房了，您明白我意思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时候花柳病可正是盛行的时候，虽说头牌得病的概率比较小，可到底还是要检查一下才放心，如果不是常先生太难弄，她甚至想捆着这亲爹也去做个检查。

　　此时的社会环境和思想教育，让有些话题身为儿女她反而不好直接提起，但许妈妈这种身边人却是可以没有太大顾及的。

　　许妈妈听到常书瑜的话虽然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安心，果然这世界上就六小姐最心疼她家祝女士。

　　“明白的，大夫怎么说我就怎么配合，哪怕三姨太太有迷糊的时候，我也会牢牢记住叮嘱的。”

　　至于告诉三姨太太真相，两人默契的都没提起这个话题。

　　她们都知道，按照祝女士从小受到的教育，她虽然会膈应常先生有那么一个和自己姑爷共用的女人，但并不觉得男人找妓子比娶姨太太的事儿大，她自己就是小老婆在这方面可以吃醋，却无法理直气壮指责常先生花心。

　　至于许妈妈为什么接受度这么好，完全是因为她听下人们提起过的脏事儿太多，这些话题过去她不能和祝女士提，如今更是怕吓到她，直接让祝女士情绪崩溃。

　　她其实比祝女士更明白常先生对她的意义，那是从少女时期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两个人在一起常先生也有过把祝女士捧在手心里体贴入微的时候。

　　哪怕这几年心思淡了，可终究还是有感情在的。

　　“那这几天还让先生过来吗？”说实话，许妈妈自己都觉得说这话有些奇怪，可她就是在心里笃定六小姐有办法让先生过不来。

　　“最近天不好，我阿娘最近起疹子了，你多照看一下。”

　　明白了，许妈妈很快就明白了六小姐的意思。

　　躺在床上好久都无法入睡，常书瑜干脆就披上小袄坐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常家三姨太太就请了大夫，听说是半夜起了好些小疹子，虽说不特别严重，但爱美的三姨太太也躲在屋子里不肯见人了，就连常先生过来也被轰了出去。

　　“你阿娘最是爱美，这几日你好好照顾她。”常先生自觉很体贴的嘱咐了女儿一通，而后在得到女儿乖巧应答后心满意足的离开。

　　看着常先生的背影，常书瑜其实有一瞬间还是想相信自己的父亲不是那么无耻的，哪怕他有很多缺点，哪怕她对他的感情越来越复杂不抱期待。

　　“瞧，咱们这家里都快成戏园子了。”

　　把最后那一丝软弱情感祛除掉，常书瑜神色变得冰冷异常，她可以不管常先生在外面如何风流，本也轮不到她管。

　　只要不把脏病带回家，她是真可以装傻到底。

　　毕竟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她不相信她能听说的事情其他房头会一无所知，既然大家都当无事发生，她自然不会当那个自讨没趣的，反正原本祝女士就决定以后会跟她在沪城生活。

　　可既然有人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那么她就会让对方明白，敢伸手就做好被剁了爪子的准备。

　　真以为她是泥捏的不成？

　　她现在是无法在短时间查清楚到底是在背后搞鬼，但不代表她没办法破局去借力打力。

　　祝女士的疹子过了两三天才好，因为沪城那边生意催得急，还没用女儿说什么祝女士自己就坐不住了，当即就让人买了第二天火车票打算返回沪城。

　　哪怕常先生对此表示出不舍，希望她和女儿多在家几天那也没阻止祝女士想回沪城做事业的心。

　　“你阿娘这是掉在钱眼里了。”常先生其实知道一些他三姨太太在沪城做生意的事，毕竟司机保镖都是他派去的。

　　这事儿在宁城可能会被人议论，可在他看来却无伤大雅，毕竟祝女士接触的人都是些贫弱女人，说出去算是积德行善，更何况做点正经的小生意总比学着打牌喝酒强，那牌桌上男男女女的才更是容易生花花肠子呢。

　　“也不图挣钱，有点事情打发时间人才有精神呢，我大学同学的家长不是逛戏园子就是打牌要不就是抽大烟，我阿娘这样就挺好。”常书瑜很是明白怎么给自己爹娘圆场。

　　“你总是思虑周全的孩子，你阿娘这人心软耳根子也软，要不是你这样稳重聪慧，我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带你在沪城。”

