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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除夕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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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八一过,外宅里就热闹起来了。虽说谢蔚要求节省开支一切从简,但在谢煊的一番操作下开销依然庞大,谢蔚于是传信回去,让留在府内的人去慈幼局行善,给孩子们买吃食衣裳、纸墨笔砚。总之丞相在这边花了多少钱,府里就得往慈幼局拿多少钱,再不然就将街上的乞丐、城里的鳏寡孤独都养起来。
谢蔚的目标很简单,就算她爹做不到真的清正善施,起码从前贪污的赃款要还之于民。谢煊的俸禄本身就非常可观,又逢年节,捐再多也不会让人起疑。
陆忍辛看着谢蔚的操作,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果谢蔚真的成功保住相府,谢煊不仅能全身而退,还能赚到济贫善施的清官名声,未免也太不公平了。谢蔚如今救下的人,真的可以和谢煊曾经害死的人功过相抵吗?
她又想起在汤泉屋外谢蕴的眼神。
那时候谢蕴并没有为难她们,调侃几句就放她们走了,可就是那一眼,让她当晚第一次失眠了。
就在那个瞬间,陆忍辛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弯着腰和她开玩笑的小孩还不到十二岁,也许已经有人在设计她的死亡,而她却对此一无所知。
但她什么也没做。
就像这次她依然不打算做任何事。
人的自我保护机制是很强大的,曾经直面陶埙的死亡所带来的恐惧随着时间推移已经慢慢淡去。对陆忍辛来说,这毕竟只是一本书,除了自己,她没兴趣对任何人负责。
从始至终,她的想法都很明确,找到主角-站对队伍-保全自己,而非以身入局。她不确定自己在这里死掉对现实世界会不会有什么影响,所以她得活着,而不是为了救谁去牺牲自己。
于她而言,这是就像一个巨大的现实世界体验场,在不涉及生命危险的前提下,她会考虑去尽情冒险享受英雄主义、感受悲欢离合,她可以短暂地和书里的角色浓情蜜意,毫不吝啬地释放自己的爱,但她并不认为这里有人是她真正的朋友。
她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而不必感到自责——她乐意买张游乐园门票但不玩任何项目,在门口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直到闭园。
就像动物专家最爱说的,人类无权干涉自然法则。
陆忍辛有时候也会感到愧疚,自己越来越像这里的人了——都不把彼此当人。不过她最终还是会放下负担:什么都不做,起码她不会害死任何人;如果做出选择,那她必然会成为胜利者的帮凶。
她带着这样自相矛盾的心情,迎来了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新年。
除夕吃团圆饭的时候,谢蔚让丫鬟小厮们先回了院子,还派宫音和羽音在门口守着不许人偷听,说要一家人关上门好好吃顿年夜饭。
陆忍辛不信这套说辞,因为谢蕴也在饭桌上,她不觉得谢蔚能心大到和上一世的仇人假扮合家欢。这又是支开人又是防偷听,大概率是要漏一点重生的内幕消息来敲打众人了。
她抓了把瓜子,靠在摇椅上看众人玩闹。今晚要守岁,不能睡觉,院子里乱哄哄的,打牌的打牌、堆雪人的堆雪人、谈恋爱的谈恋爱的,好不热闹。
等等。
谈恋爱的?
陆忍辛立即丢掉手里的瓜子,拍干净手就跟了上去。
那对手挽手的小情侣许是觉得领导不在,随便找了棵树挡着就啃了起来,陆忍辛不认识那个男的,但认出了那个女孩是她们院的三等丫鬟胡琴。
陆忍辛不由佩服她的胆量,相府是明令禁止办公室恋情的,被抓到可不是开除这么简单。何况最近宫音和角音盯得那么紧,胡琴和外院的人谈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陆忍辛往后退了几步,捡起块石头往树上砸去,然后转身就跑。
她飞似的窜回屋里,仲吕和大吕、夹钟、南吕四个人正倚在床上打牌,应钟在桌前练字。
“哎,你来得正好,我们还找你呢。”仲吕剥了瓣橘子塞进嘴里,栖迟馆的玄青刚过来,说她们院人太少了,让咱们过去一起玩。三条。”
“栖迟馆是……”
“三叔的院子,他娘是三奶奶苏擒云,以前当过兵的那个,记得不?碰,两万。”大吕跟她解释。
陆忍辛恍然大悟:“想起来了,那你们去吗?”
“咱自己玩得好好的,过去干嘛呀?跟她们院的人又不熟。”应钟接过话,“但人家是一等丫鬟,请到门上了不去不合适,我们就说等你回来了再去。对了,你刚干嘛去了?”
陆忍辛没打算爆云锣的料,但她确实是个大嘴巴:“大吕,这次来外宅的人员名单你是不是有一份?”
“是啊,怎么了?”
陆忍辛神神秘秘道:“你把名单给我看看。我跟你们讲,我刚刚看到有人跟那边儿树下亲嘴。”
犹如水进了油锅,屋内立刻沸腾起来,陆忍辛连忙示意她们小声:“我没看清是谁,别出去乱说啊。”
“是秦筝吧?仰止楼的东风喜欢她好久了,没事就过来献殷勤。”南吕兴致勃勃道。
秦筝忠实粉丝应钟立刻跳出来反驳:“不可能,筝姐是什么人物,才看不上那些凡夫俗子。”
“那就是晨鼓,三等丫鬟里就这两个年龄大些,剩下的还是黄毛丫头呢。”大吕说。
夹钟反对:“胡琴不也十四了吗?过了年就十五了,也有可能是她。”
“不可能。”仲吕信誓旦旦,“那丫头就是个闷葫芦,胆子又小,她敢跟人幽会?”
陆忍辛岔开话题:“也有可能是咱们院的小厮和外院的丫头,那丫头我看着眼生。”
“不可能!”众人异口同声。
“外院的丫头又不是瞎了,能看上咱们院的小厮?”大吕翻个白眼。
南吕表示赞同:“就是,二院的东风风流倜傥、三院的月白英俊潇洒、四院的茯苓温柔体贴,外院的丫头没事干了看上咱们院的小厮?”
夹钟也点点头:“确实,小厮还得是外院的好看。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雅瑟?她生得漂亮,保不齐有那些个不怀好意的看她年纪小就骗她。”
“雅瑟一直跟那堆雪人呢,不会是她。”应钟指指外面。
“那也得提高警惕。”大吕严肃道,“有空还是得跟她们好好聊聊,不是咱们院的最好。这次被蕤宾发现是运气好,要是被老爷或者少姥碰到可就惨了。”
话音刚落,胡琴就推门进来了,陆忍辛连忙低头,装作应钟练字的纸上临摹的样子。云锣小心环视了一圈,声音低低的:“刚刚栖迟馆的人来,请你们过去。”随后默默地退了出去。
“你看,”仲吕用手肘捣捣夹钟,“你觉得她有那胆子吗?”
陆忍辛默默腹诽,她还真有。
“好了,我们先过去吧,人家都等急了。”大吕推了牌,起身前还不忘警告众人一番,“今天的事都给我烂到肚子里,那些没影的事儿不准出去乱说。”