　　说真的常先生自己都觉得这个小女儿有些不可思议，虽说丽人服饰具体挣了多少钱他不清楚，可第一年就能把生意做到北平港城去，那必然是很不简单的。

　　这样的女儿哪怕不是个儿子他也很是看重的，同时又更加遗憾她不是儿子，不然哪怕坏了祖宗规矩他也要让这孩子当继承人的。

　　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年前你说你们要在金陵开分店，资金周转够不够？虽说这是你自己的产业，可你终究还是常家小姐，不要在王家面前气短，有困难就跟爹说，十万八万的大洋家里总能抽出来给你周转的。”

　　你看，这就是常先生，他如果想用心对什么人，总会让人感到舒心高兴，哪怕这里面透着很多目的性，可你就是没办法反感他的话。

　　开局就言明这产业家里不惦记，就是女儿的个人财产，给女儿吃下定心丸，同时也表示家里会给你撑腰做依靠，不用事事在王家矮一头。

　　多么贴心的亲爹啊！

　　“钱目前还是够的，就是我让四哥哥在美利坚帮着订购机器过海关总是麻烦，令仪最近去了金陵，我也不好事事都求到王家伯父那里。”

　　这时候贴心的女儿是不能和亲爹见外的，常书瑜也早就明白一个贴心女儿该怎么扮演。

　　“怎么不早说，回头我打个招呼，这种事咱们自己也能办，不用老麻烦你王家伯父，回头我去沪城也要好好谢谢他家对你的看顾。”常先生很满意女儿对自己的信赖去依靠，父女之间就应该这般才对嘛。

　　父女之间“温馨谈话”时间结束，常先生原本是打算去看看自己的三姨太太，不过看到女儿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脚步又顿了下来。

　　“有事就说，干嘛吞吞吐吐的？”

　　六小姐闻言颇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最后似乎是鼓足勇气才道：“爹，我有个事情说了怕你骂我，但不说又觉得堵在心里怪难受的。”

　　小女儿竟然还会有觉得“难为情”的事，这倒是少有的，常年生来了兴致哄道：“爹不生气，你说吧。”

　　“那您也别跟我阿娘说，我怕她知道了骂我不害臊。”

　　听到女儿这话，常先生心下警醒起来，该不会是女儿有了男女之思吧？

　　十五六岁的姑娘的确是知情思的年纪了，只不过作为一个老父亲，常先生很是排斥有人勾搭他女儿，然后他又觉得这女儿太过早慧，应该也看不上那些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怎么了，爹保证不跟别人说。”如今还是趁女儿肯信任自己，早早套出话来把“意外”排除的好。

　　“就初六那天我去荣记裁缝铺拜访荣师傅，然后在店里听到有人提起我三位姐夫出去喝酒，好像是又提到了什么明月阁，我……我一时好奇就派人出去问了一下明月阁是什么地方。”

　　听到女儿提起“明月阁”这三个字时常先生脸色就已经不好，后面又听到女儿还好奇打听，脸色直接黑了下来，呵斥道：“胡闹，那是你能打听的地方，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做人？”

　　常书瑜也不犟嘴立刻老实认错：“我错了，只是听他们叽叽咕咕好像在说咱们家什么不好，我又听得一知半解所以才没忍住去打听了一下，但这不是最要紧的，爹，我要跟您说的是后面的事。”

　　对于自己在府内外打听两个姑爷出门时间的事常书瑜一点没隐瞒，只隐去自己还听到小明月被送给常先生的事，其余全部老老实实交代了清楚。

　　此刻常先生哪里还听不出这事儿透着蹊跷，最可恶的是编排常家几个姑爷故意找到常家未出阁的小姐面前。

　　真是其心可诛！

　　“我原本以为是别人瞎胡说的，所以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全当没听过那些话，可这几日我越琢磨越觉得不太对，既然那些话外面并没有传疯了，那怎么就如此巧刚好在我去裁缝铺的时候听到？”

　　作为一个未成年少女，听到家族成员绯闻，最好的应对措施是什么？

　　那当然是告诉家长啊！

　　她又不是真正十五岁的女孩，更不会认为自己上过几天洋人学堂或者挣了一点钱，就有能力整顿家族了。

　　亲爹去包养妓子她是膈应恶心，但为此去大闹一场？

　　别闹了，她清楚自己在这个家的分量到底是几斤几两，不会因为别人捧几句就真把自己当盘菜了的。

　　等有对常先生“骑脸输出”的实力，她还且有得努力呢。

　　不过经过这件事，她的确是又增加了奋斗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